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德躺在書房的呢絨躺椅上，Dr.賦格坐在一旁，旁邊有一盞古典的黃銅立燈，燈罩
上的紅色玫瑰花瓣，在柔和的黃光下，一朵朵盛開。
此時白德像走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黃昏的夕陽照耀著他，他一開始還可以
聽見賦格的話語，感覺像走在他身旁，兩人在並肩走過一段路之後，賦格的聲音越
來越聽不清楚，直至消失了，只剩他一個人走在草原與夕陽的盡頭，一棟斑駁頹圮
的教堂出現在他眼前。
這棟教堂他再熟悉不過，這是他童年成長的地方，一個荒廢死寂的煤礦鎮教堂。
許多年之後，他已不再對人提起他的出生地，尤其是當煤礦鎮沒落，成為當地臭不
可聞的貧民窟，這裡彷彿成了世人的禁地，被上帝詛咒的角落。然後在他成熟到可
以離開這個地方，到外地自力更生後，他努力洗清地就是身上沾滿了煤礦的污泥。
他後來改變了說話的口音，學習一切上流生活與品味，努力地在警界塑造打擊犯罪
的正面形象，成為媒體的寵兒與司法界的明日之星，並利用這樣的光環結交達官顯
貴。然後關於煤礦鎮的種種回憶，他幾乎已遺忘得乾乾淨淨，除了這棟教堂。
在他有印象時，這棟教堂就成為他和哥哥的庇護所，每每在他爸爸，那個曾經是勤
奮工作的礦工，在喝的酩酊大醉後，為了不知什麼事觸動他的傷心與憤怒，抽出皮
帶就是對他一陣狂鞭猛打，他的哥哥總是會護著年幼的他，拉著他逃離這殘缺不全
的家，往煤礦山上的教堂躲去。在暗夜中幼小無力的雙手，使勁拍打教堂大門，哭
喊著：「神父開門啊！神父請你救救我們！」那一陣陣錐心刺骨的沙啞哭喊，這一
切，彷彿昨夜才發生。
教堂裡有一位剛到這個教區的年輕神父安德烈，他有一頭漂亮濃密的棕髮，身上穿
的黑色長袍永遠平整服貼，領上潔白的羅馬領，一如他對天主的信奉不渝。他成了
鎮上年輕女孩談論的對象，讓這個日漸蕭條的煤礦鎮多了點生氣。
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白天神父會儘量待在教堂的密室裡不外出，就算是真要外
出也會戴一頂大圓帽和一副黑色圓框墨鏡，兩手戴著純白手套，將自己包的密不透
風。越是這樣，反而越引起鎮上女人與小孩的好奇。
神父對小孩特別親近，尤其是他們兄弟倆。有印象以來，神父就是他們的老師，更
像他們的父親。神父教他們識字，也是神父教他們認識神信仰神。他依稀記得，他
們站在神父桌前，一盞昏黃的燭台，照著神父滿身聖光。他翻開〈聖經〉對他們說
道：「孩子，這個世界是上帝創造的。上帝創造了白天與黑夜，創造了第一個男人
，並用他的肋骨創造了女人。所以孩子啊！上帝是我們天上的父，我們都是上帝的
子民。」
在他們受盡欺負無處訴苦時，神父會摸摸年幼兩兄弟的頭，給他們溫暖也給他們安
慰。對白德幼小的心靈而言，神父就像是他的上帝，教堂就是他的伊甸園，他甚至
暗自下定決心，要將靈魂奉獻給神。他曾經對安德烈說道：「我以後也要成為神父
，像您一樣！」神父聽後只是笑笑不說話……
有一天深夜，正是滿月的夜色，月光照著煤礦山上一片陰森森，他那酒鬼老爸又發
起狂躁的酒瘋，拿著破碎的玻璃瓶口，滿嘴咒罵地要來追殺他們。早知道會有這一
天的兩兄弟，想到了安德烈神父的溫暖光輝，立刻往山上的教堂跑去，聽著身後跌
跌撞撞謾罵不休的酒醉追趕，眼前的教堂成了流著奶與蜜的應許之地。他們在黑夜
中急切地拍打教堂大門，這時半掩的木門被拍開了，月光湧入黑暗的聖殿，在昏暗
幽微的月光下，看見祭壇前一個渾身是血的赤裸女人，被人平舉了雙手，像垂死的
十字架。而安德烈神父從身後環抱這女人，看著門外的他們，吸允她喉頸汩汩流出
的鮮血，那一雙魔鬼之眼，深紅如血……….
如今，他再度輕扣這扇沈重的木門，軋的一聲，外面昏黃的夕陽照進幽黑的教堂，
一股溼冷發霉的氣味也隨之撲鼻而來。在煤礦山多次的崩塌與漸漸蕭條後，這座教
堂也跟著荒廢死寂。裡面的長椅被隨意堆置，地上到處是一灘一灘的積水，水滴聲
清冷迴盪。在幽暗的盡頭，破碎的玫瑰花窗下，十字架上被禁錮的男人，冷眼看著
走進來的人。
不知為何，像心底有一個聲音，引領白德往一旁的告解室走去。他還記得小時候，
每每神父坐在告解室的另一頭，傾聽教徒的告解時，他與哥哥最愛在告解室外，或
是裝神弄鬼發出怪聲音；或是偷聽信徒對主的懺悔與秘密。這一間不起眼的告解室
，被他兄弟倆稱作是「關秘密的黑房子」。
現在，他在主耶穌的冷眼凝視下，來到了告解室門前。他遲疑了片刻，看著這扇老
舊斑駁的黑色木門，慢慢伸手扭開暗沉無光的門把，從細縫中看見，一對赤裸交纏
的男男肉體，在華麗的包廂中交歡。
在隙縫之中，白德藍色的瞳孔因震驚而放大，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場景了，這裡是
Devil Night的包廂，早上才到過的命案現場，其中一個面對他的男人，正是亞當！
當了解到自己回到命案現場的瞬間，白德原本混亂的腦袋，立刻回到警官辦案的敏
銳。他看了整個包廂的場景，知道自己正站在早上無意間發現的暗門位置，也就是
說他在暗門後，將窺見一場註定的謀殺。
他一直盯著那背對他的男人，「他是誰？這吸血鬼殺人事件的兇手，就是他了嗎？
」白德一想到嫌犯就在自己眼前，一切即將真相大白，一顆心猶如懸在喉間呼之欲
出。
此時，地毯上散亂了一地兩人衣物，男人正坐在墨綠絲絨沙發上，厚重的椅背擋住
兇嫌全身，只見一頭緒亂的深褐短髮，亞當裸身跨坐在他身上，對於死神的降臨渾
然不覺，只微閉著雙眼，享受片刻肉體的歡愉。
他們像是要吞噬對方的忘情擁抱，亞當在那男人的背上抓出一條又一條的血痕。他
手臂和頸肩的青筋劇烈隆起，猶如無數條交纏的青蛇，在那滾燙的白色肌膚上游移
竄動。不知已窺視多久的白德，看著眼前赤裸裸的肉慾橫陳，突然感到全身一陣熱
血沸騰，喉嚨如焦土乾渴，全身不自覺地微微顫抖著。
就在這時，那男人突然狂暴了起來，他像一頭饑餓的狼，毫不猶豫地張牙緊扣亞當
頸肩隆起的血脈，用盡力氣地吸允汩汩流出的鮮血。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瞬間，亞當
並沒有任何驚恐掙扎的表情，只見他放大的瞳孔有一種深陷迷濛的深邃，他平靜地
側身在男人手臂，眼神望向包廂上的玫瑰花窗，整個夜晚像靜止了，寧靜之中，彷
彿聽見亞當的心跳，從激烈到微弱，最後是死寂的無聲…..
「兇手的確是他！吸血鬼就是我眼前的男人吧！他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要以這麼離奇的方式殺人？只要讓我看他正面一眼，我一定可以將他逮捕歸案！」
就在此時，飽飲鮮血的兇手緩緩站起了身，他將亞當環抱胸前，像珍視藝術品般地
凝望著，然後他轉過身來，對著暗房門內的縫隙冷眼嘲笑。就在這四目交接的瞬間
，白德看到了這輩子最驚懼的畫面，那個留著深褐短髮，白蠟膚色，以一雙著魔深
紅之眼，正對著自己陰森冷笑的人，是他自己.....
to be continued/牆上的照片.....
－每日連載,明日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