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志傑被嬰靈擄獲，嬰靈群沒有殺害他，反而將他拖行著，往五樓的方向
前進。
李志傑嘴中咒罵不休，身不由己，被嬰靈硬生生拖回五樓，來到林素蘭的
實驗室。
「志傑，又見面了，真快。」林素蘭笑著說。
「妳這惡毒的女人！」李志傑破口大罵：「喪盡天良的殺人兇手！老子只
有命一條，要殺快殺，妳命令嬰靈把我抓回來，妳到底想要我怎樣？」
「自以為正義的男人啊，呵。」林素蘭淡淡道：「你以為看透了我的犯罪
手法，還能從我眼皮下溜走？我要慢慢折磨你。」
話才說完，走廊忽然傳來「呀啊啊啊啊啊啊」一陣淒厲的尖叫聲，由遠而
近。李志傑立刻聽出那是陳思穎的慘叫，不由得心中一懍。
「忘了告訴你，我把你的情婦也帶來了。」林素蘭說。
李志傑轉頭看向，只見陳思穎雙手雙腳被臍帶綁著，飄在半空中，從門口
運了進來。
嬰靈將陳思穎帶到實驗室中央，「噗通」一聲，將陳思穎的身體重重摔在
地上。
「思穎！」李志傑大叫：「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好可怕，我在天空飛了好久，嗚嗚嗚……」陳思穎抽抽噎噎，哭個不停。
咯咯……咯咯咯……
四周響起數不清的嬰兒笑聲，數以千計的嬰靈魚貫湧入實驗室，將實驗室
內擠得水洩不通。
從眼前的情勢看來，林素蘭大概將所有的嬰靈都聚集過來了。
嬰靈群緩緩圍攏，將李志傑、陳思穎和林素蘭三人圍在中間。一圈又一圈
的嬰靈層層疊疊，形成一堵密實的圓牆，一張張醜陋的小臉全部朝著中間
三人，不住緩緩扭動。
「志傑，你是個差勁的男人，你知道麼？」林素蘭說：「你有了老婆，老
婆剛生下小孩，你卻把老婆丟在醫院，一個人跑去跟外遇對象見面。你老
婆如果知道了，應該也會想把你殺了吧？」
林素蘭說著，拿出一把銳利的手術刀，刀尖閃著青芒。她舉起手術刀，放
到嘴唇旁邊，用舌尖舔了一下。
「我和淑芬之間的事，和妳這外人有什麼關係？」李志傑大吼：「我心中
還是愛著淑芬！我陪著她生下小孩，我承擔了生出畸形兒的痛苦，妳懂什
麼？就算我是個該死的男人，也該由淑芬來動手，輪不到妳這個無良醫生
！」
「哦？真的嗎？」
林素蘭緩緩走到陳思穎身邊，舉起手術刀，對準了陳思穎的大腿。
她面露猙獰，手起刀落，嗤的一聲，手術刀尖刺破了皮膚，整把刀身全插
入陳思穎大腿內。
「啊……嘎……」
陳思穎張大嘴巴，仰面朝上，發出一些沙啞的聲音，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了。
李志傑見陳思穎遭受重創，驚懼交迸，心中焦急萬分，不斷想著如何營救
陳思穎脫離這場糾纏。
要不是周圍有著成千上萬虎視眈眈的嬰靈，他真想馬上撲上前去，狠狠地
揍林素蘭一拳。
「妳對我有什麼意見，儘管衝著我來！」李志傑咆哮道：「這一切跟思穎
無關！她沒有墮胎！不要傷害她啊！」
「聽說她懷了你的孩子，是不是？」林素蘭說。
「林素蘭，妳這個喪盡天良的混帳！妳殺了這麼多人，現在又對無辜的小
女生下手，妳，妳還有沒有身為醫師的自覺？妳這個狼心狗肺的庸醫！」
李志傑止不住地痛罵。
「你想不想體驗，失去自己的孩子，是怎麼樣的感覺？」林素蘭慢吞吞地
說：「失去孩子的痛苦，你明白麼？」
「我明白！我明白！」李志傑嘶吼道：「我老婆生了一個畸形兒，我很痛
苦！我覺得人生前途一片黑暗，我覺得整個世界都要毀滅了！妳無法體會
我有多麼痛苦！這樣講妳滿意嗎？這就是妳想聽的嗎？」
咯咯……咯咯……
周圍的嬰靈群笑聲愈來愈響亮，有如浪潮般不斷扭動。
「不，不不不，」林醫師說：「這種感覺是不一樣的，你不是女人，你沒
有親身體驗過，當你自己體內孕育的生命，活生生地被剝奪、被殺害，這
樣的痛苦，你們男人是不會懂的。」
「對！我是男人，我一輩子都不會懂！」李志傑大吼：「但是妳也沒有經
歷過吧？妳的孩子，是因為意外而流產吧？妳憑甚麼跟我說這些？」
「我不是說我。」林醫師說：「不，不是我自己，我是說那些墮胎的女孩
。經由我這雙手，進行人工流產的可憐女孩，你有看過她們墮胎前、墮胎
後，臉上的表情嗎？
「那種表情，混雜了辛酸、不捨、懊惱與煎熬，以及完成墮胎手術之後，
夾雜的一絲放下重擔的喜悅，她們不但承擔墮胎的苦，還犯下墮胎的罪孽
。我每次見到同樣的表情，都感到噁心，萬分的噁心，我身為婦產科醫師
，卻無可避免地一看再看。
「我看得太多了，我看了上百個、上千個。每當九月開學之後，大量的女
學生湧入醫院，那是我覺得一年當中最荒謬的時期。
「是的，九月墮胎潮，拜長達兩個月的暑假所賜，每年一到九月墮胎潮，
我就要忍受一次成百上千女學生的痛苦，今年也一樣，今年排隊等著墮胎
的女學生，已經排到九月底了。現在我心中除了憎恨，已經沒有其他情緒
了。
「為什麼懷孕的痛苦，要我們女人忍受？為什麼墮胎的煎熬，要我們女人
承擔？為什麼孕育生命和失去生命的矛盾，要我們女人負責？
「做出墮胎決定，造下這些罪孽的人，是劉采涵、徐莞婷、廖佳茜、黃詩
欣，是女人自己，所以我殺了她們。但是為什麼男人就沒有罪？我感覺很
矛盾，你呢？
「身為男人的你，做了些什麼？你只是和女學生搞外遇，還讓這外遇對象
懷孕，你有想過她內心的掙扎嗎？她沒有立場要求你什麼，所有辛酸只能
強迫自己吞下去，你呢？你關心過她嗎？你愛她嗎？還是你要堅持到底，
把那句話掛在嘴邊，只是玩玩而已？」
「我也很矛盾啊！」李志傑咆哮道：「在妳面前，這個叫陳思穎的女孩，
她不久之前，才用懷孕這件事，要求我跟老婆離婚，我很慎重地考慮著，
非常矛盾地掙扎著，弄得我腦袋快爆炸了！我沒有關心過她嗎？如果我一
點都不在乎她，我又何必掙扎，何必考慮？」
「呵，嘴巴說說而已。」
「不然妳要我怎樣？妳到底要我怎樣？」李志傑嘶吼道：「我什麼都沒有
了，只有命一條，妳殺了我吧！來啊！來啊！」
「我要你道歉。」林素蘭獰笑說：「跪在我面前，承認你不配當個男人。」
李志傑咬牙切齒，面頰激烈抽動，雙眼通紅，林素蘭講的話，一再激起他
內心最深處，自己不敢直視的那一部份。
林素蘭說得沒錯，如果要承擔罪孽的話，不僅是女方，男方也應該要負起
責任。但林素蘭的採取方式是殺人，殺人是不對的，不管怎麼樣，決定墮
胎的男女，都不至於罪該萬死。
如今林素蘭要身為男人的他道歉，道個歉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但道歉之後
，又會怎麼樣呢？林素蘭就會放過他們嗎？就會放自己和陳思穎一條生路
嗎？
不，林素蘭最終一定會命令嬰靈，將自己和陳思穎撕成碎片。林素蘭一定
想在殺害兩人之前，盡一切可能的羞辱自己，如果不管怎樣都是死路一條
，為什麼要在這個發狂的女人面前，低聲下氣地道歉？
但是，有沒有可能，李志傑內心煎熬著。有沒有可能，他道歉之後，林素
蘭就會放過他們？如果有一線生機，自己應該做出什麼決定比較好？
李志傑腦中飛快分析著，卻完全歸納不出個答案。面對女人善變的心，一
切理性思維都失去了作用。
他內心起伏不定，諸般念頭在腦中劇烈掙扎，天人交戰。他看看陳思穎，
又看看林素蘭，又看看陳思穎，又看看林素蘭。
「唉。」
李志傑嘆了口氣，慢慢走到林素蘭跟前，緩緩跪了下去。
「我不配當個男人。」李志傑說。
「不夠。」林素蘭說：「你以為這樣一句話就算道歉嗎？快講些痛快的話
，讓老娘開心一下！」
李志傑面色鐵青，雙眼通紅，緊緊咬著下唇，咬到嘴唇都流血。
「我是全世界最差勁的男人！」李志傑大聲地說：「我有了老婆，卻還和
小女生搞外遇，我做了全世界上所有男人最壞的榜樣！每個人都應該唾棄
我、鄙視我！我是畜生！」
「不夠，不夠。」
「我傷害了陳思穎，我犯了無法彌補的錯！」李志傑大吼：「我用一輩子
的時間、心血、金錢，也永遠無法抹平她心中的傷痕！我不愛她，不關心
她，只想跟她玩玩而已，卻沒有考慮到她糾結的內心。我下輩子願意做豬
做狗，替她吃餿水、翻筋斗！」
「不夠，不夠。」
「我是廢物！人渣！」李志傑咆哮道：「我不僅不配當男人，更不配當個
人！就連複製人都比我有價值，我活在世上完全是浪費糧食！被我碰過的
女人全都被我污染了！玷污了！弄髒了！我該死！我不應該在她們的人生
留下污點！」
「再來，再來！」
在林素蘭的再三挑撥之下，李志傑心中怒氣不斷上升，就在憤怒到達頂點
的瞬間，忽然一股悲傷湧上心頭，他突然悲從中來，這幾天累積在他心頭
的痛苦煩惱，一口氣地傾瀉而出。
也許林素蘭是對的。他心想，林素蘭殺人是不對的，但也許林素蘭說的話
是對的。自己真的是個很糟糕的男人，他不斷要求陳思穎去墮胎，自己這
樣的想法跟殺人犯有什麼兩樣？
他眼眶一濕，大量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奪眶而出。
「我、我……我很差勁，真的很差勁……」李志傑哽咽道：「我，我真的
對不起陳思穎，我好想好想彌補這一切，我不應該叫她去墮胎，我完全想
著自己，沒有考慮她的心情。我……我最對不起的，是我老婆，我背著她
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傷了她的心，我好愛她，我快要毀了我和她的家庭，
我傷了好多人的心，我對不起所有人，我愧對全世界上的所有人……」
李志傑講到後來，已經痛哭不止，最後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還差不多。」
林素蘭冷笑著，拿起手術刀，緩緩走向陳思穎。
李志傑還處於悲傷中，見到這一幕，心中又是驚恐，又是慌張，他再也無
法鎮定地思考，
在嬰靈群團團包圍下，這一切簡直就像一場狂亂至極的惡夢。
「妳幹嘛？妳住手啊！」李志傑瘋狂地大吼：「我已經道歉了，不要傷害
思穎！求求妳不要傷害思穎！求求妳，不要再傷害任何人了……」
*****
實驗大樓外。
大批警力包圍了大樓，警車閃著紅藍燈光，外面一圈是近乎瘋狂的媒體，
再外面一圈是圍觀的民眾，人山人海，所有人一致抬起頭，望著盤旋在大
樓外圍，數不清的嬰靈。
「是的，各位電視機前面的觀眾朋友，」記者拿著麥克風嘶吼：「記者現
在在現場，這裡是醫學院的研究大樓，大家可以看到警方已經包圍了這裡
，上面可以看到很多飛行物體，也就是所謂的嬰靈！
「這群嬰靈，在稍早之前，曾在台北市區造成嚴重損傷，不知為何，現在
所有的嬰靈，全部聚集到這裡來了！大樓內部狀況還不明確，目前沒有人
可以靠近！如果有最新消息，我們隨時為您插播！」
幾名警察試圖接近大樓，卻立刻被嬰靈撕扯成碎片，陸續死了七名員警，
終於沒有人敢再靠近。
圍觀的民眾發瘋似的鼓譟，咆哮，攝影機分秒不停地對準大樓拍攝，每雙
眼睛都在密切注意嬰靈群以及大樓的變化。
*****
眼見林素蘭拿著手術刀，走到陳思穎身邊，李志傑驚怒交迸，他失去理智
，用力站起身，正打算撲上去阻止，突然手腳動彈不得，十幾條臍帶緊緊
將他纏住。
李志傑四肢用盡全部力氣死命掙扎，卻絲毫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林
素蘭的舉動。
「現在就讓你親身體驗，」林素蘭冷笑著說：「失去孩子的痛苦。」
「等一下！林素蘭，妳聽我說！」李志傑大吼：「陳思穎她，她並沒有墮
胎，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跑去墮胎，妳為什麼要傷害陳思穎？妳知道妳在
做什麼嗎？我可以理解妳憎恨墮胎女孩的心情，但是妳的原則在哪裡？就
連這個沒有墮胎的小女生，妳也要對她做出殘忍的事？」
「對，志傑說的是真的！」陳思穎也喊著：「我現在完全沒有想要墮胎的
意思，我只想好好保護肚子裡的小孩，讓他平安無事地來到世上啊！」
「沒有用的，我才不相信。」林素蘭說：「像妳這樣的女大學生，最後還
是會去墮胎的。」
「不！我沒有！拜託請相信我！」陳思穎大吼：「我想把小孩生下來，就
算志傑不承認父子關係也沒關係，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努力照顧他，呵護
他，把他養大成人。」
「就憑妳？」林素蘭說：「就憑妳一個還沒畢業的女大學生？妳想怎麼照
顧小孩？妳有工作嗎？妳有錢嗎？妳的奶粉尿布錢打算怎麼來？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妳會願意生下來，妳遲早會決定要墮胎，現在就早一步處決妳
。」
「我是認真的！」陳思穎痛哭流涕，大叫：「妳為什麼不相信我？求求妳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求求妳，相信我吧……」
「我不相信妳。」林素蘭冷冷道。
「不要啊！不要傷害思穎！」李志傑用盡全力嘶吼：「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
李志傑現在才明白一件事，林素蘭之前說的什麼憎恨墮胎女孩的話，全部
都只是藉口。
眼前這個名叫林素蘭的女人，根本徹底自我狂妄到極限，已經完完全全地
發瘋了！
現在該怎麼辦？到底有沒有辦法，可以消滅周圍這一萬隻嬰靈，可以阻止
林素蘭抓狂般的殘忍行徑？
李志傑奮力思考著，卻完全想不出個有用的方法。
此時已經是絕境了，他和陳思穎被嬰靈群團團包圍，這嬰靈群是至高無上
的殘暴力量，一旦被林素蘭盯上，就只能任憑擺佈。
原本李志傑相信，不論陷入多麼艱難的處境，一定有突破問題的方法。他
就是這樣一路走來一直到現在這一刻的。
然而，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已束手無策了。
他和陳思穎兩人，已經是砧板上的肉，只能無力地被林素蘭掌控，任由林
素蘭宰割！
林素蘭面露獰笑，走到陳思穎身邊，舉起一腳，重重踢在陳思穎腰際上。
「唔咕……」
陳思穎受了這一腳，頓時被踢得仰面朝天，接著林素蘭蹲了下去，手術刀
在陳思穎腹部比劃一番。
「看清楚囉。」
林素蘭說著，手術刀一劃，刷的一聲，割開陳思穎的肚子。
「住手！」李志傑嘶吼：「拜託快點住手！」
陳思穎劇痛之下，陷入半昏迷狀態，她毫無反應，任憑林素蘭對她開膛剖
腹。
林素蘭切開了陳思穎的肚皮，切開腹肌，挑去筋膜，露出底下紅通通的內
臟。
陳思穎破裂的腹部，噴出大量鮮血，把林素蘭的袖子染成通紅一片，林素
蘭刀下不停，繼續往內切割，在陳思穎肚中胡亂切割。
此時的林素蘭已經不是醫師，完全不顧手術程序，像是一個拿刀亂切亂砍
的瘋女人。
在李志傑瘋狂求饒聲中，林素蘭微笑著，愈切愈深入，終於割到她想看到
的部位。
「是五個月大的胎兒呢。」
接著，林素蘭做了一個殘忍至極的舉動。
她將手伸進思穎腹部，探進子宮裡面，抓住胎兒，用力一扯，把胎兒活生
生扯了出來。
李志傑瞠目結舌，眼睜睜看著這慘絕人寰的一幕，在眼前活生生上演。
從肚子被扯出的胎兒，已經略成人形，看得出頭、頸、四肢，此時鮮血淋
漓，渾身都在滴著血，眼看活不成了。
「哈哈哈，痛苦嗎？痛苦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素蘭仰起頭，發出極其詭異的一連串尖聲怪笑。
咯咯……咯……
周圍的嬰靈群也齊聲大笑。
嬰靈群笑得非常開心，掀起了一股波浪般的鼓動，成千上萬大量刺耳的笑
聲從四面八方襲來，足以把任何一個正常人逼到崩潰。
李志傑的理智已到極限，他感覺身處人間煉獄，如果死亡能夠結束這場惡
夢，他願意死。
正當他快要支撐不住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嬰兒的聲音。
媽媽……媽媽……
這聲音同樣是嬰兒的嗓音，但是和四周的嬰靈不太一樣。
這道叫聲不懷有邪惡，晶瑩清澈，宛如天使般的純白明亮，是他從沒聽過
的聲音。
李志傑心中一懍，這嬰兒叫聲是從哪來的？難道除了四周一萬隻醜惡的嬰
靈之外，還有其他的嬰靈？
他飛快環顧四周，很快地，他發現了，聲音的來源，是從陳思穎身上發出
來的。
他瞪大眼睛，眼前出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
只見從陳思穎肚中，伸出一隻蒼白的小手，接著，一隻嬰靈慢慢浮了出來
。那是剛才被林素蘭殘忍殺害的胎兒，所變成的嬰靈。
這隻嬰靈明顯和周圍的嬰靈不同，它的膚色白皙許多，渾身透著一股純潔
透明的光輝。
媽媽……媽媽……
那嬰靈呼喊著，緊緊趴在陳思穎身上。
林素蘭顯得頗為驚訝，她看著那嬰靈，正當她看得入神時，奇怪的事情發
生了。
四面八方的複製人嬰靈，突然停止了笑聲，接著同時喊起了同樣的話。
媽媽……媽媽……
和陳思穎肚中的嬰靈不同，周圍複製人嬰靈的喊聲，既嘈雜又沙啞，宛如
地獄傳來的呼喊。
媽媽……媽媽……
李志傑愣了半晌，又過了一秒鐘，令人意想不到的變故陡然發生！
只見四周的嬰靈，突然像猛虎出閘般，紛紛飛快動作，朝林素蘭撲了過去
，撲在林素蘭身上，對著林素蘭的身體瘋狂啃咬。
「啊啊啊啊啊！」林素蘭尖叫道：「你們幹什麼？我是你們的媽媽呀！我
是媽媽呀！」
在林素蘭慘叫聲中，愈來愈多的嬰靈簇擁而上，有如狂風暴雨般，將她團
團圍住，又咬又撕、又拉又扯。
林素蘭手腳瘋狂揮舞，試圖擺脫嬰靈的糾纏，但更多的嬰靈圍了上去，用
嘴巴、用臍帶，撕扯分裂著林素蘭的身軀。
林素蘭的頭髮被咬了下來，露出底下白色的頭骨，她胸腔被咬破，數十隻
嬰靈鑽了進去，在她體內恣意咬嚙。
林素蘭的右大腿被整個啃斷，從身體上分離下來，許多嬰靈圍了上去，像
是品嚐美食一般，津津有味地爭食那條大腿。
短短幾秒之內，林素蘭已被扯成一片片碎屍。
李志傑看著眼前的景象，又是欣喜，又是訝異，他用心分析了一下，立刻
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嬰靈之所以會反噬林素蘭，是因為嬰靈的來源不是正常的胎兒，而
是複製人。
林素蘭將自己的孩子做成複製人，將同一個胚胎不斷複製，當林素蘭做出
兩個複製人時，原本的胎兒靈魂，就被迫一分為二，注入兩個胚胎之中。
也隨著複製人的增加，原本的胎兒靈魂，也被分割成越來越多塊，靈魂濃
度不斷減少，最後，那靈魂被瓜分成一萬個，分散給一萬個嬰靈。
每個嬰靈，只有一萬分之一的靈魂濃度，那是淡化又淡化到極限的靈魂。
而剛才陳思穎肚中的嬰靈，喚醒了周遭嬰靈對於「母愛」的渴求，
林素蘭雖然對嬰靈們擁有母愛，但每個嬰靈，只能分到一萬分之一的母愛。
林素蘭就算再怎麼愛這群孩子，終究無法付出一萬倍的母愛。
在她驅使嬰靈的過程中，林素蘭本人，和嬰靈群們，都沒有意識到，這種
一個母親帶領一萬個孩子，這樣一個畸形扭曲的母子關係。
直到嬰靈群們看到陳思穎肚中的嬰靈，那份對母愛的渴求，瞬間產生覺醒
，而一口氣爆發出來。
嬰靈群對母愛的渴望，遠遠超出一般孩子，是常人無法想像的強烈，是普
通孩子的一萬倍……
於是它們吃掉了林素蘭。
想通了這點，李志傑又是驚訝，又是開心，林素蘭為了獲得一萬隻嬰靈的
龐大力量，用了不正常的複製人手段，最後終於自食惡果，遭到被冤魂反
噬的命運。
他正思索間，嬰靈仍沒有停止動作。嬰靈群繼續啃噬碎屍，咬著林素蘭散
落一地的內臟，內臟被咬成細細碎碎，再被分成更細的碎片。
幾秒鐘之內，林醫師連碎屍都不見了，徹徹底底成了灰塵般的粉末。
接著嬰靈開始互相撕咬，沒有吃到林醫師的嬰靈開始咬吃到林醫師的嬰靈
，原本林醫師站的位置出現一個核心，數以萬計的嬰靈往核心聚攏，第一
批被吃完，換第二批被吃，接著第三批跟著被吃。
無數肉球拼命往中間擠壓，收縮，核心處的嬰靈不斷被啃噬，有如黑洞一
般，嬰靈的數量以極快的速度減少著，九千隻……七千隻……四千隻……
兩千隻……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嬰靈群彼此啃食殆盡，一千隻……九百隻……五百隻
……一百隻……五十隻……，它們永遠吃不夠，繼續互相啃咬，嬰靈數量
繼續減少，二十隻……十隻……五隻……兩隻……一隻……
最後終於剩下一隻嬰靈，它不斷哭喊著「媽媽……媽媽……」，發瘋似地
在房間飛快亂竄，接著從窗戶飛了出去，再也不見蹤影。
「呼，呼。」
偌大的實驗室內，瞬間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李志傑沈重的喘氣聲。
就在這時，一群員警衝了進來，舉槍到處瞄來瞄去。
「這裡安全了！」一名員警問：「先生，呂、呂組長人呢？那些嬰靈……
那些不明飛行物體呢？」
「不見了，」李志傑說：「全部消失了，都消失了，事情結束了，真是太
好了。
「躺在那邊那名女孩，她應該還活著，我希望她還活著，麻煩你們趕快檢
查她的生命跡象，立刻給予救治。」
「好的，」員警走到陳思穎旁邊，蹲下檢查，說：「這女生還活著，但是
受了重傷，必須立刻送醫急救。」
「真的嗎？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李志傑緊繃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
「報告各單位，」員警拿著對講機說：「五樓這裡發現兩名生還者，其中
一名遭受重傷，派醫護人員上來。其他單位，分頭調查這棟大樓。」
這時李志傑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是李志傑助理教授嗎？」
「是的。」李志傑說。
「你老婆現在在醫院，一直大吵大鬧，需要你過來處理一下。」
「淑芬？」
*****
李志傑趕到醫院，只見淑芬仍穿著病袍，披頭散髮，神情近乎顛狂。
她一見到李志傑，立刻衝了過來，呼的一下，打了李志傑一巴掌。
「我的孩子呢？」淑芬半哭半叫著。「你這個混帳，到底把我的孩子藏在
哪裡？」
「老婆，老婆，對不起，」李志傑說：「我一直不敢告訴妳，我不知道怎
麼告訴妳，其實我們的孩子有基因突變，是個畸形兒。」
「畸形兒又怎樣？」淑芬哭著說：「畢竟是我們的孩子啊！」
此話一出，李志傑頓時大吃一驚。
他原本預測，當淑芬聽到這消息時，若不是抓狂崩潰，就是大呼小叫。
他萬萬沒想到，淑芬竟馬上就接受了自己的孩子是畸形兒。難道從頭到尾
，都是自己想太多了嗎？
「妳一點都不在乎嗎？」李志傑驚訝地說：「我擔心妳承受不了，所以把
孩子藏起來了，我怕妳看到他的樣子，會嫌棄他。」
「笨蛋！笨蛋！我怎麼可能嫌棄我的孩子！我懷胎九個月才生下他，他是
我身體孕育出的生命，是我最心愛的寶貝，你這個大笨蛋！老公是大笨蛋
！」
淑芬掄起拳頭，用力打在李志傑胸口。
「孩子就在隔壁房間，同樣是保溫箱房，只是換了房間。」李志傑說：「
我們的孩子，一直都在這醫院，沒有離開。」
李志傑帶著淑芬，來到保溫箱前。
「綠色的？的確有點奇怪，但一點都不可怕，」淑芬露出慈祥的笑容，說
：「你看他，雖然綠綠的，但還是好可愛，我不會嫌棄他的，我一點都不
在乎，我會好好愛他，好好疼他，把他扶養長大。」
李志傑不禁淚流滿面。
「是的，是的，」李志傑哭著說：「他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沒有理由捨棄
他，也不可能嫌棄他，就算未來的路再辛苦，就算會遇到很多艱難，就算
他可能活得不快樂，我們還是會把他扶養長大，讓他平安、健康、快樂地
長大。
「從古至今，所有生出畸形兒的父母，一定都是這樣想的，無論孩子長得
怎樣可怕，他仍然是自己的孩子。沒有父母忍心丟棄自己的孩子，畸形兒
也好，智能不足也好，全天底下的父母，一定都是這樣想的。
「我們不須猶豫，沒有保留，我們要給他百分之一百的愛，而不是萬分之
一的愛，我們不會自私，我們會給他所有的關愛，全心全力所有的關愛，
我們要給他滿滿的幸福，百分之一百的幸福。
「淑芬，謝謝妳，妳是我最好的妻子，也是個偉大的母親。妳化解了我沈
重的擔憂，我很慶幸有妳，和妳結婚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我永遠愛妳
，也永遠愛我們的孩子，這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尾聲
陳思穎躺在病床上，她的身體還很虛弱，不過精神狀態已恢復平穩。
經過急救之後，又動了兩次手術，醫生告知她的生育功能仍然正常，這個
消息讓她放心不少。
病房的電視正播報著新聞。
「記者現在位於實驗大樓，剛才在上空盤旋的嬰靈已經全部消失，原因還
待釐清。警方推測，這次動亂起因於每年一度的九月墮胎潮，由於墮胎案
例過多，導致嬰靈大量肆虐，警方將這起事件命名為『九月九嬰靈潮事件
』，目前事件已告一段落。以下是我們的追蹤報導。」
陳思穎甜甜地睡著，沒有被電視的聲音吵醒。
雖然失去了孩子，但和整個地獄般的經歷比起來，她現在寧願好好睡一覺
，把一切痛苦都拋到腦後。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沉沉睡去。
她沒有發現，一隻蒼白的小手，正撫著她的肩膀，很輕，很溫柔。
媽媽……媽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