還記得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
我正在吃早餐。
23：50
我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
很好
這個時間 我可以一邊吃早餐 一邊看我今天負責的病人是誰..
慣性的從抽屜抽出板夾..
就著白板上面分配的病人..
一邊寫 一邊複誦著病人的名字
就在我看到一個名字 正驚訝於對方怎麼這麼短時間內又回來的同時
同事筱筠脖子上掛著聽診器 一手拿著超大的水銀血壓計衝回了護理站
『.......怎麼了？？暴力嗎？要call人手嗎？』
看著神色匆忙且慌張的筱筠 這是我當下的第一個直覺反應。
筱筠奮力的搖搖頭 又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我則為她的行為感到納悶
『.....????怎麼了???? 有話直說阿...』我放下手上的波蘿麵包 滿腹疑惑的望向筱筠
『怎...怎...怎麼辦...』筱筠那張漂亮的臉蛋 現在刷白若紙
細瘦的手臂一邊顫抖 一邊拖著我往隔離病房的方向走
『..............呃...喂~! 喂~! .....』眼看身體自主權已喪失 我忍不住發聲
『到底發生什麼事啦？我衣服還沒完全換好咧??? 這個樣子就出來見病人不太好吧..
況且...你這好像喝了一箱蠻牛的力氣是打哪來的啊!!!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你要把我拖去哪裡阿~! 阿~喂!!』
『怎..怎麼辦...』筱筠死命的拖著我 嘴巴依舊喃喃自語的重複著那句話。
『你不說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知道該怎麼辦阿...』
無奈的被揪著衣領拖行 我只好自怨自艾了一下
『剛上來的病人...就是你是主護的那個...
一上來
我就量不到血壓了...
另一個同事在處理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病人..
我該怎麼辦.. 沒人能幫我了..
對不起 對不起 我知道你還沒上班...但是我真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我該怎....??????????』
『哪一間？』一聽到血壓量不到 我整個人都毛了起來。
『最裡面那一間 隔離病房...』筱筠迅速回答。
一聽到正確的位置後
我連忙從筱筠的脖子上拿走聽診器 順便接收了那個笨重的水銀血壓計
筆直的衝了出去
『筱筠!!!!立刻連絡夜班護理長和值班醫師...然後把護理站的急救車給推過來!!
我先去看病人情況怎麼樣』
我一邊衝一邊不忘向筱筠交代
老天 希望別出什麼事才好..
就在我跑到負壓隔離病房前時
本來要衝進去的腳
卻突然像觸電似的感到麻痛
痛的我整個人往後彈了一大步。
『哇靠~! 怎麼回事阿~!!』我一邊跳著腳 一邊唉叫
阿阿 腳好痛阿...可是病人在裡面阿...
阿阿阿阿 不管了 人命關天....衝阿阿阿阿...
就在我以單腳跳立的方式 (因為一隻腳痛到縮起來了..orz) 一跳一跳
跳到負壓隔離病房的兩道門中間 正要跳進病室時
(負壓隔離病房會有兩道門..兩道門之間有個準備區 而我就是在那裏XD)
我突然感覺到一陣非常爽快的涼意...
那一瞬間 彷彿感覺像是有人突然從背上溜下一塊大冰塊一樣
刺骨冷冽 還會全身發顫。
.....什麼東東阿......
腳莫名其妙痛起來也就算了~! 現在還透心涼是怎麼一回事!!??
一回想
.......現在的時間該不會...?
算了 我就死馬當活馬醫一番吧。
放下那隻疼的發麻的腳 我嘆了一口氣
低聲的說了一句話
『我知道也許你不開心，但是這是我的工作...就像這是你的工作一樣 請讓路好嗎?』
說完這句話之後
再也沒有任何奇怪的感覺
似乎在得到期怪的默許之後
我順利的進入病室。
『OO~!你還好嗎？』望著床上熟悉的面孔 不用思考 我都能正確無誤的喊出她的名字
但
床上的她 所回應我的
只有緩緩的轉頭
和渙散的眼神
『阿...是你...』床上眼神逐漸渙散的病人 看著我
笑了
很苦 很苦 的笑容
『你知道你在哪裡嗎？』我一邊問話 一邊將聽診器放在手肘上動脈的位置一面測量血壓
回應我的 依然是茫然渙散的眼神
隨著水銀血壓計的充放氣...但我依然無法聽到病人的脈搏..
迅速收起聽診器
就在我準備起身壓鈴叫人時
床上的病人
突然伸出手
摸著我的臉頰
動作是那麼的輕柔 那麼的緩慢.....
那一瞬間 我錯愕了 也愣了。
就在我還在錯愕的當下
病人緩緩張口
無聲
看著她的嘴型 我皺眉 難以理解剛剛他到底說了些甚麼
『你說什麼？』
就我將頭靠在她嘴邊 想聽更清楚時
她的手
........緩緩自我臉頰滑落...........
我立刻抬起頭 大聲叫喚並搖晃著病人
但此時此刻的她 卻毫無反應
直覺式的 我立刻壓下了直通護理站的電鈴
『XX護理站...』
『立刻!所有人馬上推著急救車到這裡來!!!然後向全院廣播OOO OOA!!』
不等對方說完 我立刻粗聲粗氣的打斷
隨即開始做急救的準備。
在全院廣播的喧染下
大批人馬湧入了這個病室
大家二話不說 立刻加入搶救的行列
在一陣兵荒馬亂過後...
現在
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看著電擊器上 隨著加護病房護理師按壓的頻率 而波動的
心電圖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隨著電擊器上發出的聲音
我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
嗶嗶嗶嗶嗶嗶...
看著電擊器上的心跳次數 在經由一連串的搶救過後
已經從30幾下爬到60下的同時
夜班護理長立刻掛掉電話 下達指令
『已經連絡好加護病房的病床了!!沒時間了!!我們現在立刻直接下去加護病房!
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
說完 立刻將電擊器等一些必須設備放到病人床上
同時另一位加護病房的護理師整個人跳上病床 跪在床上 隨時準備心外按摩
眼見病人心跳已經到達70 次/分..且全員準備完畢
『就是現在!!!快走!!!』
一聲令下
全體醫療人員立刻齊手推著床往前衝
就當病人床尾準備推出第一道負壓隔離門時
跪在床上的加護病房護理師突然一邊按壓病人胸前一面大喊
『心跳停了!!!不行!!!快推回來!!!!』
眼見已呈現地平線的心電圖
眾人只好趕快把病床推回原來的地方繼續搶救...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賣力搶救之後
病人的心跳一度又回到了60...
『現在六十了!!!趁現在心跳還算穩定 等一下大家一鼓作氣 直接推進加護病房!!』
眾人應允
並在夜班護理長的口令之下
整齊劃一的推著病床 就要衝出病室..
當時的我
雙眼一直都沒離開過電擊器上病人的心電圖..
但也因此發現了一件非常詭異的事...
就在床尾即將被推出第一道負壓隔離病房門之時...
本來電擊器上跳得還算規律的心跳
全都沒了
變成了直直的地平線
面對這突然其來的變化
眾人的第一個反應依然是推回原位繼續搶救
但就在大家第三次...
闖門失敗時...............................
在場的所有人
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默
有的人不禁偷偷的看著那兩道門
有的人 開始默不作聲...
一股詭異的氣氛開始在周遭蔓延...
最後夜班護理長 意義深遠的看了門口後
推了推值班醫師
『去門外 把我們剛剛所有遇到的事 全部告訴家屬...
讓他們決定..是不是要繼續搶救吧...』
值班醫師點點頭 隨即脫下手套 推門出去...............
那一夜
是我第一次遇到急救
那一夜
也是我第一次送走我熟識的病人...
在一連串震撼和情緒影響
當天下班回到宿舍後
其實我睡不太著..
滿腦子想的都是今天發生的怪事...
俗話說
庸人自擾
而我這天字第一號大庸人
隔天就很廢材的.......頂著兩顆大大的黑眼圈上班了
『你昨天沒睡好吼？』病人看著我臉上兩輪黑月 一面皺眉
『阿..是阿..阿明你那麼聰明 我都騙不了你。』我打了個呵欠 懶洋洋的承認。
阿明繼續皺著足以夾死路過蚊子的眉頭 一邊瞅著我
突然
我想起了一件昨天晚上我搜腸刮肚都想不出來的事...
『欸欸~!!阿明...你那麼聰明...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跟昨天有關？』阿明警覺的瞇起了眼睛
『就是~~~你知道 這個嘴型 是在說什麼嗎？』
我模仿著昨天 病人最後一次說的那句無聲話...
拜託你~~~~~~~~~!!!!please~!!!幫我解答吧~!!!!!!!!!!!
看著我熱烈的視線
阿明沒說話
只是低下頭
拿起擱在桌上的水杯
拍拍屁股站起來
背對著我 揮了揮手
說了聲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