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所以一直找不到那個在曉嵐惡夢中的人，那是因為我們尋找的方向錯了，我們
以為她是因為她撿到水燈之後才被纏上的，如果不是這樣呢？那並不是普通的孤魂野鬼，
他和曉嵐有著特殊的關係。
而且我們也被曉嵐的描述所誤導，或許，「他」根本不是一個男人，也不是一個矮人
。在我看到的那幻像中，那小女孩自稱為「曉嵐」姐姐，也就是說，那小女孩就是小時候
的「王曉嵐」。
王曉嵐在夢境中回到了孩童時期，然而她因為恐懼和混亂，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她
看到了與她同高的男性，也就是說纏上她的，是一個小男孩的魂。
一切的關鍵都藏在曉嵐幼年的記憶裡。
我們帶著王曉嵐回到了她小時後住的地方，台東山區的一個小村落。
我認為那鬼魂是曉嵐小時候的玩伴，但曉嵐已經想不起他，所以夢裡的「他」才會那
麼面目模糊。時間已過去二十多年，那段時光已埋藏於她記憶深處，最好的方法就是舊地
重遊。
「這推測雖然好像很合理，但我還是有幾個疑問……」信義說。
「什麼疑問？」我問。
「如果是小孩子，那怎麼會有紋身，還是一直延伸到臉上的紋身？」
「也許……是紋身貼紙吧……」我猜。
在前往曉嵐故鄉的路上，她說起小時候的故事，那時候，因為父母在外做生意打拚的
關係，她搬到奶奶家一段時間，沒什麼玩伴，奶奶撿破爛打零工維生，很晚才會回來，她
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總是羨慕著別人的爸媽可以帶他們出去玩，自己卻什麼地方也去不了。
「那你有和水燈有關的回憶嗎？」袁信義問。
曉嵐搖搖頭：「我以前總覺得電視上的水燈好美，但一次也沒去過。我想去，
但要如何和爸媽開口，要如何和奶奶開口，一點點的閒暇和快樂，對我來說是多麼奢侈。
」
我們回到了曉嵐的故居，這裡已很久沒人居住，但曉嵐好像一點一點想起了什麼。她
走到了屋後，屋後有一條小溪，她沿著溪流一直走，直到一間古廟裡，古廟已經荒廢，還
有被燒過的痕跡。
我們看到有幾個人從古廟裡走出來，手上搬了滿滿的雜物。據他們所說，這廟近期要
拆除，畢竟已經荒廢了那麼久，放著下去也不是辦法。
曉嵐自顧自地走進了廟裡，走到廟裡的後院。
「我記得，我總是在這裡祈求神明的保佑，希望我的爸媽能夠多一點時間陪我……有
時候，我會在這裡哭……然後……」
她指著一棵樹，她走到了樹下，蹲了下來……
這時候，我聽到了腳步聲，我們往聲音的方向一看。
我看到了一個小男孩……
突然時間似乎又靜止了下來。
我看到了小時候的曉嵐，但同時也看到了那個小男孩。
那小男孩的個子和曉嵐差不多高，長得黑黑壯壯的，他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他
的身上……他身上的並不是紋身，但那些痕跡卻更讓我吃驚，那是用原子筆立可白留下的
塗鴉，甚至還有幾個傷痕。
XXX到此一遊……OOO愛###……諸如此類的印記遍佈他的身上。
但他的臉上帶著笑容，天真無邪的笑容。
他拍拍正在哭泣的曉嵐，對著她笑。
她看著他的臉，也笑了起來。
從那天之後，曉嵐每天都來找他。他們總會在樹下遊戲，累了就坐在樹下聊天，他會
說笑話逗她笑，有了他的陪伴，曉嵐似乎不再寂寞。
「為什麼你臉上都有那些圖案，是你自己畫的？」有天曉嵐忍不住問了。
他搖搖頭說：「這是和朋友一起玩，他們畫的。」
「哪有朋友會在別人臉上畫圖的，這樣不算朋友嘛！」
曉嵐帶著他到溪邊，想洗去他臉上的塗鴉，但奇怪的是，那些痕跡洗怎麼也洗不掉，
曉嵐只好放棄。
他似乎不以為意，咧嘴而笑。
「你總是這樣笑，你都不會不開心嗎？」曉嵐問。
「只要有曉嵐姐姐在，我每天都很開心。難道你不開心嗎？」
曉嵐低下了頭，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其實她的內心深處，還是很寂寞的。她多麼
希望爸爸媽媽能快點回來，陪她出去玩。
「我們去放水燈吧！」他提議：「我聽說水燈可以把我們身邊不好的事都帶走，為我
們帶來幸福。」
「那麼下個月，我們一起去放水燈！」她說。
「嗯，約好了。」
「嗯，我們打勾勾！」他們做了一個約定。
但隔天，廟裡失火了，那小男孩在火裡大叫，似乎沒有人發現他，無情的火焰吞沒了
他。
※※※ ※※※ ※※※
曉嵐似乎想起了當時的事，她和我們說起了之後的事。
「那天，爸爸媽媽回來了，然後過不久，我們就搬家了。我的願望實現了，但我卻忘
了他，忘了和他之間的約定。」
「但是他一定還在這裡，他在這邊等你。」
既然我能看到那些過往的記憶，我想他一定會在這裡。
我和袁信義分頭找著，過了不一會兒，袁信義突然大叫：「找到了，我找到了。」
我跑了過去，只看到了一尊被燻黑的石像。
但當我走近一看，不禁愣住了，我看到了石像上的刻痕，還有上面未被焚盡的塗鴉，
還有他那張開朗的笑臉……
據附近居民說，這尊石像是小孩子的守護神，一直守護著附近的孩子們。
直到那場大火之後，古廟被荒廢，所有人都遺忘了祂。
隨著人口外移，附近再也沒有孩子需要祂守護……
「對不起，我來遲了！」
曉嵐的眼眶泛淚，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 ※※※ ※※※
在那之後過去了幾個月，這天曉嵐提著兩箱水果進了我們事務所。
而她臉上竟掛著笑容。
原本那石像也會隨著古廟的拆除而消失，但在曉嵐的協助下，祂被遷移到了一座
新廟裡，廟的旁邊是一間托兒所，曉嵐也會定時去看祂。
曉嵐不再作惡夢了，她作的惡夢其實和神鬼無關，只是工作壓力太大形成的夢饜。
我想，祂之所以進入曉嵐的夢中，並不是因為那個未完成的約定。
祂只是單純想看那個祂曾經守護過的孩子，再次找回她的笑容。（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