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瀅代書事務所
「店、店長……」張天易顫聲道。
「我聽到了。」夏子嵐說：「別急，等立花回來。」
話才說完，李立花立刻開門走了進來。
「哎唷，外面有夠熱的！」李立花大叫：「我是辦公室美女耶！為什麼要
在外面奔波勞碌！」
李立花說著，一邊解開上衣的兩顆鈕子。
張天易盯著李立花胸前，看得鼻血快要爆出來，滿心期待李立花把整件衣
服脫掉，但是這種好事始終沒有發生。
「我找到當年的新聞報導，還有警方的檔案紀錄。」李立花優雅地坐下，
粗魯地把腳跨到桌上，揚了揚手上的資料。
「我在聽。」
夏子嵐說著，取過張天易拍回來的照片，放進電腦，開始一張張瀏覽。
「十八年前，在『幸福麗緻大廈』，發生過一樁慘案，」李立花說：「兇
嫌是這個男人。」
李立花將一張放大的照片擺在桌上，張天易湊近一看，照片上的男人留著
平頭，顴骨微凸，下巴肥厚，赫然便是全家福照片裡的父親！
「兇嫌名叫林金火，」李立花說：「有販毒、竊盜前科，曾加入幫派，一
度成為販毒組織的活躍分子，後來突然金盆洗手，退出黑道組織，之後再
也無留下犯罪紀錄，原因不明。
「根據報紙記載，兇嫌脫離毒販身份後，沒有正當職業，以打零工為生，
和妻子的微薄收入勉強養活一家五口。
「兇嫌雖然離開黑道，脾氣仍十分暴躁，時常喝酒鬧事，鄰居表示，每天
都聽到他們家中傳出哭喊和叫罵聲。
「然後……有一天這個人渣喝醉酒，拿刀子把家人全部殺光，最後跳樓自
殺。警方是這樣偵結的。」
「照片拍得不錯。」夏子嵐看著螢幕說。
「當然，我以前讀的是美術設計，」張天易說：「攝影這方面也……」
李立花忽然厲聲道：「老娘在講話，臭男人不准插嘴！」
李立花伸出一腳，呼的一下，朝張天易踢去，高跟鞋的鞋跟狠狠戳在張天
易的屁股上。
張天易痛得直冒冷汗，直覺想反駁：剛才店長不也插嘴嗎？但他還是把這
句話硬生生吞進肚裡。
「兇嫌殺害了全家人，總共四個人遇害，」李立花繼續說：「首先是兇嫌
的高齡母親，名叫徐王招弟，案發時七十四歲，這是她的照片。」
李立花將一張老太太的照片擺到桌上，張天易心驚膽顫地瞥了一眼，立刻
認出那正是在公寓裡遇到的阿婆。
「接著是兇嫌的妻子，名叫黃美珠，遇害時四十五歲。」
李立花拿出一張中年婦女的照片，張天易看了一眼，心想她的臉如果沒被
剁爛，原本也只是個長相普通的女人。
「最後是兇嫌的兩個小孩，」李立花說：「女兒叫林愛，案發時六歲，兒
子林擎，案發時才三歲。」
李立花擺上兩姐弟的照片，那是一張生活照，兩個小朋友坐在沙發上，笑
得非常開心，其中的小妹妹正是張天易在公寓見過的小女孩。
「案發當晚，鄰居聽見他們家傳出慘叫聲，以及大量噪音，由於對兇嫌酒
後鬧事已司空見慣，鄰居們都不當一回事。
「直到隔天清晨，在公寓樓下發現兇嫌的屍體，才有人報警處理。
「警方根據現場研判，兇嫌持刀殺害四個家人之後，從住處的窗子往外面
一跳，墜地當場身亡。
「因為林金火前科纍纍，警方很快便做了定案，這名流氓殺死全家人後，
畏罪跳樓自殺，警方是這樣結案的。
「之後新聞做了小篇幅報導，當成社會案件處理，散見於各家報紙，過不
久就被人遺忘，沒有人再去調查這樁慘案。以上是十八年前，在委託屋發
生的事。」
李立花接著拿出警方的資料，開始滔滔不絕，描述受害者被發現時的情形
。張天易已親眼見過那些死者的慘狀，他乾脆把耳朵放空，當作沒聽見。
張天易內心糾結成一團，這間委託屋，不但是間凶宅，還是一個恐怖的鬼
屋！十八年前被殺死的人，到現在還住在屋子裡，不肯離開。
難怪他在勘查公寓時，一直感到一股異樣，因為那間公寓，從十八年前就
上了鎖，一直沒有人進去過，所有家具擺設還維持十八年前的模樣。
而自己在無意之中，開啟了塵封十八年的凶宅！想到這點，張天易全身一
陣發毛。
萬萬想不到，成為房屋仲介的第一天，就接到一個鬼屋的託售案，真是倒
楣透頂！
既然如此，那間公寓還賣得出去嗎？張天易對房仲業瞭解不多，但常識告
訴他，一間鬧鬼的凶宅，加上屋齡老舊，破爛不堪，這樣的房子，是根本
不會有人想要買的。
不曉得店長怎麼想呢？張天易將目光投向夏子嵐，登時滿腹疑惑。
只見夏子嵐氣定神閒，翻閱著手中的舊報紙。他那冷峻的眼神異常認真，
俊俏的臉龐浮現一絲讓人猜不透的笑意。
「有意思，」夏子嵐淡淡地說：「我要親自去一趟。」
此話一出，張天易不禁大吃一驚！
店長是神經病嗎？他真的想接這個委託案？這種鬼屋是要賣給誰？
張天易愣了半晌，隨即想到另一個問題。
「咦？這些古早情報，」張天易問：「是李小姐蒐集來的嗎？妳真了不起
，竟然能在短時間內，挖到十幾年前的資料。」
話才說完，李立花用力一拍桌子，傳來「碰、喀喇」的巨響。她的表情瞬
間大變，秀眉緊蹙，杏眼圓瞪，嘟起小嘴，俏臉上的肌肉不停顫動。
「怎樣？不行嗎？瞧不起女人嗎？」李立花厲聲道。
「啊？沒有，沒有啊，大姐請息怒。」張天易驚慌地說。
只見李立花霍地站起身，一手撐住桌面，身體輕盈地翻了起來，凌空轉了
半圈，落地迅捷地朝張天易衝去，身形一閃，已經來到張天易面前。在她
手上，赫然握著一把十字弓！
「你給我搞清楚，」李立花冷冷說：「老娘是淡水河房屋最聰明、辦事最
有效率的美女員工，同時扮演店花的角色。在職場上，工作能力不分男女
，你要是對女人有偏見，你就是性別歧視！」
「我、我不敢，李小姐的辦事效率，連男人都自嘆不如。」
張天易見那十字弓的尖端，緊貼著自己鼻尖，頓時嚇得渾身發抖，連忙恭
維諂媚。
李立花平舉十字弓，指在張天易臉上，體態優雅，穩如泰山，畫面甚是好
看。
「哼，你們男人不要自以為是，多跟女人學學吧。」李立花厲聲道：「你
給我跪下！」
「是。」張天易連忙跪在地上。
「站起來！」李立花說。
張天易立刻站起身。
「跪下！」李立花說。
張天易連忙跪下。
「站起來！」李立花說。
張天易趕緊站了起來。
「跪下！」李立花說。
張天易正要下跪，這時玻璃門被人推開，一群人走進店裡。
刷的一聲，李立花手中的十字弓瞬間消失，她表情一變，換上笑咪咪的專
業笑容。
「歡迎光臨淡水河房屋！請問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嗎？」李立花轉頭用嬌嫩
的聲音說。
進來的總共有四個人，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旁邊跟著應該是妻子的中
年婦女，一個老年人跟隨在後，最後面是一個年輕人，看起來約莫大學生
年紀。
「你好，我們想看房子，敝姓吳。」中年男子說。
「歡迎歡迎，吳先生，一家人來看房子嗎？」李立花微笑道：「來，這邊
請。」
李立花引導客人到一旁的座位，那吳先生拉過一張椅子，對老年人說：「
阿爸，你坐。」
張天易看著這一幕，心頭忽然一陣悸動。
瞬間許多想法從他心中湧出，他加入房仲業，成為房屋仲介，實在太過倉
促，他還來不及思考這份工作，對他而言有什麼意義。
他原本認為，房屋仲介是一個惹人厭的職業，需要的專長只有靠一張嘴，
每天只須在意推銷多少房子、賺了多少業績，是一個平庸至極的工作。
然而，此時他看著眼前的一家人，祖父、夫妻、兒子，一家人和樂融融，
一起來看房子，他忽然對房仲業有了感觸。
他想到「家」這個字，他想到在那凶宅看到的全家福照片，再對照眼前的
景象，又想起自己幾乎斷絕關係的父母，他感覺明白了些什麼。
是的，家，身為一名房屋仲介，最大的意義，就是幫助別人成家。房屋仲
介輕易地牽起想要賣房子的人、以及想要買房子的人，作為一個方便又快
速的橋樑，讓人們有了家。
有家人、有房子，才是一個完整的家庭，如果沒有房仲業，任誰想要買一
棟房子給家人遮風避雨，都會變成一件困難的事。
這麼一想，張天易頓時覺得，房屋仲介是一個帶給人們幸福的職業啊！他
忍不住濕了眼眶。
「淡水河七號，你跟我出去一下。」夏子嵐說。
張天易點點頭，再次看向那家人，他們正對著李立花拿出的委託屋資料，
熱烈地進行討論。
「是的，店長。」
張天易精神振奮，跟隨夏子嵐來到隔壁巷子的停車場。
張天易一看到夏子嵐的車子，不由得暗暗吃驚。
他的經濟能力還沒達到買車的條件，因此他對車子不是很熟，但眼前的車
子，就算平時沒在關注，一眼都能看出這是一輛高級跑車。
車頭上的廠牌他勉強認得，好像叫藍寶堅尼，一台不曉得要多少錢？
坐進副駕駛座時，張天易問：「店長，我們要去哪？」
「去找一個朋友。」夏子嵐說。
張天易想到剛才的疑問，根據電話聯絡，那凶宅的屋主三年前就死了，而
且還是一間鬼屋，店長真的打算繼續接手嗎？
「正因為屋主已經去世，我更要幫他把房子賣掉。」夏子嵐看穿心事似的
說道。
張天易滿腹疑惑，正要開口詢問，這時夏子嵐一踩油門，張天易立刻像殺
豬一樣鬼叫起來。
怎麼有人這樣開車的啊！
夏子嵐像瘋子一樣，油門直接踩到底，在跑車強勁的引擎加速下，車子有
如子彈般飛快竄出巷弄，一個甩尾衝上大馬路，往前噴射而去。
張天易手忙腳亂地繫上安全帶，嚇得全身發抖，只見跑車在車陣中靈活穿
梭，同時保持風馳電掣的時速，短短幾秒內已經將十幾台車子拋在後面。
張天易很快便發現，夏子嵐並非胡亂猛衝，他一臉悠哉地轉著方向盤，在
擁擠的永和街頭靈動自如，好幾次驚險地與旁車擦身而過，過彎時一律使
出漂亮的甩尾。原來夏子嵐擁有神乎其技的駕車技術！
儘管如此，張天易還是心驚膽跳，上半身轉到背後，緊緊抱住椅背。
「哇啊啊啊啊啊！店長，開慢一點啦！」張天易忍不住放聲慘叫。
*****
就在張天易暈頭轉向、幾乎要尿失禁時，跑車在市區一間店面前停了下來。
張天易感覺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他全身發軟地摔下車，抬頭一看，上
方一面白底藍字的招牌，寫著「瀅代書事務所」。
其中那「瀅」字，字體特別大，用的是行書體，龍飛鳳舞，看起來非常有
設計感。
夏子嵐逕自往事務所門口走去，同時一名少女開門走了出來。
張天易一看，登時大吃一驚！
好一個清純的美少女啊！
從事務所走出的少女，一頭及肩秀髮，一張蘋果娃娃臉，靈動的大眼睛，
五官有如陶瓷娃娃，細緻到了極點，搭配纖瘦的身材，全身上下白皙水嫩
，散發一股純淨透明的青春氣息！
她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一雙妙目上下打量張天易。
「淡水河七號，跟你介紹一下。」夏子嵐說：「這位是小瀅，她經營代書
事務所，是我們的長期合作夥伴。」
聽夏子嵐這麼說，張天易心中的驚訝，陡然暴增數倍！
眼前的少女，名字叫做小瀅，而代書事務所以她命名，她想必是這間事務
所的職業代書了。
可是，這名叫小瀅的少女，長相實在太過青澀，從外表看來，分明是一個
年輕的女高中生，怎麼看都不過十八歲左右。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張天易心想。
「就是他嗎？」小瀅看著張天易，用平穩的語氣問。
「對，他叫淡水河七號。」夏子嵐說。
感覺到小瀅投過來的視線，張天易不由得暗暗發窘，眼神不知該往哪裡擺
。他突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小瀅從走出門到現在，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
自己身上。她為什麼一直看這邊？對我有興趣嗎？張天易不禁一陣害臊。
「子嵐，這次又要拿東西嗎？」小瀅問，但視線仍瞧著張天易。
「是，請給我一份。」夏子嵐說。
「什麼時候要？」小瀅說。
「時間有點緊迫，」夏子嵐說：「凌晨三點四十九分，麻煩妳送到水源高
架橋下，牯嶺街的路口。」
「跟以前一樣嗎？」小瀅問。
「是的，所有設備也請一起帶來。」
「明白了。」
張天易愣在一旁，聽著兩人摸不著頭緒的談話，忽然小瀅朝他走了過來，
停在他身前。
「你叫什麼名字？」小瀅問。
「我？」張天易說：「我是淡水河七號。」
「我問你真正的姓名。」
「張天易。」
「嗯，」小瀅說：「天易，張天易，很好聽的名字唷。」
張天易頓時心頭一熱，進入淡水河房屋到現在，第一次聽到有人叫自己的
本名，他幾乎以為以後要改名淡水河七號了。
正當他感動萬分時，小瀅忽然做出讓他錯愕不已的舉動！
小瀅的身子湊了過去，整個人貼到張天易身上，雙臂穿過張天易脅下，繞
到張天易背後，手掌撫貼著他的背脊，使勁一摟，就這麼緊緊抱住張天易！
小瀅把耳朵貼在張天易胸口，接著抬起頭，水靈靈的雙眼對他投以深情凝
望。
張天易正不知所措，小瀅的嘴唇已經湊了上來，小巧的嘴巴覆蓋在張天易
唇上。
張天易被小瀅擁吻著，腦中頓時空白一片。
他聞到小瀅鼻中呼出的氣息，那味道好香，天然淬煉的少女芳香，彷彿置
身在開滿香水百合的花田，清香吹拂過他的臉頰，小瀅的嘴唇很軟，柔嫩
中帶著微溫，他嘴中嚐到一股鮮甜，那是他從未嚐過的味道，比上等的蜜
還要迷人，散發美少女的溫柔滋味。
他感覺小瀅整個身體都窩在自己懷中，他沉醉在那觸感之中，小瀅的身體
好綿好柔，軟玉溫香，美妙的曲線緊密貼著自己，他彷彿掉入一個軟綿綿
的世界，他深陷其中，陶醉不已。
他感受到小瀅的體溫，那白皙的臉蛋離自己好近好近，陶瓷娃娃般的臉龐
找不到任何缺陷，瀏海的造型和額頭搭配得恰到好處，美麗極了，那水嫩
透明的肌膚彷彿隨時都會融化，觸感比上等的綢布還要細膩。
張天易整個人都痴迷了，他不知道小瀅為何要和自己擁吻，他不確定自己
是不是也該抱住小瀅，他只希望小瀅繼續吻著自己，就這樣保持下去。
過了很久很久，小瀅的嘴唇終於縮了回去，大眼睛凝視著張天易，眸子裡
似乎傾訴著千言萬語。
張天易正要開口，小瀅卻搶先一步，講了一句讓他渾身打顫的話。
「你敢愛上別人，我先把你的頭割下來。」小瀅用平靜的語氣說。
「啊？」張天易腦袋瞬間打結。
小瀅露出甜甜的一笑，放開了張天易，轉身走進事務所。
張天易怔怔看著小瀅的背影，直到小瀅關上門，他還是呆呆看著。剛才到
底發生什麼事？
「走吧，淡水河七號。」夏子嵐像什麼都沒看見似的說。
「接下來要去哪？」張天易回過神說。
「去幸福麗緻大廈。」
「店長？」張天易吃驚道：「要去那間鬼屋？我們去那裡幹嘛？」
夏子嵐沉默了半秒，他那看似薄情的嘴角，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去過一夜。」夏子嵐說：「看看有沒有辦法，把那間公寓賣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