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喜歡晚間的舒適,尤其是冬天,最好是低溫寒流籠罩台灣上空的惡寒天氣。這樣身
體比較不會發臭。那時他會站在灰色絨布沙發旁,眺望暗褐色低矮花崗岩下、被銅柱分隔
成塊狀的黑夜街道。
他記得很清楚,當初妻子-現在應該稱呼為前妻-畫室內裝潢圖時最先把這地方完成。那
天早晨他睡眼惺忪地在沙發清醒,轉頭看見妻子安穩趴睡在鍍鉻的工作桌檯上,他揉了揉
睡麻的腿緩慢走過去,瞥了一眼她壓在手臂底下、熬了一晚的成果後,不禁啞然失笑。
他抽起設計圖,走到牛皮沙發上坐著細細端詳。
那是個約莫十坪大的長方形空間,長方形外框以飄逸字體寫著:底座白色花崗岩、四十四
公分玄黑色銅柱頂端砌尖;地板處以多層圈圈標記-像是小學生記述著課本上非常重要的
必考重點-必須鋪上天藍色大理石;然後是寫在長方形內部,他知道意思、但不明白妻子
為什麼要特別縮小的字:燈。
就只是這樣。
前妻犧牲了睡眠時間,一整晚都在構思如何運用這十坪左右的空間,卻忽略了還有其餘六
十幾坪等待她揮霍自己的創意。
當時他還不曉得這地方要拿來做些什麼。
在往後的日子裡,他總會納悶地怪罪自己被前妻的曼妙體態迷昏了理智。但他其實再清楚
不過,只是不肯承認-會如此盲目,絕對是因為長久以來的職業慣性養成的傲氣。
作為一位以獨特裝潢打入名流住宅市場的公司老闆,他早就習慣不去干涉旗下設計者的想
法,即使再荒唐、再怎麼天馬行空,只要能夠說服他,他就任憑他們去揮霍。當他買下這
間名宅區的套房-未來他們的家-交給妻子設計時也不例外,畢竟他就是因此致富的。
屋子按設計圖裝潢好後,妻子帶著他走進客廳,一一介紹擺飾、暗櫃、隱藏式收納地磚,
他滿意地點點頭,卻好奇地往客廳右邊-渚褐色絲質窗簾覆蓋的地方-看去。
妻子微笑牽起他的手,帶領他往那處走去,「這是送給你的禮物。」她掀開窗簾,透過客
廳的橘黃光線他清晰地看見大片落地窗後的空間,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裡只放置著
一座巨大的絨布沙發-他詫異地說不出話來。
妻子轉開窗簾旁的燈光鈕,拉開落地窗,狂風吹著她的豔紅色晚禮服啪啪作響。
他傻愣地被妻子牽入陽台,瞪著清藍色的地磚近乎澄淨透明,盯著邊緣圍繞著低矮的純白
色花崗岩,也望著花岡岩內嵌入鐵黑色、削尖的銅柱,霎時他才想起那一片慘白的設計圖
稿,與刻在上方以黑色原子筆寫劃的飄逸字體。
妻子放開他的手,逕自走到陽台邊緣。
「很漂亮對吧?」她倚在銅柱的尖刺上,轉過身笑著對他說。
一開始他的視野只有晚禮服在空中揮舞、擺盪的模樣,那抹刺眼的猩紅色像是颱風來臨前
的夕陽,紅得耀眼,彷彿天空被轟破一顆巨洞,從洞口裡溢出滿霞醇厚的濃稠鮮血。
之後他的雙眼逐漸對焦,他看著妻子,看著她在暈暗燈光下風中飛舞的髮絲,然後凝望妻
子背後的夜色......即使穿著西裝外套,他仍覺得渾身發冷。
「這是陽台......、嗎?」他盡量從氣管中擠出句子,這困難的程度不下他此刻盡量從臉
皮上擠出微笑。
她妻子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你嚇得都快尿出來了。」她妻子的回應像最初的設計圖一
樣簡陋,而且完全不在重點之內。
「妳的意思是-」他突然雙膝一軟-膝蓋下的小腿就像卡通裡碰上抓狂的貓而找不到洞鑽
的老鼠,牠們只能顫抖,抖到蒼藍色的毛都掉到褐木地板露出肉色皮膚-必須撐扶著巨大
沙發的椅背才不至於垮在天藍色地磚,他繼續說:「妳的意思是......,妳在一百零四樓
設計了陽台?哈!」他因為這情況實在太荒謬而大笑了一聲。
他妻子卻滿臉不悅,嚴肅地說:「你覺得這很好笑嗎?」
「這不好笑嗎?」他露出古怪的笑容,覺得這對話更是荒謬得無以復加。
妻子舉起上臂,露出像是被一片灰雲飄過、掩蓋的蒼白食指。他順著妻子的手指向上看,
才察覺到陽台上的燈光並不是被世界汰下的熾白燈管,而是淺灰色的造型燈,燈管彎曲成
一幅非常奇怪的圖案,形狀仿似兩顆扭曲的水滴互相交融的瞬間。
他低下頭不解地望著妻子,
「我要你永遠記得你是怎麼對我的,」猛然颳起的風嗚嗚作響,將妻子的話切得凌亂、碎
裂,然而他忽然像是學過唇語,配合妻子一張、一闔的紅唇,他完整聽見語句內傳出的鄙
夷、厭惡。
他記得很清楚。
他把迷昏的秘書抱上休息室裡的單人床,手指伸入她的窄裙,探入她乾澀的下體感受內部
的緊實。他迷戀地盯著她昏沈、無力抗拒的神色,一手撫摸著她隆起的胸部,然後把窄裙
拉上她的腰際、猛力扯下她的褲襪及內褲,再解開自己西裝褲的皮帶。他掏出陰莖彎身插
入時她猛然睜開半闔的雙眼,突然厲聲尖叫、哭吼、發狠地舉起疲弱的拳捶打壓在她上方
的他的腹部。
他被嚇得直起身體。但是當時什麼都來不及了。
他狠狠地賞了她幾道巴掌,緊抓著她的腰枝越擺越快,然後噴在她體內、在她不停慟聲嚎
哭的身體上方喘息。
他記得很清楚。
「我會娶妳,」他喘著氣說,但是語調十分冷淡,「好歹我也是自行創業的富一代,跟著
我算妳賺到了。」
她搖著頭,更放肆地大哭。
暈白日光燈管的映照之下,熾白、零碎的淚痕刮花了她的臉,他看著她頰上紅腫、泛青的
巴掌印,下體又猛然一漲。
他再度動起腰,「報警的話妳也不會好過,」她噙著眼淚,像隻太陽能娃娃般不斷搖頭,
「有權有勢的有錢政客我認識不少,把這件事壓下來容易得很。」
他俯望著她的胸部,然後伸手解開她制服的紐扣,「讓我再爽一次,我就會娶妳。」他忽
略她的哭喊以及猛烈搖頭、甩動在空中的綹綹黑髮,他一邊揉捏著她胸罩底下的乳房,一
邊粗魯地抽插、挺腰。
妻子的黑髮在狂風中飛舞,她身穿豔紅色晚禮服坐在銅柱上,銅柱的尖端刺入她的下體。
他頓時感受到會陰處傳來一陣詭異的溫熱,像是憋不住尿、褲子吸收了大量液體的厚重感
,接著是被圓規、縫衣針等尖銳物體戳進肉裡刺破血管的劇痛,他宛如被雷擊中顫慄地直
起身,雙掌抓著臉皮、仰頭盯著朦朧的灰色燈管痛得吼破喉嚨,聲音迴盪在高空中像是伴
隨閃電而來的空泛雷鳴。
他的雙腿夾緊胯下,希望能止住緩慢竄升的痛楚,經過西裝褲濾淨的亮紅色血液涓涓滴在
藍色地磚上。
「我要你永遠記得你是怎麼對我的,」
劇痛倏然竄升,途經他的睪丸時擴展成邊際成刺的菱形,菱形尖端刺破他的膀胱,腥臭的
尿液順勢而下,沖淡匯聚在他雙腳之間的一灘濃稠鮮血。
他的十指深陷臉皮,右爪抓出一塊巍垂的頰肉。
他仰頭盯著燈管的視線正在緩慢轉動,感覺到菱形物陰險攪動著囊袋裡的睪丸,他想大聲
求救、哀求妻子放過他,但喉嚨只發出乾啞的咯咯聲。
「我要你永遠記得你是怎麼對我的,」
他的視野瘋狂轉動-此時他終於看清楚水滴形燈管扭曲的樣子-他的睪丸被菱形物割破、
攪碎,接著尖銳物一舉向上貫穿他的腸胃,從他突起的喉結處穿出。他僵硬地舉著頭,圓
睜著縮小的瞳孔看向沾滿血漬的銅柱,被攪爛的肉色爛泥從菱形尖端滑落到他張開、咯咯
作響的嘴裡。
「我要你永遠記得你是怎麼對我的,」前妻以冷靜、陰狠的聲音說。
那棟名宅區的套房鬧出血案後,連帶著附近的房價下跌。
搬出去的人們不太談論一百零四樓發生的事情。
每當逗留在門口、徘徊不去的記者堵到從門口搭計程車離去的住戶時,他們總是一臉嫌惡
地揮手推開麥克風,跨大步走入車內。
赫赫有名的藝人在主持的帶狀節目上,被不識相的小模問到這禁忌話題時也倏然翻臉、指
著對方的臉破口大罵,導致節目錄不下去;即便是居住在同棟樓、一向在政論節目上滔滔
不絕的名嘴也閉口不談。
只有在很偶然的時刻-當他們結束夜間的通告節目,拖著疲累的身體卻睡不著,並在知名
藝人常去的夜店恰巧碰見-藉著微醺的酒意,他們才會緊靠在包廂內低著聲竊竊私語,
互相交換看見的景象。
據說,他們在每晚的七點十四分,都會看見一百零四層的陽台燈光灰濛濛地亮起。身穿豔
麗紅衣的女人坐在陽台邊緣、雙腿懸在半空晃蕩,一根高聳銅柱從她的喉間穿出,她仰著
頭、下巴抬起,瞳孔帶著濃厚的笑意垂在眼眶下方,盯著觀者,滿足地咧開紅唇微笑。
泛著朦朧灰光的八卦形燈管亮起,
他徒勞無功地抵抗著極強的力道,宛若放慢速度播放的動畫般,他一格一格地從沙發旁走
到前妻當年串插在上面的銅柱,緩慢坐下。
重新感受一遍被刺穿、插入、叫破喉嚨的痛楚,體會男性性徵如何被攪爛、掉進他嘴裡的
腥腐味道,他會永遠帶著懊悔回憶死前所做過的事,就像他前妻說的-「我要你永遠記得
你是怎麼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