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紅兒在鄰村接了個工作,每天下午都不在,安西總會守在家門口,等著紅兒
回來,紅兒不回來,牠也不吃飯,等到紅兒回家,她會和牠說著這一天發生的事,安西一
開始聽不太懂,但牠很聰明,不久就大約知道紅兒在說什麼,什麼陳家大嬸又生了幾個孩
子啦,隔壁那姓王的又去花天酒地啦,鄰村那養豬的又多買了幾條豬啦!都是些平凡小事
,對一條狗來說更是沒有特別意義,但安西總是靜靜聽著,牠喜歡聽她說話,聽她那溫柔
的聲音,看著她那明亮如水的眼睛。
只要能多陪她一秒,牠就會感到無比的幸福。
那天是個雪夜,一直到太陽下山了,紅兒仍沒有回來,她沒有這麼晚歸過。
牠守在家門口,望著隔壁村的方向,紅兒遲遲不歸,牠心裡也開始焦躁不安了起
來,牠想去找紅兒,但頸子上繫著狗繩,實在是去不了。
一直到了深夜,她的哥哥也回家了,卻發現她還沒回來。
「白毛,別擔心,俺去找她。」哥哥說著,穿上外衣就往鄰村趕去。
但這一去,竟然連哥哥也沒有回來了。
牠守了一夜沒有闔眼,隔天太陽沒有露臉,整個天色昏昏暗暗的,空氣中有種不
尋常的味道。牠大聲吠叫著,希望有人注意到牠,告訴牠到底發生了了什麼事,但叫了好
久,都沒人注意到牠。
牠開始啃咬起狗繩,啃了一陣子,終於咬斷了繩子,接著就往鄰村奔去,但牠還
沒有到鄰村,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濃濃的血腥味。牠往前奔去,聽到了老人的吼聲:「
快退開,屍鬼!快離開!」
牠趕到了現場,看到了一個穿著道士服裝的老人拿著木劍揮舞著,他附近還有幾
個像是道士的傢伙,一眼望去,白雪上遍佈著鮮血,一群人倒在雪地上,有男有女,有老
有少,然後有幾個全身漆黑,體表遍佈鱗片的恐怖生物正津津有味的吃著人的屍體,看來
那就是道士口中的屍鬼了。屍鬼的身材約如一個十歲孩童,黃眼尖牙,爪子銳利,面目猙
獰。
當時安西還不知道牠們是異界的妖物,但動物的本能告訴牠,那群妖物是不好惹
的。只有那幾個道士還和屍鬼搏鬥著。
「師父,該怎麼辦?我快撐不下去了。」一個年輕道士道。
「撐下去,給我撐下去。」老道士說。
紅兒和她哥哥呢?她們還活著嗎?安西著急的左顧右盼,但什麼也沒看見。
牠聞不到紅兒的味道,血腥味太濃了,影響了牠的嗅覺。
老道士兩指夾著符咒,念起了咒語:「火咒,劇燃!」他將符咒朝屍鬼射了出去
朝屍鬼射了出去,當碰到屍鬼皮膚的那一剎那,燃燒了起來。而另一個年輕道士也跟著射
出了符咒,符咒發出了光芒,一陣狂風捲了起來,火勢越燃越旺,屍鬼在一面嚎叫一面往
前奔出,牠在雪地上打滾了幾圈,好不容易滅掉了身上的火焰,但老道士上前,一腳踩住
還來不及爬起來的牠,舉起木劍一刺,木劍竟貫穿了屍鬼,同時間地上也出現了一個咒陣
,將屍鬼已經孱弱的身體拉入了咒陣之中。
他雖然是法力高強的道士,但畢竟年事已高,又與屍鬼纏鬥了一夜,他的體力也
快到了極限。
這時另外一隻屍鬼襲擊了年輕道士,牠舉起爪子一揮,年輕道士用木劍挌擋,但
木劍被這麼一抓,斷成了兩截,屍鬼趁隙而入,咬住了年輕道士的脖子,頓時鮮血直流。
其餘屍鬼一擁而上,分食著他的軀體。
安西雖然想幫助他,但牠還沒找到紅兒,只能離去。牠找了很久,終於看到了
紅兒,紅兒倒坐在一個籬笆邊,她的衣服染滿了血,但血跡似乎早已乾涸。安西奔了過去
,看到紅兒還有氣息,她身上的外傷也不嚴重,她衣服上的血,似乎是別人的。
牠舔著紅兒,蹭著紅兒,她終於醒了過來 。
「大哥呢?他到哪去了?」她驚慌的叫著。
紅兒起身,往前奔去,但跑了不久,屍鬼就出現了,安西咬牙低吼,但屍鬼毫不
畏懼,朝安西撲來,安西一口咬住屍鬼,但屍鬼的表皮太堅硬了,竟咬不下去。
屍鬼一抓,安西身上立時皮開肉綻,炙熱的鮮血在雪地上暈了開來。
「快逃!」紅兒大叫。
安西當然是可以逃跑,但牠知道要是牠退開,屍鬼就會攻擊紅兒。
牠豁命與屍鬼搏鬥著,啃咬著屍鬼,但屍鬼是連道士都覺得棘手的敵人,即使他
這麼拚命,還是只咬下屍鬼的幾片鱗片。屍鬼拋開了牠,牠被拋飛了數公尺,撞上了牆壁
,牠想要起身,但已身負重傷,身體虛弱不已。
屍鬼聚集了過來,圍住了紅兒。
紅兒尖叫。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牠竟爬了起來,擋在紅兒面前,牠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但只要能多擋一秒,牠就不會退縮。
要保護她,一定要保護她,安西只有這個念頭。
屍鬼們朝牠們撲了過來,牠也迎了上去,但屍鬼輕而易舉將牠拋開,將紅兒撲倒
在地。但安西想保護紅兒的信念強烈,立即奔到了紅兒面前,撞開了屍鬼,用身體護住了
紅兒。
屍鬼攻擊著牠,牠的血越流越多,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就在這時候,牠看到了刺眼的光芒,屍鬼也注意到,往光芒的方向看去
看到老道士走了過來,他合掌念著咒,表情嚴肅。
屍鬼們感到強烈的威脅,放下了手邊的獵物,群起圍攻,牠們舉起爪子朝道士抓
了過去,但屍鬼們的動作在一瞬間竟靜止,停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滅!」老道士吼道。
僵在空中的屍鬼一個接著一個爆裂。
看到屍鬼們被消滅,安西一放鬆,倒了下來,紅兒抱著牠痛哭了起來,牠只是靜
靜看著她的臉,牠想在生命的最後看著她。
老道士走了過來,摸著安西的頭。
「忠心的狗兒,命不該絕啊。」老道士說。
老道士大喝一聲,一股暖流灌入了安西的身體裡面,安西的意識逐漸恢復,牠身
上的傷口也逐漸復原。
治好了安西,老道士轉身離去,但才走了幾步,他就倒了下來。
為了消滅所有的惡鬼,老道士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使出了最強的咒術。
然後他把最後剩存的力量全都給了安西,這是他所能救的最後一個生命。
活下來的村人為老道士辦了一場隆重的葬禮,他是位勇敢的英雄。因為老道士的
犧牲,才使他們不致於滅村,他拯救了許多人,包括了紅兒的哥哥。
安西得到老道士的力量之後,牠變得比以往更聰明了,不久牠也學會了人話,但
是牠從來沒有在人間開口說話,牠只想當隻尋常的狗兒,牠只想守著紅兒。
紅兒一直活到八十幾歲,子孫滿堂。
到了一個平靜的夜晚,紅兒將家人喚到了她的面前,和她們說了很多話,她似乎
已經預知了自己的死期,但是她的子孫們都以為她只是年老有所感慨,她的身子這麼硬朗
,怎麼可能這樣就離世呢?到了深夜,子孫們都回房睡覺了,只剩安西還陪著她。
她撫著安西的頭,說起她們相遇的那天,說起她們相處的種種,最後……
「有時候我真以為你聽得懂我說的話,但別人都不相信。說的也是,狗怎麼聽得
懂人話呢?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吧!但我來是要感謝你,一直陪著我,一直陪著我到最後。
」
安西看著她,眼淚竟不由自主湧了出來。
「俺才是!」安西在人前說了第一句話。
紅兒先是一愣,但隨即就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嘴角揚了起來,闔上了眼。
她安詳的離開人間。
紅兒過世之後,安西又在這個家待了一陣子,牠開始聽到有些關於牠的流言,許
多人說牠是妖怪,一般的狗不會有這麼長的壽命。事實上,要不是紅兒一直守著牠,牠說
不定早就當妖怪被燒死了。牠離開了家,開始了流浪的日子,也許是老道士的力量一直留
在牠的體內,隨著時間流逝,牠也開始掌握一些法術,然後牠也開始學習起一些關於異界
妖物的知識。但牠始終都想當隻平凡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