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題外話:1.為什麼這篇蒼蒼拖這麼久?因為...想說一次貼長一點
2.蒼蒼還沒寫完喔,暫時在第一卷告個段落 ,謝謝大家觀看
大概就跟單機rpg遊戲要換片差不多的感覺~哈哈
3.我們家最近來的新萌萌 http://ppt.cc/c~W-
一句話前情提要:不討喜的玉帝冒出來說自己是蒼蒼的老爸...
~
這世間有多少事情是真的?
我的呼吸,我的感受,我的觸摸,我的疼痛,那一樣不是建構在謊言之上的?
張開眼睛,看不見周邊萬物,豎起耳朵,聽不見實切的聲音,身子彷彿像在
空中舞轉的白雲,沒有形體,沒有歸宿,好像誰突地一來就能把那化出來的
樣子打散,再抹出另一個我不識得的痕跡。
不知道這樣哭著楞著多久,是一秒還是一刻,再也不重要,我宛如一個
被折壞了玩具的孩子,用力的嚎哭著,透明的水珠奔流過臉頰,打濕了衣裳
襟口,伯甫的一雙手奮力的擦著,想把那夾著憤怒和無助的眼淚擦乾,但卻
徒勞無功,他的溫柔反而讓我更加脆弱。
「蒼蒼,妳不要再哭了。」他不斷柔聲的對我說著,而我看著他,心裡卻更
是酸,才是多久的時間,我身邊能夠信賴的,竟然剩下一個原為敵人的伯甫
?
「蒼蒼,我們先回客棧。」他又說,見我仍沒反應,他只好加重語氣補上一
句。「黑貓似乎中了毒!」
聽到黑貓中毒,我終於稍微鎮靜下來,回頭看見謝仁緊緊抱著黑貓,臉色焦
急而泛青,他抬頭看我,卻怎麼也不敢開口催促。
謝仁的不敢並不是害怕,他的眉眼之中,滿是對我處境的同情。
「不需勉強蒼蒼姑娘。」謝仁緩緩的說。
「這不是勉強…」伯甫阻止了他慈悲的好意,硬著聲道:「留在這裡並無用
處,先離開再做打算。」
忽然間我被伯甫的話提醒了,他說的一點沒錯,無論我現在如何沈溺於悲痛
中,也改變不了任何已發生的事實,但這耽擱下來,只是浪費去謝仁救治黑
貓的寶貴時間。
「可是…」謝仁不忍。
「沒事。」抹著臉,我用力咬下唇瓣,齒尖刺入嘴唇那一瞬間的刺痛讓我皺
起眉頭,伯甫見狀過來扶我,我將力氣交付在他的手臂上,搖搖晃晃的被撐
起,如一片在枝頭上抗拒著落下的秋葉。
當起身把注意力放到周遭時,愕然見到四周跪了一大片的人群,他們以敬仰
畏懼的眼光看著我,幾個婦人甚至在我目光掃過她們時,連連在地上磕著頭
,正如他們對待那個自稱我父親的傢伙一般。
緩步走向謝仁,他遲疑著,我伸手接過了痛苦的扭曲著四肢的黑貓,將他攬
在懷中,感受著蜂擁著從他體內竄出的熱氣。
「貓兒,你乖。」乾啞啞的,我將手蓋在他柔順的皮毛上,他似乎又痛了,
一爪往我手臂抓來,袖子立刻破了,四道血痕浮現在細嫩的皮肉上。
「柏翰!」謝仁大喝。「不可以!」
「不要緊。」我沒有鬆手,或許是因為他對我不夠信任所然,又或者是他正
遭受的折磨讓他失去了理智,總之,這不是黑貓…總之,這不是柏翰的錯,
想了想,我改口喊了黑貓的名字。「柏翰,你忍著點,我們現在帶你回家。
」
他似乎懂我說什麼,喵嗚了一聲便不再抗拒。
抱著他發熱的身軀,想著如果此時能有微風吹來,應該會讓他好受許多,然
想法剛落,一陣微涼的輕風立即拂面,我驚訝的瞪著眼,不知是巧合還是這
風真受我所驅。
漸漸地,我開始覺得答案是後者,輕風如同是被控制住一般,隨著我的步伐
移動,毫不落下的跟隨著,範圍正好是在我與柏翰之間,我訝異的向身旁的
伯甫說出此事,他若有所思的沈默著,而我為了證明,又舉起手漫無目的的
指向旁邊一棵枯樹,原是無葉的枯幹,竟然在幾秒之內吐出了嫩芽,捲展開
了一樹新綠。
這就是他所說的呼風喚雨嗎?主宰著天地萬物一切的能力,傲視凡間俗世,
將一切都操弄在股掌之間。不否認,對從來與法力沾不上邊的我而言,這突
如其來的能力確實令我有股飄飄然的感覺,但隱隱的,我同時感受到了不可
言喻的孤獨感伴隨而來。
有得必有失,那雙藍的沒有一絲雜質,如極冰一般的眸子,是否就是擁有這
能力的結果,天上地下沒有誰能抗衡,處於最高處所付出的代價。
我們往客棧的方向前去,後方跟隨著一大群人們,就連官老爺也混在人群中
,他們如同護衛一般,嘰嘰喳喳的聲音此起彼落,對著天空偶爾飄落的細雨
,以及空氣中久違的潮溼歡笑驚嘆。
行到一半,伯甫突然扯住了我的袖子,在我一楞住的同時,靠到我耳邊說:
「別再用法術了。」
「為什麼?」
「妳…聽我的,等一下回客棧說。」他似乎不便解釋,只是嚴肅的盯著我,
然我下巴輕往柏翰點去,告訴他這風停不了。
伯甫再次說了,「就要到了,能不用法術就別用…」
我不知道他為何這樣要求,但不覺得他會害我,抬起頭,確實看見客棧就在
不遠處,於是我停下了那習習春風,加快腳下速度走去。
消息傳的很快,不只身後,知道我們是謝仁客人的居民有些已在客棧門口等
著,就連小二也站在門口張望,而那天收了生日禮物的孩子也在其中,他看
到我們回來,眼睛閃動著孩子該有的光彩,一張臉洗的乾乾淨淨,身上卻是
還有著水珠,看上去似乎是趁著剛才的雨痛快淋了一場。
謝仁將所有圍觀的人群擋在門口,一走進客棧,他喊著小二燒水泡茶,而我
先將柏翰放到了廳中央的桌子上,拿起一塊方巾,讓伯甫替我打溼,小心翼
翼的開始擦拭著他越來越熱的皮毛。但柏翰身上的溫度實在太高了,方巾上
的水珠,一碰到毛髮便嘶嘶作響,轉眼便蒸成水氣。
柏翰奄奄一息的喘,由急到慢,喉間不時迸出咯咯聲,雙目緊閉,半死不活
的呻吟著。
難道真的無計可施嗎?很自然的,我又想伸手招來涼風,但一伸出手,手腕
立刻被一旁的伯甫抓住。
「妳做什麼?」
「招風阿。」我說道。
「別招了…」伯甫放下我的手,沈默了一會才又開口。「蒼蒼,妳自己不覺
得有哪裡不對勁嗎?身體上的?」
「沒有…」
他說:「妳剛才在施法時…頭髮白了。」
頭髮白了?我訝異的退了一步,抓起披散在肩膀的長髮,但卻不如伯甫所說
,長髮依舊是如墨的黑色,沒有一絲斑白。
「你眼花了吧?」
「我也以為是我眼花…不過,是真的,短短一瞬間的事情,而妳法術一停下
,白髮立刻又轉回原本的顏色。」
「這…」我納悶著,之前也用過一些法術,卻從不曾遇見這樣的事。
此時謝仁捧著一個盛滿水的銅盆過來,望著同是怔怔無話的我們,關切的問
:「發生了何事?」
「沒有。」
為了不讓謝仁在擔心柏翰之外又要考量我,我向伯甫使了個眼色,也不許他
說出實情。
「他好些了嗎?」謝仁愛憐的看著傷痕累累,剛經過了一場搏鬥的柏翰,眼
中儘是不捨。
我喪氣的低下頭。
他輕手輕腳的把柏翰抱起,放進水盆中,借此想降低他不斷竄高的溫度,而
開始似乎有些用處,柏翰哼了聲,扭著的臉卻是放鬆了,但支持不了多久,
剛捧來的水,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又已經燙手,他又喚其他小二乾脆去把後院
所有積存下來的水都搬過來。
「有沒有辦法?」謝仁再問,泡在熱水裡的柏翰聽見主人的聲音,仰起頭啞
著叫了幾聲,謝仁想去托住,又擔心傷勢過重,這樣的動作會受不得。
「我不懂醫術…而且…」
事實上,懂了也不一定有救,這句話我沒敢說,「那伽」怎麼也不是凡物,
被硬生生塞進口中,一般的生物哪裡可能受得了。
明白我言外的意思,謝仁露出哀傷之情,像是心涼了大截。
「既無方法,難道要這樣眼睜睜看他死去嗎…」
來來回回,在這幾句話間,柏翰已又被換入了另一盆清水中,搬動中,他突
然從喉中吐出了一大口暗黑色的血液,色濃且稠,直噴一尺之外。大家無不
是大驚失色,卻又不敢輕易觸碰。
「怕最壞的情況是這樣的。」伯甫黯然。
「真沒有機會了嗎?」
「就算有,一時半刻恐怕也沒辦法。」
聽著他們對話,我看著自己的雙掌,暗想若能呼風喚雨,是否能夠起死回生
?可命這種東西能避過的嗎?這隻黑貓現在遭受此劫,如果真有法子替他跨
過這道坎,未來恐怕也要生變了吧?
「若是這樣…那…」謝仁目光轉為凜然,深吸了口氣,直視著口中還牽著血
絲的柏翰,「那不如我先落得讓他輕鬆,別讓他折磨了。」
「這!」伯甫顯是不贊同。
「雖捨不得,但更捨不得見他這樣…」他的眸子一灰,一滴男兒淚含在剛毅
的眉目下。「英雄不該受這樣的對待。」
我惻然,柏翰在火場裡搏鬥的英姿還歷歷在目,但謝仁說的也有道理,與其
痛苦致死,尚不如提早安樂。
「柏翰,與你相識一場,我從沒把你看做低自己半分,你為這座城做的比任
何人都還多,現在這樣是不得已,希望你明白我的苦心。」他的目光帶著敬
意,我與伯甫同盯著他,屏氣等待他下一步的動作。
繃著臉,他轉身往樓上走去。
「我去取物。」
謝仁說罷離去,一腳一步踏的沈重。
*
鋒利的刀刃轉著七彩流光,映出滿室光輝。
謝仁拿來一把約莫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匕首,握把處雕著栩栩如生的蝴蝶,
做工之細,一眼便知絕非普通之物,他神情肅穆,又拿來一支蠟燭點燃,將
刀刃在火上烤著。
待銀色的刀刃轉紅,他向盆裡已經喪失意識的柏翰顛聲說道:「你好好去,
這一刀是這世我欠你的,來世做兄弟,你必定要尋著我,讓我還你一刀。」
此情此景,壯烈唏噓,我把頭埋進伯甫肩上,不忍繼續看接下來將發生的事
。
「再見了。」謝仁說出最後的話。
忽然間,客棧關上的大門被撞開,撞擊聲後,匕首落地,接著一陣清脆金屬
敲擊聲響起,我訝然的抬起頭,看見大門口站著一名不識得的老人,雖像個
和尚,但身上那襲大紅袈裟上頭以金線繡成的華麗圖案,卻有著出家人不該
有的浮華。
「貧僧擅自打擾,失禮了。」他雙手合十,鞠躬作揖。
「這位師父…」謝仁不明其來意,也是一愣。
他微微一笑,並未回應,逕直往水盆的方向大步走來,一手探進水盆像在試
著溫度,另一手則撐開了柏翰的眼皮,嘴裡叨唸著一些如咒文般的語句。
「這貓,還救得。」他縮回溼漉漉的雙手,毫不在意衣著華貴,往袈裟上便
是一擦。
這時我看清了和尚的面目,少說已有七八十歲高齡,略瘦的身材顯得臉上那
些風霜刻劃的痕跡更加深刻,眉目之間一股正氣懸繞,抵去了那庸俗服飾所
帶來的偏頗之感。
謝仁聽到這和尚如此說,儘管他的出現太過突然,但眼裡卻現了光彩。
「師父,您的意思是,您有辦法救他?」
和尚點點頭,說道:「在下法號思空,你們也別客氣,喊我思空便行。」他
伸手往地上的匕首指去,「這是難得之物,快快收起吧,我來的剛好,現在
暫不到見血時候。」
戒心被他的正氣消去大半,但能救柏翰…我卻半信半疑,正要開口詢問,他
卻好似懂得我要問些什麼,舉起手阻住我。
「等會再讓我解釋,現在分秒必爭,必須要立刻把這赤蛇的毒壓下。」
他從何知道赤蛇的事?我眼皮一跳。
和尚先從袖口摸出一顆綠色的丹丸,在掌心揉碎,一陣草藥的濃郁清香湧現
,他把被染上綠泥的右手又往袈裟上揩了揩,接著拿出一個白玉罐子,熟練
的推開封口瓶蓋,從中倒出少許黑色粉末。
「這藥可抗赤蛇之毒,但仍少一味寒玉,不過…在來的途中已有高人指點,
貴店剛好有寒玉粉末可供一用。」
「寒玉?」謝仁立刻搖頭。「我們店裡怎麼會有這樣東西,師父您是否弄錯
了?」
「不可能有錯…高人既送我追龍來此,交代的就不可能有誤,你再好好想想
。」
「真的沒…」說到一半,謝仁卻好像記起什麼,急急交代小二到樓上替他取
放在櫃上的匣子。「這間店的玉就只有我祖父那代留下的一塊龍鳳玉珮,不
知是否正巧是師父您指的寒玉?」
「龍鳳玉珮嗎?」思空瞇起眼睛,「或許是,待我瞧瞧。」
小二動作麻利,沒兩下便捧來一個黑木匣子,謝仁把匣子打開,裡頭裝著兩
塊碎玉片以及些許的玉屑,顏色通潤瑩白,還隱約可見到靈動如活物的龍鳳
雕刻。
「這玉珮是當年我們鎮店的寶物,但可惜已被打碎,留下的被我祖父收藏在
這匣子中…」
思空沾起了一些玉粉,笑意盎然。
「正是冥冥之中都安排定的了。」
接下來的動作之快,誰也看不清楚,雙手一捏一掐,玉粉跟罐子裡倒出來的
黑色粉末被包入攤開的草藥泥丸中,均等又分成了三小塊,一個翻掌,迅速
的又揉成圓滾滾的團子。
「這藥需服三次。」思空把兩顆藥丸交給謝仁。「看好我的動作。」
他再次把手伸入盆裡,掐住柏翰的頸子,往上用力一提,柏翰被這一扯,張
嘴露出兩側尖牙,思空將藥丸塞入他口中,另一手托住其下顎,一推一送,
藥丸滑入喉間。
「找個裝滿水的大缸來。」他大喝。
小二不等謝仁吩咐,立即從廚房搬來一個用來醃菜的陶缸,他們把剛才已經
備在旁邊的水倒入其中,思空看了看,抓著柏翰就往缸裡扔,還牢牢的扣住
了上頭的蓋子。
「做什麼?」我失聲喊道。
「大功告成!」思空兩手一拍,顯出喜色。
「這不反而是殺了他嗎?」謝仁也有相同的疑問,他才出聲問完,缸裡忽然
發出一陣激烈的碰撞,他直覺伸手過去想揭開缸蓋。「與其讓他浸水溺斃,
為何不直接送他上西天…」
「西天?西天在哪裡?」思空語氣有種隱約的不屑,他壓住謝仁的手,厲聲
警告。「兩個時辰內,不可揭開此蓋,無論他在裡面掙扎的多痛苦。」
「這位師父,您到底…」
立指於唇間,思空示意我們安靜,我的耳朵靈敏些,除了碰撞聲外,還聽到
了一絲細不可聞的貓泣聲。
又驚又喜的望著思空,他發現我明白了,也跟著笑。
「會叫就代表命暫時撿回來了。」
此時伯甫跟謝仁也跟著明白,剛才柏翰的狀況已經瀕臨死亡,哪可能有這樣
的精力在缸中亂撞呢?這莫不是好轉的證明嗎?
「師父,您大恩大德…」
一個激動,謝仁雙膝正欲落地,眼明手快,又被思空攔住。
「別這樣客氣,這是他命不該絕…唉,我口渴了,有茶沒有?你們應該有許
多問題要問的吧,例如…我是誰,從哪裡來,為何而來?剛才情勢急迫無法
詳細回答,現在有空閒了,何不一邊沏茶一邊聊呢?」
他朗朗大笑。
*
茶香四溢,舌齒生津。
圍著大桌,各據一處,思空不等誰問,自己開口說出了他的故事。
「猜猜我多少歲?」他問。
「約莫七八十吧。」伯甫搶著回答。
他神祕的搖著頭,「再猜。」
這次換成謝仁,他猶疑的說道:「頂多九十上下…」
依舊不是正確答案,思空樂了,把眼光投向我。
「小妖,換妳猜了。」
平平淡淡,聽在耳裡卻是驚心動魄,從思空踏進客棧開始,我便沒有施展出
任何的法術,他怎麼知道我的身分呢?而且,以他的語氣,「妖」這個字眼
似乎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他既沒有畏懼,也沒有鄙夷,對於一個和尚而言
,這是極不合理的反應。
訥訥的,我試圖從他那洞悉一切的眼中找到蛛絲馬跡,可什麼也沒看見,他
的眼中沒有起一絲波瀾,平靜如無風的湖泊。
「怎麼不說話了?」
「我…」千思百轉,好不容易,我擠出了一句話。「我是妖,難道你不怕嗎
?」
他大笑了幾下,放下茶杯,興趣盎然的看著我,說道:「如果我說我已經活
了數百歲,那妳又怕了嗎?」
幾百歲?這是在開玩笑嗎?
還沒調適過來,伯甫已經不識相的衝口而出。「尋常人怎麼可能活到幾百歲
?活了幾百歲的人豈不是成妖了嗎?」
我在桌底下踢了伯甫一腳,瞪眼怪他沒有分寸亂說話。
原以為思空會發怒,但他很溫和的堆出笑容,不急不徐的回應。「人跟妖之
間的分別難道是由年紀區分的嗎?這世上,無論是神仙也好,凡人也罷,甚
至是你口中的妖…一切都不該輕易的分出派別。」
還未消化完這番話,思空又說:「人如果沒有人性,那與妖又有何區別,妖
如果能辨善惡,那與神仙又有何不同,神仙若自私自利,罔顧蒼生百姓,那
又勝過魔幾分?這一切都不過只是一線之間的間隔罷了。」
「那…師父,您能告訴我們,為何你能以人的皮囊活了數百年嗎?」我想著
他說的話,一時五味雜陳。
自私自利的神仙,有如玉帝那般,確實比魔還恐怖,他用著掌控天下,千萬
人之上的權力,輕易的視性命如螻蟻,和之前遇過的那些妖鬼精怪,殘忍程
度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次把茶杯斟滿,他喝了口茶,談起往事。
思空說他原是一間廟宇的和尚,那廟與普通供奉一般常見的神明不同,而是
流傳在鄉野間,由上古神獸「鴆」死去後所結成的黑石,他們替這石頭取了
個尊號喚做「石娘娘」。
說也奇怪,石娘娘雖非本神,卻有求必應,廟中香火不斷,國泰民安。
有一日他在門口撿回了一個年幼的乞丐,見對方眉目俊朗,出家人慈悲為懷
,便將其收留在廟中,取名十三,然而後來他漸漸發現十三有著許多不為人
知的秘密,其中之一就是他能點睛起命,每一筆劃都攀真的好似活物,沒過
多久,神筆的名聲傳遍大街小巷,就連想要入宮的美女都願意花重金求一幅
畫,廟裡香火一日旺過一日。
起先思空想的並未太多,但漸漸的,他察覺到了一些說不上來的不對勁,思
空認為自己不過多想了,直到有一天城裡首富王員外為了要將女兒送進宮裡
,拿了大把的銀子上門拜訪,而難得推辭生意的十三,竟然一反常態的擺出
高傲的態度,二話不說拒絕了,還拋了句「不畫庸物」的話語,氣的王員外
是直跳腳,認為這小子實在不識抬舉。
王家小姐卻不死心,堅持一定要十三答應,身為大家閨秀鮮少出戶的她,竟
主動上廟懇求十三賜畫。
思空說,王小姐親自拜訪那天,想一睹王小姐芳澤的男子塞滿了廟中。
他們交談的過程相當隱密,但據說有個丫環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內容卻不似
初次相見,王家小姐淒淒冷冷,直對著十三說,這一切都是他欠下的孽,今
日他應該要還。
十三終是被說動,答應替王家小姐畫了一幅畫像,那柔美嬌嫩的肌膚,幾乎
就像能從畫中擰出水來,靈秀的眉眼蘊滿靈氣,任誰看見都要讚嘆萬分,王
員外更是認為憑此畫像,要入宮的機會大增,簡直可說是易如反掌。
唯一不滿意的應該只有王家小姐。
她在看見最後一筆塗上的那抹胭脂,竟是失望的顫抖著。大家以為她的眼光
太高,還私下說她在雞蛋中挑骨頭,但將畫帶回府中沒多久,她竟像迷了心
竅,日日對著畫像自言自語,滴水不沾,最後香消玉殞。
王員外哪堪愛女因畫喪命,喊了居民一起圍攻廟宇,逼迫著思空交出十三,
但十三早在思空安排下離開,憤怒的民眾在廟宇附近潑了大量的燃油,想以
火逼人,火光四起濃煙密布,在大火之中,思空什麼也不想,只想保護石娘
娘,這是從他還是個小沙彌開始便被灌輸的意念,可他沒有方法,只能哀痛
地眼睜睜看著黑石因高溫瀕臨碎裂。
石頭暴裂前,一道金龍帶著大量的水氣現身空中,降下大雨不說,還一併捲
走黑石,只留下一些碎片於原地。
「從那刻起,我便開始追著這條龍。」
「你…你可知這龍的真身?」
「當然,那條龍是十三化成的,而十三則是…玉帝。」
「那王家小姐又是何人?」
「後來我多方查證,發現她應同樣是上古神獸轉世,稱號為鸞,掌管喜樂之
神。」
抱著碎片雲遊四海,日子一日過一日,他什麼都不想,只想要找到那條龍,
目的是為了要尋回被帶走的石娘娘還是什麼,思空漸漸忘了,但他的堅持卻
從未改變,誰知這樣一過,如被死亡遺忘,幾百年一飄而過,當他回首,已
分不清楚自己的身分。
到底他還是人嗎?還是怨念成妖。
又有誰能想到在那襲袈裟底下,覆蓋的皮囊經過了數百年的風霜。
「那…這次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來的?」我問。
「我一直都在追尋著這條龍,但憑我一人之力當然不夠,好在我識得了一名
名震天下的蓋世英雄,他知道我在尋這龍,所以當剛才龍一出現,便立刻將我
送來這裡了。」
「那個人…不,那個…他又是誰?」
「我不想說出他的名字,事實上,妳與他也有些淵源。」他說。
這麼說來我倒是又安靜了,覺得這世界如此大又這般小,聽來遙遠的故事轉
身不過發生於身邊,我不知道思空指的是誰,不過以他所敘述的聽來,應該
不是杏華也非青石婆婆所為。
影響支配著我命運的,到底還會有誰?
在我茫然之時,謝仁繼續問著:「師父,您口中說的鴆,聽起來與玉帝似乎
也有幾分不同的關係?」
思空點頭,侃侃解釋。「沒錯…玉帝千方百計的不惜傷民殺生,都是為了她
。」
「這又是為什麼?」
「玉帝著迷於她的美貌,以及她羽翅所夾帶的劇毒。」他嘆了口氣,「你能
想像嗎?玉帝曾逼迫她殺害南海無數百姓…古籍中記載,在那次屠殺中,南
海的海水被染紅了,屍體漂浮於水上發脹腫爛,石娘娘本性良善,此事令她
自責不過,導致了日後對玉帝的反叛…」
「若是這麼說…」伯甫慌張的問:「那這次玉帝下凡來找蒼蒼,大師可知緣
故?」
他眼色一黯,回道:「其實該想的是…蒼蒼姑娘曾經逃出過他的控制嗎?」
是阿,我這一生到現在,曾經離開過掌控嗎?就連在長憶城中,我都被他安
插的探子注視著一舉一動。
「不過,蒼蒼姑娘的身分較為不同,我不敢妄下斷言到底是福是禍,也許一
切都要發生了才能下定論。」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睛中,帶著一份同情。「得
知真相的過程崎嶇坎坷,是條走不盡的長路…」
「師父,請指點我該往哪裡去?」我恭敬的問。
「哪裡來,哪裡去,妳心中應該有答案才是。」他神色自若的回答。
記憶中,一股桃花香氣縈繞,那裡是不是我能找到答案的地方?
*
兩個時辰過去,第一次開缸的時間到了。
眾人合力把水缸搬到後院,缸口一開,腥臭之味洶湧襲來,久久不散,我探
頭一看,缸水已轉為暗紅之色,沸騰的水泡與白煙不斷往上直冒。
喚小二取來乾淨裝滿新水的水缸,思空毫不畏懼伸手往缸中探去,他一樣捏
著柏翰的脖子將他提起,我們幾顆心臟狂跳著,直到他察覺自己離開水中,
開始抖著身上的毛後,大家笑顏逐開,謝仁甚至激動的伸手就要抱,被思空
擋住阻止。
「還有毒,碰不得的。」
重複著與第一次一樣的順序,柏翰只短短接觸了空氣片刻就又被扔進了新的
水缸,思空教導謝仁取一小匙寒玉灑入污濁的缸中,說這樣要再靜置另兩個
時辰,才可把水倒出,否則水中夾著赤蛇的毒性,若是滲入泥土之中,會造
成十年內無法長物的汙染。
謝仁聚精會神的聽著,在重點處不忘多問幾次,以求確定步驟方法無誤。
他又向謝仁強調,此毒難以根治,雖不頻繁,但若柏翰身體虛弱以利邪氣積
生,或者到了一定的時間,都需要用同樣的方法照料,石娘娘的粉末他無法
留下,但若有需要,他會主動出現,不需擔憂。
「這隻貓將會有完全不同的命運,必成大器,你一定要好生對待才是。」
思空說。
見他交代的這麼詳細,猜想他應不打算等三次步驟完成後才離去。而果然猜
的沒錯,說完後思空袖子一揮便向我們表明去意。
「在下此次拜訪的目的已達成,差不多是告辭之時了。」
「師父您何必如此趕?您有恩於柏翰就等同於我的恩人,何不留下來歇息一
晚再說呢?況且現在天色已過傍晚,明日養精蓄銳後再上路不是更好?」謝
仁勸道。
「我還有事沒有做完。」思空抬頭往天空看去。「還沒追上他…我一刻都不
能停歇。」
「就算追到玉帝又能如何呢?」我問。「他怎麼可能把石娘娘還出來?」
思空一抹輕笑,「凡事若要先衡量得失後果,豈不是處處礙著手腳?我自有
打算。」
「萬一玉帝要殺你?」
他莞爾道:「這條命已經多貪了這麼多的時光,他殺或不殺,又有何重要?
」他說的淡然。
既然去意堅決,謝仁也就不再留,他告訴思空,若未來有需要他的地方,他
將傾全力以報今日之恩。
「若是要你陪著我賠上性命呢?」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謝仁回答的堅決。
「那好,那好。」思空仰天大笑。「真沒想到這短短幾個時辰,我竟又找到
一個跟我一般傻的人了!」
「師父言重了…」
畢恭畢敬的送思空到了門口,此時聚集的人潮已經散了不少,謝仁嚴肅的表
情也讓剩下留著的人們識相的離去,思空一一告別,正要走時,他又突然停
下腳步,定定的對我說道:「許多事情的因果與妳無關,前人的恩怨不該由
後輩負責,妳只要做出對得起自己良心的決定便行。」
楞楞地,如啞了一般,臉色煞白又想強作鎮定,嚅嚅頓頓說不出半個字。
「有緣再會。」
不容喘息片刻,思空前行。
月色悄悄爬上天際,一道莊嚴的背影在視線中越行越遠,最後消失不見,沒
入天際之中。
餘下,輪到我面對了。
混亂且迷茫的神情全被伯甫瞧在眼中,他伸手輕輕牽住我。
「我要回長憶城。」我說。「你…」
「好。」
原是要告訴他不必勉強與我前行,但伯甫卻搶著應答,他凝視著我,我似乎
能聽見他跳動的心怦然的發響。
「我陪妳。」
堅決而真摯,熠熠生輝的眸子上,恍恍然又疊加上了另一張熟悉的面孔,兩
者重疊後分開,最終剩下了伯甫的模樣。
我想把這片刻留住,在往後的時光裡慢慢品嚐,苦澀的味道卻在嘴裡發滲,
因為當開始想留住什麼,就代表著準備要失去。
真相背後有何樣的故事等著我,長憶城會不會有答案?然思空的話迴盪耳邊
,那些因果不該由我負責,我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決定,而只有徹底的知道真
相,清楚了我是誰,我的身分,我才擁有選擇的權力。
路且遙遠,或許終點沒有到達的那一天。
一切正將開始。
(卷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