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天仙子與紫荊花

作者: ndbs (包)   2015-11-13 21:57:09
  陰暗地天空正下著朦朧細雨,卻並不讓人感到涼爽,反而因為空氣中濕度的上升,更
顯悶熱難耐。
  蛛絲般的細碎雨點落在柏油路上,起了薄霧,彌散在街頭,整個城市隱沒在若有似無
的煙幕中。
  我撐著傘站在雨中迎接賓客,身上的黑色西裝因為汗水而緊貼著肌膚,又黏又濕的感
覺讓我心底生起一陣煩躁。
  但我保持著耐心,擺出難看的笑容直到告別式的最後。這是我哥的葬禮。
  我木然地聽著周圍的人群說著哥哥的好。
  他們談著論他,為人正直,誠懇,待人親切,有原則。
  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刺痛著我的內心。
  因為我哥已經不在了,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一年前,哥哥在接到朋友的電子郵件後急忙出了門,便再也沒有回來。
  警察在他與朋友聚會的場所閣樓發現了打鬥的痕跡、破了的窗戶和他的血跡,以及他
從不離身的護身符。
  從現場的大量血跡來看,哥哥死亡的可能性非常大。
  連同他,還有其它四人也一併消失無蹤。
  警察發動周圍所有的監視器,都沒有找到他們的身影,就連他們各自的交通工具也都
依然擺放在附近。
  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了般。
  一年後,破案無果的警方單方面的宣佈了哥哥的死亡,死因為他殺。可能為嫌犯的幾
人至今處於失蹤的狀態。
  此時的我,才剛完成大學的學業。我對查不出真相的警察有著濃濃的不滿。
  自此之後,在我哥哥出事的那間房子附近常常傳出鬧鬼的傳言,甚至嚴重到威脅人命
的地步,直到業者請了道行深厚的道士來作法超渡流連人間的亡魂,事件才漸漸平息下來

  但這些,我都不會知道了,我已經離開了這個城市。
  「沒有哥哥的城市不值得留戀。」
  我跟哥哥差了十歲,感情卻非常好。
  我的父母是高知識份子,長期旅居在國外。但爺爺那輩似乎認為至少要讀完高中再出
國會比較好,免得都忘了自己是什麼人。在小學時分別將我倆接回了台灣。
  我從小就很活潑調皮。記得有次,我獨自一人雙手空空的溜去爬山,在山上迷了路,
哭的連話都說不出來。附近的居民根據我身上名牌寫的電話打給我哥,他馬上丟下工作開
車來接我。
  他一路上一直不滿的碎碎念,說我只會惹事生非,笑罵道:「你喔,一點都不懂事,
照顧你真的很累耶,下輩子我不要再當你哥了。」
  我不顧臉上沾滿了鼻涕與眼淚,對著他撒嬌:「不管,下輩子我還要當你弟,生生世
世都要纏著你。」
  到了高中,我黏著在台灣做研究的哥哥留了下來,不願回美國。
  有人說,長兄如父,對我來說,哥哥也確實扮演著父親的角色,照顧著我,教導著我
,指引我人生的方向。
  在他失蹤後,我也想過要獨力追查這起離奇的失蹤案件,透過在當刑警的朋友,我要
到許多有關資料研究了很久,都沒查出什麼決定性的證據。
  參與過那個聚會的每個人都有完美地不在場證明。而且,根據反覆的測謊,其它人都
不知道當初失蹤的人的下落。警方找不到凶器,受害者,全都束手無策。
  我到處搬家,像在追尋著什麼,過著自甘墮落的生活,整天酗酒,靠著打零工與國外
父母的救濟維生,卻不願離開這片哥哥深愛的土地。
 
  這些年,我常常會在睡夢中夢到惡鬼,一開始我顫顫驚驚地,深怕那團黑影撲上來將
自己帶走,但後來我發現,惡鬼似乎看不見我。
  我躲在暗處窺探著惡鬼的一舉一動,不禁懷疑,是不是惡鬼帶走了哥哥,不然怎麼會
連屍體也找不到?
  心中的恐懼漸漸化為了憤怒,我恨不得能夠殺了害死哥哥的惡鬼。但在夢中的我卻動
彈不得,似乎被什麼東西牢牢給壓住。
  每隔一段時間,惡鬼就會頻繁出現在我的夢中,再消失。不斷循環,不論我怎麼搬家
都沒有用。
  曾經,那最近的一次,黑影掛著嘲諷微笑的臉孔清晰地映在我的眼中。
  如今,數年過去了,我一事無成,在一個同樣濕熱地雨季,再次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城
市。
  我有預感,將會在此得知當年哥哥失蹤的真相。
  最近,惡鬼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出現在我的夢中了。
  我沒有回去爺爺留給我的那棟房子,在那,有我和哥哥太多的回憶。
  我找了間便宜的雙層家庭式公寓合租,聽說因為附近曾經鬧鬼的關係,所以價格被壓
的非常低。樓上住的是一對跟我一樣窮困潦倒的中年夫妻。
  我的父母從某個時期開始就不再匯錢給我,大概是看不下去我的墮落吧。繳完房租,
我身上就僅剩能勉強生活一個月的錢。
  「必須要振作了。」我下定決心,一天打兩份工,過著早出晚歸的生活。
  但是最近,惡鬼似乎又出現了。晚上常常有人按公寓的門鈴,出去之後卻沒有半個人
在。
  有時我在晾衣服或經過客廳時,會發覺對面的陽台似乎有人影在對我招手。
  更可怕的是,在我下班累的半死的深夜,房間的窗外會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今年的
份,不夠啊。」雖然也有想過是惡作劇的原因,但我住的可是三樓,再怎麼惡作劇也不可
能作到這樣。
  「果然是惡鬼吧?他還是不肯放過我嗎?又來了?」
  我處在崩塌的邊緣,連續好幾個晚上只有半夢半醒的睡兩三個小時。我怕一睡著,惡
鬼又會出現在夢中。
  我的鄰居也剛搬來沒多久,他們似乎也察覺到了異狀,總是一臉憔悴。
  我不常照鏡子,但如果照了的話,大概就是那樣吧?雙頰凹陷,厚厚的黑眼圈,眼中
充滿了血絲。飽受失眠之苦,提心吊膽的模樣。
  哥哥留下的護身符的光澤也越來越黯,似乎不能再保護我了。
  有兩個聲音一直在我腦中迴響著,一個聲音不斷喊著:「殺殺殺殺殺殺,把惡鬼殺了
。」而另一個卻怎麼也聽不清,但好像是在講很重要的事,是絕對不能忘記的事。
  我拼命的工作,只想逃避惡鬼,某天傍晚,我一下班回家就倒在床上睡死過去,我已
經兩天沒闔眼了。
  睡到一半,我聽到了什麼動靜,我看到了惡鬼,他靜悄悄的接近了我,手上拿著沾血
的利刃,鮮血從上面不斷滴落,我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黑影越靠越近──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感覺可以動了。我猛然從床上坐起,拿出藏在枕頭下,買來防
身的水果刀一陣亂揮。
  我只揮中了空氣。
  「又是夢嗎?」我身上佈滿了冷汗,打濕了我骯髒的襯衫。
  我苦笑著,將蓋在身上的被子掀起,拿著刀走出房門。
  一道黑影正站在正對我房門的廚房煮著什麼,飄過來的腐臭味讓我一陣作噁。
  他聽到我開門的聲音,轉過頭來對我一笑,又是那個嘲諷地笑容。
  我的理智瞬間崩壞,緊握著水果刀朝惡鬼砍去。今天我終於能動了,終於要實現我長
久以來的夢想,殺死惡鬼,為哥哥報仇!
  一聲女人的尖叫從樓梯間傳來,住在樓上的中年婦女發出歇斯底里的大叫,飛奔到惡
鬼面前將他抱住,扭頭惡狠狠的對我大喊道:「你要對我老公作什麼?」
  那惡鬼也開口了,語氣中充滿驚恐,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哀號道:「你到底要跟著
我們到什麼時候。」
  我激動的揮舞水果刀,發出沙啞的怒吼:「是不是你帶走了我哥?我查過資料,那些
警察沒注意到,我卻發現了。你是那個聚會最早的成員,每年都有人失蹤,而沒失蹤又持
續參加的只有你。不在場證明又怎樣?你就是凶手!說,我哥到底去那了?」我快壓抑不
住內心的殺意了。
  這時惡鬼,也就是樓上的中年男子開口了:「當年,我被人逼債,押到一個剛蓋好沒
多久的房子去打了個半死,是那些厲鬼救了我,那些人渣全都在我眼前悽慘的死去,哈哈
哈。」他臉上出現了一陣不正常的紅暈,顯得極為興奮。
  「跟我周遭那些見了我落難就避我如避鬼的親朋好友不同,害人性命的厲鬼反而是我
的救命恩人。這是多可笑的事?」
  「那些厲鬼提出了一個要求,要我提供場地並且上網徵人舉辦一個聚會。我只要偶爾
去參加一下露個臉就好,其它都不用管。一年後,我發現我的身體變差了,人也變得不正
常。」
  「原來,雖然大仇得報讓他們的執念消了不少,但是那股濃的化不清的恨,在他們失
蹤期間,沒有任何人伸出援手的恨,依然留著。他們花上一年的時間,消磨那些去參加聚
會的人的陽氣,不停著找著替死鬼;而我只是他們的傳聲筒罷了,還有,那天要找的四人
裡其實並不包括你哥。」
  他面無表情的說著,語氣平穩,沒有驚恐,沒有悲愴,平靜的像是一口深潭。
  我聽完他的話,一股滔天殺意從心中湧出,憤怒使我的臉孔猙獰,不似常人:「你終
於承認了。說到底,哥哥就是被你害死的。」我緩緩舉起手中的刀。不再猶豫,讓你們死
在一起吧。
  這時,那股感覺又出現了,每當我想殺死惡鬼時,將我牢牢壓制住的力量。
  一道白光從頸間哥哥留下的護身符中溢出,化為一個模糊的白色人影,滿頭亂髮,卻
梳著整齊的小鬍子,是哥哥!
  我心頭一震:「原來,哥哥一直在我的身邊。」
  他臉上的神情跟小時候我惹事時露出的神情一般無二。
  哥哥走到我面前,好像很吃力般,輕輕壓下我高舉著水果刀的手,對我道:「不是他
的錯,他是個好人,雖然他間接害死了很多人是不對,但卻是為了"恩義"兩字。」
  哥哥拉著我的手,帶著我走上四樓。
  他走到那對夫婦臥室對面的房間,示意我將門打開。
  那是一個小小的佛堂,貢奉著一群刻著不同名字的牌位,其中有一個,正是哥哥的名
字。
  「他祭拜這些牌位已經好幾年了,既然搬回這裡,代表他決定不再逃避,全心全意的
為自己做過的事懺悔。你也別總是追著他了,該去找自己該走的路了。」
  我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自從最疼愛我的哥哥失蹤後。我沒有哭過那怕半次,內心除
了報仇,別無他物。
  哥哥摸著我的頭說笑說:「哭什麼?都幾歲了。」
  明明想說的話有那麼多,我卻只能像是要把至今累積的淚水一次流淨般哭著,良久,
他再次開口:「不知道多少因緣才能換得一世兄弟?但是,如果還有下輩子,我還想當你
哥。」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文儒雅,讓人如沐春風。
  我抬起頭來,哥哥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我不再哭泣,但眼淚依然不停地流下,我能做的,只有緊緊握著頸上哥哥留給我的護
身符,彷彿他還在我身邊。
  即使護身符上面已經沒有半分光澤。
  那對夫婦不打算計較我的行為,我卻連夜搬走了。
  我回到爺爺的老宅居住,刮掉了滿臉的鬍渣,剪掉疏於整理的亂髮,開始在自己的專
業投遞履歷。
  被仇恨侵蝕了的內心與被酒精破壞的身體,不是一時之間能恢復的。
  但是我能做到。
  惡鬼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夢中。
  剛經過一次面試,主管問的題目我聽都聽不懂,只能天馬行空的亂扯一通,看來這次
又失敗了。
  剛剛還出著大太陽的天空突然傳來一陣閃電的轟鳴聲,下起了大雨。
  我舉著公事包,躲進一個精品店的屋簷下。
  一放下公事包,我才注意到這裡已經站了一個文靜的女子,她跟我一樣拿著公事包,
看起來有幾分眼熟,好像是之前一起面試的其中一人。
  她的眼睛似乎不是很好,在來時的路上跌在水窪中,一身白黑相間的套裝弄的滿是汙
水。
  我在公事包中摸索了兩下,拿出一把雨傘遞給她。
  哥哥說過,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做好準備。早上出門前我早就看過了天氣預報,降雨機
率是百分之九十九。
  我奔進大雨中,目標是兩條街外的朝公車站。一聲小聲的"謝謝"從後方傳入我的耳
中。
  「不謝──這是為了來生,能與那個人再次相遇。」
  我在大雨中跑著,越跑越急。斗大的雨珠打在身上,激起一絲疼痛。我全身濕透,身
上冒出淡淡的煙霧。
  雨滴順著西裝,在我身上流倘,滴落。
  這是活著的感覺。
  我跑進飄散在城市的薄霧中。
PS.本文跟前作"絕望深處",稍微有點關係,不過算是獨立作品。不影響閱讀
作者: cicq (cicq)   2015-11-13 22:15:00
好正面的故事
作者: Vuvukuku (Vuvu)   2015-11-13 22:30:00
是那個助教的弟弟嗎?好看推
作者: ax113 (宥宥)   2015-11-13 22:47:00
作者: a1k2j3b (let_life_fuck)   2015-11-14 11:13:00
作者: darvi5h (♥達爾魂♥)   2015-11-14 15: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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