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棟屋子23
「嚇！」夏恬發出短促但顯得高亢的抽氣聲，心臟一瞬間像是被人狠擰一下，讓她險些喘
不過氣來。
無聲的電視機像是突地被人將音量開至最大，阿卡歇斯底里的笑聲從裡頭傳出來，就像是
一記訊號，坐在客廳裡的蠟白色人群開始有了動作。
他們慢慢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或是拖著遲緩腳步離開落地窗前，往夏恬與馬克的方向簇擁
過來。
「快跑！」馬克緊緊抓住夏恬的手，扯著她就要衝往樓梯；但是先前被馬克一腳踹下樓梯
的大型紙紮人偶又爬了上來，而且在它身後，還跟了數只高矮不一的同伴。在紙糊的蒼白
臉孔上，紅紅的嘴唇咧得大大的，慘豔的顏色像是會刺痛人的眼。
通往一樓的出入口被堵住，後方卻是那些僵硬無表情的人……甚至連他們是不是人都不清
楚。馬克無暇細想，一腳就先往第一個要爬上樓梯的紙紮人偶狠踢下去；而夏恬也不含糊
，反應極快地拖來離她最近的椅子，將其丟下樓梯。
椅子匡匡匡的從樓梯上翻滾下去，一部份的紙紮人偶被撞倒，但是另一部份的紙紮人偶繼
續爬上來，轉眼間又堵住了通道。
然而這幾秒鐘的緩衝時間已經足以讓馬克迅速環視周邊一圈，在廚房的旁邊發現了通往三
樓的樓梯。
「走那邊！」馬克一邊撞開從後邊圍湧上來的蠟白色人們，一邊扯著夏恬往廚房方向拔腿
就跑。
兩人心跳急促、腳步慌亂，逃跑的本能主宰了身體，死命的從那些蠟白色人們之中爭脫出
來。只是他們才剛衝到廚房前，正準備拐進轉角、爬上樓梯之際，樓梯口卻猛地被一道白
色牆壁堵住──
不，那不是牆壁，牆壁不會有眼睛、有嘴巴的……馬克與夏恬不敢置信的瞠大了眼，一時
間差點忘了呼吸。
那其實是一張巨大的洋娃娃的臉。金色髮絲像瀑布的垂來下來，人頭大小的藍眼睛更是不
懷好意的盯著意欲踏上樓梯的兩個人。此時的它就像是急欲從樓梯口擠出來，兩隻手攀在
牆壁上，正一寸寸的向下爬。
金頭髮、藍眼睛……這些特徵讓夏恬感到熟悉又陌生，她記得祥哥今天帶來公司的洋娃娃
，就是生成這模樣……
該不會、該不會……夏恬張著嘴，聲音卻卡在喉嚨裡，語言機制如同被剝奪一般。太過強
烈的恐懼讓她雙腿一軟，還好馬克緊緊的拽著她，才不至於癱坐在地上。
面對那巨大如怪物的洋娃娃，馬克也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冷汗一滴滴滑下額際，心底則
是拼命思索該如何逃出去。
不管是通往三樓還是一樓的樓梯全被封鎖住，那些僵硬如木偶的蠟白色人們更是緊逼在後
。
「怎、怎麼辦？」就算是夏恬，在面對這個慘況的時候，也只能結結巴巴的吐出這句話。
「先躲到廚房裡！」馬克忙不迭迴身，一把拉開廚門的門，但就在這一瞬，五根慘白的手
指猛地鉗住了他的手腕。
是方才還落後他們有一小段距離的人！原來在夏恬與馬克被上方的洋娃娃駭得一時間驚愣
住的時候，他們已經圍聚了上來，此刻正露出了如同看到獵物般的饑渴眼神，像是巴不得
將兩人吞吃入腹。
「馬克！」夏恬急急忙忙撲過去，就想要將纏住馬克不放的那幾根手指拔開。
但是馬克卻低喝一聲「進去」，粗魯的將夏恬推往廚房裡；在那具嬌小身子因為驟失平衡
而跌倒時，迅雷不及掩耳的拉上門，將它從外頭反鎖。
「馬克！馬克！」夏恬踉踉蹌蹌的從地上爬起來，慌亂的衝到門前，用力的轉動把手，「
馬克！你在想什麼？！開門！快開門！」
馬克的嘴唇似乎動了動，但說了些什麼夏恬卻聽不清楚。然後，無數根枯瘦的手指纏上了
馬克的手臂、肩膀，將他往後扯去，高大的身子轉眼間狼狽摔跌在地板上，發出好大一聲
悶響。
那些蠟白色的人們團團圍住馬克，一縷縷黑氣驀地從他們的嘴巴裡湧了出來，下一瞬就像
是黑色浪潮般朝馬克襲捲而去。
夏恬瘋狂的拍著門板，不斷嘶喊馬克的名字，淒厲的尖叫迴蕩在廚房裡。然而聚集在馬克
周邊的黑氣越來越多，就像是貪婪的蟻群一樣，轉眼就將馬克的身形覆蓋住，連一片衣角
都看不到。
「不、不……」夏恬哽咽著摀住嘴，淚水撲簌簌的滑下臉頰，雙腿就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
，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跪坐在地板上。
突來的意外讓夏恬大腦一片空白，近幾無法思考。她瑟縮著身體，整個人蜷成一團，將臉
埋在膝蓋間，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馬克、馬克……男同事的名字不斷徘徊在心底，夏恬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一步伸出
手將他拉進來？
她控制不住滴出眼角的淚水，就算整張臉被糊得狼狽不堪，她也不在意。
當紊亂的大腦終於可以思考的時候，夏恬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隨手揩去眼角的淚水。
不用看也知道眼睛已經變得紅通通的，甚至還有點痛。
現在、要怎麼辦？夏恬咬著指甲，命令自己不可以胡思亂想，必須把心力都放在逃出去這
件事上。
……對了，手機！夏恬瞠大了眼，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忘記了隨身攜帶的通訊工具。先前的
狀況發生得太令人措手不及了，根本沒有餘力去思考，甚至連打電話求救都沒想到。
在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帶著手機的時候，夏恬連忙將側背的隨身包包拉到身前來，以著稍嫌
粗魯的動作翻找著裡頭。
但是，人越是急躁，越是找不到東西，明明只是一個小巧的隨身包包，卻因為放在裡面的
瑣碎物品太多，一時間夏恬怎麼也無法找到手機。
「可惡！」夏恬乾脆將包包整個傾倒讓所有東西都滑落出來。叩的一聲，堅硬物品敲在地
板上所發出的聲響，讓夏恬立即找到了自己的目標物。
有著銀白色外殼的手機就掉落在腳邊。
迅速抓起手機，夏恬就要撥打１１０，但是視線不知道為什麼卻停留在同樣從包包裡滑落
至地面的一張名片。
粉紅色的名片上頭只印著茶茶、莉莉四個大字，還有一串手機號碼。
夏恬驀然想起了上班第一天，在路上遇到桃紅髮色少女以及褐髮小男孩。
男孩有著一雙古靈精怪的大眼睛，甚至還直勾勾的瞅著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喊道：
『哇喔～大姐姐，妳印堂發黑耶！感覺會發生不好的事。』
那時候夏恬只覺得小男孩好沒禮貌，怎麼對第一次碰面的人說出這種話。可是、可是……
少女的嗓音成為躍入腦海的第二道聲音。
『我是莉莉，他是茶茶，專門處理超自然事件，有需要的話歡迎聯絡我唷。』
如果小男孩說的是真，如果他們已經預測到她進入公司後可能會發生的事？
夏恬知道這樣想很荒謬，可是人在絕望的時候，最需要一根可以支撐住自己的稻草。
如同鬼迷心竅一般，夏恬撿起了那張粉紅色名片，原先要撥打１１０的手指也改而在螢幕
上輸入一串號碼。
夏恬屏氣凝神的抓緊手機，心跳聲如擂鼓，拼命祈禱著這通電話可以幫助自己。時間一秒
秒的過去，手機鈴聲響了又響，但是電話還沒被接通，夏恬一顆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碰！
「哇啊！」夏恬如同受驚的兔子般跳了起來，一雙眼睛瞪得好大，惶惶然的透過門上的玻
璃看向外頭。
龐大的黑氣依舊覆蓋在馬克身上，但是先前停滯在原地的蠟白色人們，卻有一部分有了動
作。他們用力敲打著門板，黝黑看不到眼白的眼睛正貪婪的望進廚房來。很顯然，他們將
夏恬鎖定為第二個目標。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激烈的撞擊聲不斷傳來，不甚結實的木門甚至已經搖搖晃晃起來，看得夏恬心驚膽跳。
她倒吸一口氣，踉踉蹌蹌的向後退了幾步，想要跟門口拉開距離，但隨即又意識到這樣不
行。她一手緊捉手機，一手則是使勁的拖來桌子，將它橫擋在門前。
手機的悠揚鈴聲以及門外的劇烈敲打聲，在夏恬的耳朵裡混作一團，緊張與恐懼所造成的
寒意讓她的手指直哆嗦。
快接！拜託、快接！
夏恬一邊拼了命的祈禱，一邊不安的盯著門板。雖然有桌子阻擋，但是強大的撞擊力卻也
震得桌子在微微後退──
下一瞬，宛如天籟的嬌俏嗓音驟然響起，甚至造成了一瞬間屏蔽所有聲響的錯覺。
「哈囉，我是莉莉。請問需要什麼幫助嗎？」
「救我們！」看著門板被越搖越劇烈，夏恬拼了命的從喉嚨裡擠出聲音，「拜託、救我們
！我們在……」
夏恬沒有歇斯底里的哭喊，而是快速報了一串地址給對方。下一瞬，自稱是莉莉的少女發
出了啊的一聲。
「是那棟房子嗎？真是傷腦筋呢，那可要花一點時間才進得去。在我們到達前，姐姐妳得
想辦法保住自己才行。」
「我、我盡力……」夏恬啞著聲音說，沒有拒絕，她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雖然無法
百分百的保證自己是否能撐下來，但是總要試試，這畢竟是一個機會。
「ＯＫ，先這樣，我們晚點見。」少女乾脆的掛了電話，徒留一陣盲音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聽著嘟嘟嘟的聲音，夏恬眨了一下眼，像是突然回歸到現實世界，她甚至覺得會相信少女
的自己一定是傻了，或是被鬼遮眼了。她忙不迭將手機拿至眼前，調出了通話記錄，好確
定方才的對話不是一場錯覺。
在看到莉莉的號碼的確出現在上頭之後，夏恬鬆了口氣，只是這口氣才吐出沒多久，一陣
劇響猛地砸落。
碰碰──碰碰碰──匡啷──！
玻璃碎裂的聲音不和協的響起，讓夏恬的神經一繃，只能眼睜睜看著一條蒼白無血色的手
臂打破了玻璃，從外頭伸進來，渾然不在意尖銳的碎片扎進皮膚。
不，他們不在意是正常的。就算被割了好長一道口子，也不見一滴血流出來，就好像皮膚
底下是一層無機物。
那隻打破玻璃的手往下伸呀伸的，碰觸到了門把，在夏恬驚慌的注視下，扭開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