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年血
在小瀅的陳述下,逐步揭開了關於北雲館、南風館,以及沈楊家等等的陳
年舊事。
事情要從很久以前開始說起。
台灣光復初期的沈楊家,是桃園當地的一戶大地主,靠著收租累積不少財
富,家族裡人丁興旺,常出錢造橋鋪路,造福村民,擁有良好的聲望。
沈楊家在桃園觀音鄉蓋了北雲館,舉家搬進去居住,四代同堂,和樂融融。
在那個年代,住在五層樓的透天厝是不得了的一件事,代表了財富和地位
。由村民眼中看來,五層樓高的北雲館,簡直像高樓大廈一樣壯觀。
後來,沈楊家的當家生下一名女兒,取名沈楊玉玲。
沈楊玉玲在家族成員的照料下,平安長大,到了十六歲,出落得亭亭玉立
、甜美可愛,儼然是教養極好的大家閨秀。
然而,也是沈楊玉玲十六歲那年,逐漸出現了異常的舉止。
沈楊玉玲開始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向家人堅稱自己腦子後方有扇窗戶,一
直害怕窗戶被人打開。
明明沒有人說話,她卻一直聽到有人在對她講話,常看見家裡出現不認識
的人,聲稱自己去了明明沒有去過的地方,在半夜醒來大哭大鬧。
以現在的知識來看,沈楊玉玲罹患了典型的精神分裂症,但當時醫學常識
不普及,沈楊家的人全都當沈楊玉玲是被鬼纏身,一籌莫展,只能任她病
情惡化。
沈楊玉玲就這麼逐漸惡化,到了後來,發作時不但亂摔東西,還會抓人咬
人,把整棟北雲館鬧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
沈楊玉玲的父親擔心事情傳出去,會導致沈楊家名聲敗壞,遲遲沒有向外
人求助,就連找法師道士作法之類的事也從未進行。
隨著沈楊玉玲一天比一天嚴重,沈楊家的長輩逐漸無法忍受,卻還是拿她
無可奈何。
接著,就在某一天,沈楊家的一位長輩睡覺時夢見一名八旬老翁,自稱是
蓬萊仙翁,告知說沈楊玉玲被前世罪孽糾纏,須每日飲用同年紀少男的鮮
血,方能改善。
那位長輩醒來後,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向沈楊玉玲的父親提出這個方法。
沈楊家的成員早已被沈楊玉玲逼得近乎崩潰,便死馬當活馬醫,照著蓬萊
仙翁的說法,找來沈楊家一個十六歲的小男傭,劃破其手臂,取其鮮血,
給沈楊玉玲喝下。
說也奇怪,沈楊玉玲喝下少年鮮血之後,隔天情況出現了顯著好轉,如此
喝了三天,沈楊玉玲已不再發作,變回以往典雅溫柔的模樣。
然而,一旦停止飲用鮮血,她又會開始出現異常行為。
沈楊家的人於是做出一個判斷,沈楊玉玲必須每天喝少年的血,方能抑制
此種怪異舉止。
於是沈楊家的人繼續取男傭的血給沈楊玉玲飲用,繼續取了兩次之後,男
傭已經臉色蒼白,陷入貧血狀態。
沈楊家的人還要取血,男傭當然不從,便進行頑強抵抗。沈楊玉玲的父親
震怒之下,索性一棒將男傭打死,一口氣抽乾其體內的血,並向男傭的家
人聲稱,男傭離家出走,不知所蹤。
很快地,男傭的血沒兩天就被沈楊玉玲喝完了,她吵著還要喝更多的血,
沈楊家的人也巴不得繼續讓她喝血,只求她不要再發瘋吵鬧。
然而,家裡唯一的少年男傭已經被打死,沈楊家便動起歪腦筋,在村子裡
任意擄來十六歲左右的少年,將少年殺害後,取血當藥引,再將屍體運到
外地丟棄。
沈楊家將村裡的少年一個接一個謀害,一切全都祕密進行,沒有走漏風聲。
*****
小瀅講到這裡,提了一下來發的事情。
那天,來發放學回家,在田埂信步走著。前方不遠處,有一棟灰色的水泥
透天厝,相當起眼地矗立在那。
來發知道,那棟房子名叫「北雲館」,是沈楊家的大宅。他看著五層樓高
的北雲館,心想自己將來要賺很多錢,來村裡蓋一棟更氣派的房子,讓父
母過好生活。
眼前雄偉的北雲館,呼應著來發的夢想,來發不由自主地,一步步朝北雲
館走了過去。
當他經過北雲館大門前,有人開門叫住他,來發認得那人是沈楊家的一位
長輩。
「來發,剛放學嗎?進來一起吃晚飯吧。」長輩露出慈祥的表情說。
「咦?吃飯?」來發正要推辭,就被長輩熱情地拉進屋內。
來發走進北雲館內的飯廳,在巨大的圓桌邊坐下。他一進屋就四處張望,
每個家具和擺設都相當昂貴,讓他看了好生羨慕。
沈楊家的晚餐是醬燒排骨、糖醋魚、紅燒肉。來發從未吃過如此豪華的一
餐,他想著家中的弟妹,腦中浮現把剩菜打包回家的念頭。
吃飯間,沈楊家的人態度和善,不時對來發噓寒問暖,閒話家常。
沈楊家果然是善心大戶,沒有擺出有錢人的架子。來發感激地想著。
「來發,我們家的沈楊玉玲,跟你同年紀,你要不要去找她說說話?」吃
完飯後,長輩問。
來發眼睛一亮,今次不但被沈楊家款待,還能見到素未謀面的沈楊玉玲,
他忙不迭地點頭。
「玉玲在五樓房間,你自己上去吧。」長輩微笑著說。
來發沿著樓梯,上到了五樓,見到五樓的景象,他不由得看傻了眼。只見
五樓是沈楊玉玲的閨房,空間寬敞,佈置典雅,珍稀古玩、華美衣飾擺滿
整個樓層,說不出的溫暖雅緻。
更讓來發內心悸動的,是擺在房間最深處的一張雙人床,一妙齡少女正斜
倚床上,朝他靦腆微笑。
「妳、妳好,我叫來發。」來發說。
「我是沈楊玉玲。」少女說:「來,來陪人家玩。」
他走到床邊,見沈楊玉玲招手示意他坐下,他便拘謹地坐上床緣。
就在這時,沈楊玉玲忽然朝他撲上,張開嘴巴,對準他的頸動脈,狠狠咬
了下去,將頸動脈一口咬裂。
來發猝不及防,被沈楊玉玲咬中脖子,感覺頸動脈的鮮血大股大股噴湧而
出,全部灌進沈楊玉玲嘴中,他驚恐萬分,來不及大叫,腦中突然缺血暈
眩,昏迷過去。
當他再度恢復意識,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小房間裡,房間內還有
其他三名少年。
「水……我好渴……要喝水……」其中一名少年臉色白得嚇人,身體癱軟
在地,發出微弱的呻吟。
「這是怎麼回事?」來發問。
「我們被沈楊家抓起來了,」另一名少年說:「要給沈楊玉玲喝血。」
來發和少年討論一番,才知道沈楊玉玲得了怪病,每天要喝少年的鮮血。
來發頓時又怕又怒,原來沈楊家表面上是造福鄉里的善心大戶,私底下竟
做著傷天害理的勾當!
來發心知自己命在旦夕,卻無法從沈楊家的監視下脫困。之後沈楊家的人
照三餐來取他們的血液,卻不給他們任何食物飲水。
那虛弱的少年已被榨乾了血,屍體不知去向。
如此過了兩天,失血過多的來發早已神智不清,又餓又渴。
「沈楊家喪盡天良,天理何在?」來發向另外兩名少年說:「我不想在這
等死,我們逃出去。」
「逃、逃出去……?」
來發和兩名少年迅速擬定了逃跑計畫,他們決定趁看守的人打瞌睡的空檔
,三個人一起逃出北雲館。
「午夜一到,他果然去夢周公了。」來發說:「趁現在,快跑!」
三人合力撞開門,一腳踢暈了守衛,飛快地朝樓梯口衝去。
然而,沈楊家看守的森嚴程度,超過他們的預估。只這樣短暫的動亂,立
刻就聽見好幾道腳步聲,從樓梯直奔上來。
「完了,他們上來了。」少年說。
「跳窗戶。」來發說。
三人心知待在原地下場一定是死,不如跳樓賭命,於是三人毫不猶豫,往
窗外跳了出去。
窗外一片漆黑,來發往外一跳,才知道自己是從四樓跳下。
一個少年率先著地,腦漿迸裂,橫死當場。來發重重摔在少年身上,渾身
劇痛,但並無大礙。最後一名少年則摔斷了腿骨。
「來發!你快走!別管我了!」少年大叫。
來發猶豫半晌,心中滿懷對兩名少年的歉疚,驚慌地拔腿就跑。
他背朝北雲館,慌不擇路地沒命奔逃。自己一定要成功逃脫,向外界舉發
沈楊家的惡行!
他才跑出五十公尺,忽然腳上一痛,身體往前僕倒在地,轉頭一瞧,自己
的左小腿竟被一把鏟子活生生削斷,血流如注。
四面八方迅速衝來許多沈楊家的人,手上拿著斧頭棍棒,將他團團包圍。
瞬間,滿腔的憤怒、憎恨、仇視、怨念,從來發心中一湧而出,將他思緒
整個填滿。
「沈楊家作惡多端,天理難容,不得好死!」來發嘶吼道:「我做鬼也不
會放過你們!我要永遠、永遠、永遠糾纏著沈楊家!」
嘶吼聲中,斧頭棍棒往他全身招呼而下,沒幾秒的時間,來發頭骨碎裂,
頸椎斷折,四肢歪曲,肚破腸流,含恨而死。
*****
如此的事情持續著,周圍的村子陷入惶惶不安,村民知道有某個勢力在綁
架少年,隱約猜到是沈楊家所為,卻沒人敢出面指控。
過沒幾個月,周圍村子的少年全被殺得一乾二淨,而沈楊玉玲還是要喝血
,於是沈楊家開始找更外圍的區域下手,到鄰近鄉鎮抓來少年,繼續如此
殘忍的行為。
隨著沈楊家綁架的少年愈來愈多,事情再也無法一直壓在檯面下,鄉里間
議論紛紛,輿論四起,皆把矛頭指向沈楊家。
沈楊家頓時陷入了愁雲慘霧,因為沈楊玉玲幾個月來,每天要飲用的血愈
來愈多,有時甚至一天就把一名少年的血喝得精光。
如此大的需求量,如果一旦停止飲血,沈楊玉玲會變得如何嚴重,全家上
下沒有人能想像。
綁架少年的工作愈來愈困難,少年血逐漸供不應求,開始出現了斷源的情
形。
而沈楊玉玲漸漸陷入瘋狂,每天睡醒就是嚷著要榨乾少年,再次弄得沈楊
家雞飛狗跳。
接著,沈楊家的人發現沈楊玉玲每晚半夜會獨自偷偷外出,隔天一早回家
時滿嘴血肉模糊。
原來沈楊玉玲已徹底著魔,每晚自己外出覓食,見到少年就當場殺害,喝
乾少年的血,甚至大嚼少年身上的肉,把殘破不堪的屍體丟在原地。
風聲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沈楊家成了千夫所指的邪惡家族,外界傳得沸沸
揚揚,說沈楊家出了個食人妖怪。
就在沈楊家瀕臨毀滅之際,事態突然出現轉機。
沈楊玉玲在某天晚上,於北雲館五樓專屬的臥室中,突然口吐白沫,暴斃
身亡。
沈楊玉玲雖已死去,沈楊家仍擔心她身上的惡靈會繼續給家族招來不幸,
於是聽了風水師的建議,給沈楊玉玲蓋一座能鎮壓冤魂的墳墓。
沈楊家千里迢迢,從桃園南下高雄,興建了南風館,依照風水師的意思,
將內部建成上下顛倒,把沈楊玉玲的屍體藏在南風館的地下室。
沈楊玉玲造成的動亂終於平息了,但接踵而來的是盤據在北雲館裡頭、大
量死不瞑目的少年鬼魂。
北雲館開始鬧鬼,每晚都有家人看見渾身蒼白的少年出現在屋內的角落,
或是在陰暗的走廊上走動。
北雲館成了鬼影幢幢的鬼屋,沈楊家每天過著心驚膽顫的日子,最後終於
無法忍受,找來道士作法驅鬼,但驅了好幾次,仍然不見成效,屋子裡依
舊充滿大批少年鬼魂。
十年之內,沈楊家的人陸續遭到冤魂報復,一一死於非命,連遠走他鄉的
家族成員也無一倖免。
在少年冤魂的復仇之下,沈楊家最終招致了絕子絕孫的命運。
此外,在南風館建成的最初幾年,沈楊家仍斷斷續續殺害少年,將少年鮮
血透過暗門,倒進南風館的地下室,以確保沈楊玉玲不再作亂。
那些用來餵食的少年血液,就這樣在地下室悶了數十年,發出惡臭。
至於後來沈楊玉玲的屍體為何發生屍變,頭顱腫大,成了巨顱血屍,就不
得而知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