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Niwrad (面向左)
2015-08-21 17:15:15采丹曲真族,久居海外香島,其耳通靈,能聽千里言。
《八海異聞誌》
一
顧守鵬塔的士兵揮動藍色大旗,允許我們搭乘的大船駛入,船工熟練地收起桅桿上的七張
風帆,巨大船槳同時伸入河道整齊一致地划動,緩緩駛向位於河中央處的泊口。
塔頂鵬鳥石雕展翅昂揚,目光如炬,栩栩如生,彷彿隨時會俯衝飛過。
東躲西逃,長達兩個月的航程即將劃上句點,長公主感慨地站在船頭,遙望宗主國廣闊雄
偉的國都。
河上風大,我替長公主披上禦寒斗蓬,她輕輕撫摸著繡在左胸前,在金鳳花圍繞下的王族
權杖,張開粉唇問:
「還是沒有我五弟的消息嗎?」
哀傷語氣中,帶著一絲希望。
「一有五王子的聲息,奴婢會立刻告知您。」
我回報,縱然心裡雪亮著,五王子恐是凶多吉少。
「妳說過,只要喝了血,無論對方人在千百里外,妳都能聽見他們說的話?」
一路上,長公主問了不下數十次,確認我與生俱來的能力。
「我耳聽他耳,再遠的距離,只要一息尚存,奴婢就能掌握王子的行蹤。」
例外是喝下一碗薔花水,便能阻絕四個時辰聯繫,一天僅能一回,這點我早已告知包括長
公主在內的五位王儲。
最後一次聽見五王子的聲音,是在呼嘯狂風,駭人驚雷,浪濤翻湧的惡響中,他哭喊父皇
、母后、四位皇姐,恐慌說著不想死。
近衛抱住他,要他堅強,欺騙他會化險為夷,但不久一道大浪襲來,他們被捲向大海,近
衛落海前,奮力將五王子拋回船上。
以為得救時,船長高喊棄船,船員和士兵爭先恐後乘坐小艇逃生,和我同年,今年才滿十
歲的五王子慘遭遺棄,一個人待在殘破不堪的甲板上,魂不附體啼哭著沈入海中。
事隔月餘,小王子揮動手腳掙扎,攪亂的水流聲依然在我耳邊迴盪,形同目睹他的死亡。
再怎麼修飾,改變不了事實,我不止一次暗示長公主接受,這談何容易,王后在五王子一
歲時撒手人間,長公主身兼母職,一手帶大五王子,兩人名為姊弟,情同母子,不能怪她
無法接受愛弟夭折。
河面上船隻分成兩邊航行,官船、商船開往鵬塔所在的港島上方,漁舟、渡艇往下,官商
民階級分明,井然有序,無人爭先搶道,顯盡大國法度規矩。
「蝶觀。」
長公主叫我。
「奴婢在。」
我回話,手穩住斗蓬,不讓它受風撩起。
「看著我說話。」
長公主下令。
我聽命走到長公主面前,望著她那罕見的琥珀色眼睛,透著葡萄紫光耀的秀髮。
「從此刻起,妳不再是奴僕,是我領日國的五公主,羿蝶觀。」
纖纖玉手搭在我的肩上說。
「奴婢擔當不起。」
我雙膝跪地,不敢僭越。
「起來,領日國雖滅了,但王族威儀不可減,堂堂一個公主怎能輕易屈膝於人。」
長公主扶起我。
「記得我從奴市將妳買回時,妳曾說做牛做馬、粉身碎骨也要報答這份恩情。」
問我是否忘了誓言?
「有如違背,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采丹曲真族言必信,行必果。
「那麼便接受我給妳的尊榮身份,幫我復國雪恨。」
領日國內亂,國主遭叛軍殺害,為了讓弟妹順利逃走,長公主冒死當作誘餌,最後離港,
追擊者把國主首級掛在船頭,眼睜睜看著父親遭到羞辱,身為人女誓要報這血海深仇,不
惜一切代價。
死都願意,還有什麼是不能答應的呢?
我欣然地接下旨意。
「每一位王儲都必須為復國犧牲,每一次犧牲都要獲得相對應的力量,妳懂我的意思嗎。
」
長公主問我。
這點我早已知曉。
「等我成了希有國皇帝的妃子,得到寵愛後,會設法將妳嫁給太子,這樣即便皇帝不肯答
應出兵,也不至於落得一場空。」
亡國公主所剩憑藉只有兩身,一個是身份,一個是身子,在送妹妹們離開時,長公主要她
們做好覺悟,莫忘國仇家恨,自身使命。
她將我的頭髮撩到耳後,指頭停在我那微尖的耳朵上。
「就是委屈妳了。」
為擅自決定我的未來感到羞愧。
「別人修八輩子也求不來的好運,我感激都來不及。」
我從來以長公主的命是從,不曾有過二心。
「瑤華、歲娥。」
長公主喚來站在遠處守候的兩名侍女。
「妳們帶蝶觀去換上四公主的衣裳,戴上朝見用的配飾。」
國主打開國庫,將金銀珠寶分成五份,交給子女,作為他日復國之用,不知何時才能在聚
首,長公主帶上弟妹們的衣物,原想藉以睹物思人,不料竟用在我的身上。
「爾後她便是我第五個妹妹,妳們的主子,誰敢漏了口風,別怪我不留情。」
從鬼門關逃出幾次,大夥都看得出,長公主慢慢有了改變,這份變化隨著接近目的地加劇
,越來越有威嚴,歷經亡國、喪父,追殺,終日以淚洗臉的少女不再,石頭般地堅毅包覆
住她的心,臉蒙上一層冰霜。
諷刺的是,脫去稚氣,一夜長大的她,卻更美了,美得讓看見的人相信,男人會為了擁有
這張不可方物的花顏,婀娜曼妙的體態,爭先恐後付出所有,哪怕要殺上千千萬萬的人。
瑤華、歲娥明顯感受到這股不同以往,壓倒性的氣勢,敬畏地應下,瑤華領路,歲娥揚起
手,停在半空,等我將手擱上,三人尊卑有序地走入船艙。
同為奴婢,互相扶持的姐妹,因為主子的句話,變得生疏遙遠。
「我來就行了。」
不習慣被人服侍,我自己寬衣解帶。
「萬萬不可,被長公主知道還了得。」
歲娥慌張地捉住我的手,由瑤華替我脫去僕服。
無奈地聽從,任由她們替我更衣。
短促耳鳴,我從長公主耳中聽見聲息。
「任務完成,等船一靠岸,我們就各奔前程。」
說話的人是國主以重金聘來的幫手,他們被稱為懷刃者,是遊走各國,收錢辦事的傭兵,
因為皮膚黝黑,行動快速有如鬼魅,又被稱烏鬼。
在叛軍圍城時,烏鬼殺出一條血路,護送長公主登船出海,數次血戰後,隨船正規士兵死
傷殆盡,全靠烏鬼才脫險,得以來到希有國國境。
「多謝,保重。」
長公主扼要地表達謝意。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嘛。」
男人是烏鬼裡的小頭目,名叫魏珩,綽號是送刀,像是誇耀似地,全身佈滿密密麻麻刀傷
,咽喉致命處上一道水平的疤痕,跟著喉節滾動,格外顯目,見者無不驚心,異邦人特有
的深邃五官,配上豎眼橫眉,宛如地獄裡的惡鬼。
這隻惡鬼幾次為長公主和我擋刀,護在我們前方浴血奮戰,教我如何使刀自保,付出的心
力,實在不像視錢如命的人。
「救命之恩,無以回報,臨行前,多搬一箱黃金走,就當作我的謝禮。」
長公主刻意冷漠,但我聽得出她話中的不捨,畢竟這兩個月裡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累積
了不少的情誼。
「黃金自然是多多益善,我替兄弟們謝過公主,祝您早日復國成功。」
長公主說話有多冷,魏珩就回給加倍的凍,他的淡漠叫長公主心傷,他或許不知,但我從
長公主吞嚥口水的聲音聽到了在乎。
為求速度,懷刃者身不負甲,除了隨身攜帶的兵器,省下所有累贅,魏珩不同,他手上戴
著一串銀鈴,此刻鈴聲像是在耳邊搖動,想見他將手移到長公主臉龐附近。
「放下仇恨,跟我走」
魏珩對長公主有情,他也是長公主頭一個另眼相看的男人。
「枉死的族人、父皇,還在等我還給他們一個公道。」
長公主心中沒有存放兒女私情的空間。
「那些人背後有赤凶撐腰,希有國現在固然是八國之首,正面和赤凶起衝突,就算能贏,
必然損耗大量國力,難保其他七國不會趁勢攻打。」
有強大外援,叛軍才會有恃無恐,這點無須魏珩說,長公主心知肚明,王儲之所以分散到
諸國,正是要拉攏各方勢力,一舉擊潰叛軍和背後的陰謀家。
「盡人事聽天命。」
長公主心意已決,無可動搖。
「好自為之,需要死士,出得起價錢,烏鬼隨傳隨到。」
令人聞風喪膽的赤凶,在烏鬼眼中僅是一筆數字。
放眼天下唯有烏鬼一族,能面不改色對抗赤凶,正是因為他們驍勇善戰,無所畏懼,重視
承諾,國主才會委以重任。
領日國素有黃金國之稱,若非烏鬼總數不過數百人,縱然要挖空國庫,國主定會雇用全部
烏鬼,進行殊死一戰。
暗殺、突圍,烏鬼是不二人選。
復國需要雄厚兵力,豐沛資源,希有國方是能託付依賴的一方。
「走之前替我辦一件事。」
長公主交付最後的任務。
「一箱黃金可以辦很多事。」
魏珩一口答應。
「將瑤華、歲娥帶離希有國,有多遠走多遠。」
長公主要丟棄貼身侍女。
「簡單,我這就去。」
魏珩從不問原因。
「別驚動任何人。」
要無聲無息讓兩人消失。
「交給我。」
這是烏鬼的專長。
「很慶幸能遇見你。」
長公主卸下武裝說。
「最後一次機會,跟不跟我走?」
魏珩不是拖拉的人,直來直往地問。
「不能。」
長公主又回到冰霜裡。
「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後會有期。」
道完別,魏珩的腳步聲迅速走遠,沒有一絲遲疑留戀,走慢一點,或許便能聽見長公主的
嘆息聲。
嘆自心中來,有懊,有悔,全是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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