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發生了血案。
犯下罪行的少年帶著一名少女逃逸了。
史卡萊特家的大小姐右手掌被砍斷了。
安傑羅聽到的事情是這樣的,他一邊在鏡子裡檢查自己的儀容,一邊整理著剛剛聽來的混亂訊息。
從黑色的襯衫式制服最底下扣上銀色扣子,將下擺紮進褲子,將袖扣扣上,穿上黑色的長外套,然後將自己的領子理整齊。
接著抹上泡沫,將下巴的黑色鬍渣刮乾淨,將臉擦乾淨後戴上短沿帽子與和衣服同色的皮手套。
將佩劍繫在兩側腰間,安傑羅.萊特,這個城鎮的警衛隊長準備出發。
抽抽噎噎的大小姐實在令人頭痛,雖然失去一隻手的手掌並不是一個人很快就能接受的事實,但是也吵鬧得太過分了些。
安傑羅試著讓自己的臉上保持一貫冷漠的模樣,至少不要露出厭惡的表情。
史卡萊特家是這地方的王。
冷靜,安傑羅。
冷靜。
安傑羅環視四周,少年的房間除了睡亂的棉被和地上的血跡,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而少年與少女慌亂之中似乎沒有帶走什麼東西。
兩個小孩子應該是跑不遠的。
安傑羅用他向來冷漠的黑色雙眼朝自己的副手示意,查爾希副隊長走了過來。
安傑羅附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看著對方點頭答應後便離開了史卡萊特家。
安傑羅一直認為自己比起警衛隊長,更適合當一個獵人。
「就是這樣,你才會成為警衛隊長呀。」
前任警衛隊長退休前笑瞇瞇的這麼說。
斧頭上滴下的血跡並沒有延續很長的距離,追到了城鎮外緣後就斷了,而這條路通過田原與土地貧瘠的草原後就會進入陰暗的森林。
據說少年帶走的是住在森林中與農夫父親相依為命、常為大小姐做些手工藝和裁縫的女孩。
在身上沒有任何金錢和糧食的情況,這兩個孩子絕對走不遠。
警衛隊長抽了一下自己的馬,黑髮黑眼還穿著一身黑的警衛隊長騎著黑色的馬,向著陰暗的森林前進。
在經過田園之後,仿佛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一般。
乾冷的冬季,除了草原上寥寥幾戶人家以外幾乎沒有人出來活動。
一名農婦穿著厚重的外套,手中提著沈甸甸、裝滿馬鈴薯的麻布袋,她用疑惑又惶恐的眼神看著朝著森林驅馬遠去的警衛隊長。
除了那家人以外,幾乎不會有人在冬天進入森林的。
那地方充滿陰鬱的氣息,樹木高聳入雲,陽光照不進的森林深處不知道藏著什麼野獸。
聽說,那地方也是鬼魂與妖魔匯聚的所在。
「當然只是個傳說而已。」安傑羅發現農婦看著自己的眼神之後,對自己這麼說。
安傑羅不相信這種事情,人的對手只有人類與野獸,而野獸這種東西只要殺死即可,所以,這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人。
這就是安傑羅的信仰。
經過了乾燥的草原,開始可以看見外表乾枯的樹木。
黑色的馬兒開始不安的嘶鳴,安傑羅翻身下馬,將馬的繮繩繫在樹幹上,安傑羅將自己胸口的警衛隊徽章別在馬鞍上,這樣就不會有那些貪小便宜的人來偷。
雖然這一帶根本不會有什麼人。
安傑羅確定韁繩留了足夠的長度讓馬能走到鄰近的草地吃草之後,便走入了森林。
森林裡的空氣仿佛比外面更加陰冷,但安傑羅認為這只是森林裡的地勢也稍微向上提升了的緣故。
高聳、扭曲的樹木與盤根錯節的樹根產生了許多能讓小生物居住的微小空間,安傑羅的長靴踩在落葉之上,沙沙的聲響讓睜著又圓又大的黑眼睛的松鼠竄入了樹上的巢穴。
安傑羅並不曉得女孩家的確切位置,所以他只是沿著樹木較不密集的一條途徑前進。
遠方傳來了烏鴉的叫聲,讓冷清的森林中更顯淒涼。
安傑羅不以為意,他不討厭森林中的氣氛,就如同他更喜歡獨自一人更勝於與隊員一起進行任務一樣。
那個叫亞契、曾經是史卡萊特家僕人的少年不是自己的敵人,安傑羅並不想殺他,相反的,因為他是史卡萊特家的敵人,反而讓自己有了好感。
史卡萊特家富有而使人厭惡,他們在商業上的勝利似乎成了可以在地方跋扈橫行的理由,安傑羅認為他們只是不缺錢的土匪。
在城鎮裡,史卡萊特家就幾乎等同另一個鎮長,安傑羅雖然身為秩序的守護者,但對於史卡萊特家,他一點好感也沒有。
這個叫做亞契的少年肯定很有趣,安傑羅一面在樹林中沿著自然的小徑前進,一面這麼想著。
森林中的時間似乎永遠不會流逝,雖然可以發現天色愈來愈黑,但是這條路卻似乎永遠走不完,安傑羅開始後悔自己將馬留在森林之外。
外套的口袋裡有裝滿水的皮製水壺和幾片麵包,應該足夠一天的飲食。
「如果今天之內找不到的話,就在森林中過夜,隔天早上騎馬進來吧。」安傑羅如此決定。
安靜的森林中除了一開始所見到的松鼠和一些蟲之外,完全沒有見到任何大型生物,無論是鹿還是危險的狼都一隻也沒看到。
那個少女和她的父親每次到城中都要經過這麼遠的路嗎?安傑羅有點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確的路徑上,但是完全沒有人知道女孩家正確的位置,所以也只能以這種土法煉鋼的方式搜索了。
也許那兩個孩子已經離開女孩家了,說不定能夠在路上某處堵到那兩個孩子吧。
安傑羅重重的將自己穿著黑色長皮靴的腳踩在佈滿葉子的地上,疲倦地尋找可以坐下來休息的地方。
在右前方的大樹底下,有一塊又平坦又巨大的石頭,就坐在那邊歇會兒吧,喝口水,吃片麵包,很快就可以再出發的。
安傑羅一邊嚼著口中的麵包,一邊把手摸向自己的腰側,佩劍熟悉的輪廓在自己的手中仿佛提醒了什麼,安傑羅將手下向下伸去,摸進裝著短刀的皮袋,掏出一把約莫與自己的手掌同長的短小刀刃。
他在樹幹上做了個記號,並標注自己向前的方向,在廣大、陌生的森林裡,迷路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安傑羅絕不能讓迷路成為自己拖延任務的理由。
而雖然安傑羅並不相信森林的傳說,也喜歡自個兒獨處的時光,但他並不想一直待在這片又乾又冷又安靜到令人有點抓狂的地方。
安傑羅又喝了一口水,接著便把水壺的蓋子拴緊,放進大衣的口袋中,按著在樹上刻的方向前進。
天色已經全然變暗了,但還是有一絲絲細微的光線從遙遠的樹頂照射下來,安傑羅還是沒有看見那兩個孩子的蹤跡。
「該找個地方先過夜。」安傑羅對自己說,開始在附近一帶搜索不偏離小徑又可以讓他躺下的地方。
他一面在樹上刻下記號一面前進,當他走著走著,卻發現了有些事情不太對勁。
一直以來,他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會發出樹葉摩擦的沙沙聲響,但是現在就連安傑羅停下來的時候也可以聽到沙沙聲。
難道是那兩個孩子在附近嗎?安傑羅心中屬於獵人的那一塊有點兒興奮。
沙沙聲愈來愈近,安傑羅聽得更清楚了些,這聲音聽起來只有一個人在行進。
難道是少女決定留在自己家裡嗎?雖然不意外,但還是讓安傑羅有點疑惑。
安傑羅決定在原地等會兒,看看少年會不會現身。
腳步聲愈來愈近、愈來愈近,安傑羅愉悅地聽著聲音前進到與自己只有一個樹叢之遠的地方。
然後刷的一聲,來人撥開了樹叢,穿越而出。
不是少年,看起來也並非女性,安傑羅憑藉著微弱的月光仔細一看之後,發現那是一個男人。
男人的頭從中間被斧頭劈成了兩半。
安傑羅看著男人,男人也看著自己。
男人的傷口並非新傷,傷口已經凝結,但是那看起來絕對致命的傷口卻沒有阻擋男人向自己走近。
男人的嘴巴大大的張開,因為巨大傷口的關係,嘴唇也從中間分成了兩半,喉嚨與口腔清晰可見。
「嘶……嘶……」男人用混濁的雙眼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我……想吃肉……」
安傑羅將手中的小刀向男人扔了過去,小刀插在男人的胸口,完全沒有血液湧出,男人俐落的從胸前將小刀拔起,扔在地上,男人的胸口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破口,接著男人朝自己的方向以驚人的速度跳了過來。
安傑羅無法判斷自己的情緒究竟是驚惶還是愉悅,他在扔出小刀的同時就從腰際拔出了佩劍,朝男人揮砍過去。
男人發出一聲沙啞的嘶吼,張嘴要朝安傑羅的脖子咬下去,安傑羅揮劍砍到了飛躍而起的男人一邊的大腿,男人裸露在外的喉嚨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
這似乎嚴重的激怒了男人,男人拖著已經將骨頭裸露在外的腿更快速地衝了過來,安傑羅再次揮劍,這次砍掉了男人一邊的手掌。
跟史卡萊特家大小姐一樣,安傑羅有點自喜地想著,但這並沒有阻擋男人的行進。
這個男人似乎已經成為某種不怕疼痛的生物,而那巨大的傷口應該早已置他於死地,但安傑羅無暇去思考,只是再次將佩劍揮向男人。
但男人的速度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快,而不畏疼痛的男人直接撞上了劍,他的胸口被劍穿透,然後一面朝著安傑羅走來,骨頭與劍發出尖銳的吱嘎聲。
安傑羅將劍放開,靈巧地閃到一邊,男人失去了重心,向原本安傑羅站著的地方倒下。
安傑羅跳開之後便摸出另一把劍,幸虧自己今天不怕麻煩,將兩把劍都帶上了。
男人向安傑羅的方向發出一聲怒吼,胸口貫穿著劍衝了過去。
「砍他的頭!」安傑羅聽見自己的身後傳來一個奮力喊叫、陌生的聲音。
安傑羅雙手緊握著劍,用力揮向男人的頭與脖子之間微弱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