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標題:Sisters in the snow (my grandmother's tale)
原文連結:https://www.reddit.com/r/nosleep/comments/4wv5c1/sisters_in_
已經徵求過作者同意囉,第一次翻譯就選了這麼長一篇,好艱鉅的挑戰阿。
有錯誤的地方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正文開始=======
我仍然記得那天的事情,彷彿它昨天才發生,儘管距離今天已經有十年之久了。
那天如同往常,我又和我的姊姊打架了,我想這在跟我們同齡的姊妹間是很正常的事吧,
只是這場架打得比以往更兇。我轉身衝出房間前,還對她破口大罵,隨後感到脖子一陣劇
痛,才意識到原來她正扯住我的頭髮,猛地把我拽回房間。在疼痛和憤怒的衝擊下,我回
過身子甩她耳光。
通常我們不會打得這麼激烈,不過只要演變成這樣,我們也不會對彼此客氣。
我不知道這場架要打到何時,也無法想像我們對彼此的暴力會到甚麼程度。突然,阿嬤(
註1)出現了。那是我們叫奶奶(父親的媽媽)的方式。她有點老年癡呆,而由於她濃厚
的鄉音,她也很少開口說話。對我來說,她像一縷瘦小、蒼白而脆弱的鬼魂,活在我生命
的邊緣,幾乎沒有留下什麼印象。
但這天是個意外。
她擠入我和姊姊之間,帶著憤怒的表情來回看著我們。她死死盯著姊姊仍然抓著我頭髮的
手,再將眼光轉移到我姊的臉上。我姊尷尬地抽回手。
「姊妹之情!」她用和她的虛弱外表完全不符的音量對著我們大吼。「這種事不准再發生
!友愛你的姊妹!友愛!」
突然之間,阿嬤憤怒的表情崩落、溶解成傷痛。前一秒的憤怒,只剩下悲傷與失落。她小
小皺皺的手緊摀著嘴,但我能夠看到她淺灰褐色的眼裡盈滿淚水。
她一語不發地轉身,肩膀因無聲的啜泣而顫抖。那雙得了關節炎的腳用最快的速度帶她離
開了房間。
我姊和我沉默地盯著彼此,被阿嬤突如其來的憤怒與悲傷嚇得目瞪口呆,整整二十秒鐘沒
有動彈。接著,我跟在阿嬤後面衝出去。
和我猜的一樣,阿嬤在廚房泡茶。在我們家,她通常是安靜的,彷彿置身於一切衝突之外
。她唯一會引起衝突的只有她的泡茶習慣。她總是不只泡一杯茶。每一次她想喝茶的時候
,她會泡四杯,可是只喝一杯,讓其他三杯靜靜的冷去。
我媽總是因為浪費而發怒,畢竟我們家那時經濟狀況不太好,我爸一直瀕臨被裁員的危機
,他幾乎沒法支付我們的開銷。但如果連這份微薄的收入都沒有的話……嗯,那是我們大
家的壓力來源。
現在想起來,我猜那或許那是讓我和姊姊爭執那麼兇的原因:飢寒交迫。
不出所料,阿嬤小心翼翼地從櫃子中拿出四個瓷茶杯,將它們仔細地放在已經拿出來陳
列於工作檯上的茶碟上。我向她走了過去,我甚至能聽到她把茶杯放上去時微小的叮噹聲
。
「阿嬤,等一下」我溫柔地跟她說。「你何不坐下,讓我來幫你泡茶,好嗎?」
她在我講話時轉身看著我,我看到她的眼神再次恍惚了起來,就像大部分的時候那樣,但
是接著聚焦到我確定她是真的看著我。
「你們為甚麼要打架?」她輕輕地問我,並溫柔地用她冰涼的手撫摸我因憤怒而發燙的臉
頰,那雙手比我想像的還要細緻。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阿嬤,坐下來吧,讓自己舒服一點。」我很堅持。「在你坐著休
息的時候我會幫你泡茶。」
她向排得整整齊齊的四個杯子拋去擔心的一眼,接著看回我身上。她張開嘴,似乎要反對
,隨即拖著腳繞過桌子,拉出椅子坐下。
我不想再引起任何爭論,所以我趁她還很困惑時趕快把兩個碟子跟杯子小心地拿走。接著
,我把水壺放到火爐上,沖掉積在壺子裡的舊茶葉,換成剛從罐子中拿出的新鮮茶葉,趁
著水滾之前走到阿嬤旁邊。
「再一分鐘就好囉!」我用過度開朗的口氣對她說。在我看來,我好像太明顯了,但阿嬤
笑著對我說:「安娜,謝謝你。」
我根本不知道誰是安娜,但我還是笑著附和她:「沒有甚麼比熱茶更能恢復心情了,對吧
,阿嬤。」
她的笑容褪去,表情變得困惑,接著恍然大悟,伴隨著些許悲傷。「抱歉,小傢伙。」比
起剛剛更為理智的聲音,「你不是安娜,她很久以前就不在了,但我有時候會忘記……」
開水煮滾的聲音打斷我們,我走到爐子旁邊,扭上開關。「誰是安娜?」我盡力想延續這
段對話。「噢,抱歉,應該說,安娜還在的時候是什麼樣的人才對(註2)。」我在內心
暗自咒罵自己的愚蠢,不過我依舊維持著微笑泡茶。
她看著茶杯,突然輕聲的說「我愛我的姊姊們。」
「噢,你有姊姊?」話一出口,我的臉隨即因尷尬而竄紅。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我根本對阿
嬤一無所知,我甚至不知道她曾經有姊姊。這不是我本來就應該知道的事嗎?
我把她的茶推過綠色的福米加塑膠桌面給她,她靜靜地凝視那杯茶,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說
話。
接著,她跟我說了一個故事......
安娜是年紀最大的一個。她雖然很嬌小,但是有顆堅定的心。你知道嗎?她的頭髮又黑又
長又捲,就像你的一樣。我很喜歡她的頭髮。因為我的很醜,既不黑也非棕色,甚麼也不
像。我很嫉妒她黑得發亮的頭髮。
第二個姊姊是絲拉維卡,她很聰明。她總是不斷的在閱讀,即使我們家很窮,買書又很花
錢,但她總是可以找到書來看。她對我很照顧。
最後是烏娜,甜美的烏娜。她是最漂亮的,但絕不是個花瓶。她很有趣,總是逗得我哈哈
大笑。如果換個地方,她一定可以成為電影明星。
雖然我們很窮,但是我們的日子很美好。在我有記憶前,母親便因流感而去世,不過我的
姊姊們擔任起媽媽的角色。安娜很堅強,知道什麼時候該做甚麼決定;絲拉維卡很溫柔、
很會照顧人;而烏娜則是幽默逗趣,為我們的生活帶來歡笑。父親一直在努力工作,我很
少能見到他,難得在家的時候他也總是很疲倦。我可以說是被姐姐們一起拉拔長大的。
如果戰爭沒爆發,我們可能可以就這樣生活下去。
我那時候年紀太小,完全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不知道誰是我們的敵人,而且也不
明白,或許並不是所有村子裡的人都是我們的朋友。
在某種程度上,我們被認定為一群外來者。他們不相信我們的友善,認為我們是想要搶土
地的入侵者。我只是個無辜的小孩,而且我從來就沒有理解過這一切。但隨著憎恨在我們
這片土地上蔓延,原先的猜忌演變成更可怕的東西了。
士兵在冬天的中旬來到。那之後的某個深夜,安娜叫醒我,讓我一定要保持安靜。我聽到
外頭傳來低低的交談聲,我跟姐姐們在我們的小廚房集合,交談聲逐漸變大,正向我們的
方向靠近。
那天晚上又黑又冷,父親沒有回家,所以只有我們四個。我的姊姊們低聲警告我不要被看
到,但我還是偷看了窗戶外面。外面的這群士兵是由一夥村子裡的男人組成的,有每天賣
麵包給我們的師傅、還有學校的老師。他們手舉火把拿著木製的武器,每張臉都很冷漠、
面無表情。而且他們有槍!
在我往外看的同時,他們踢開了我們鄰居家的門,衝了進去。咆嘯聲與尖叫聲混雜在一起
,緊接著是沈悶的槍聲,碰、碰、碰。咆嘯與尖叫聲停止了,我只聽見烏娜微弱的啜泣。
我們的鄰居和我們是同樣的人種,和我們一樣無辜。我知道,下一個就會輪到我們了。
安娜很快下了決定,就像她平常那樣,匆忙地催促我們穿上靴子、斗篷、圍巾、披肩,我
們沒有保暖的長大衣和厚靴子,但我們還能有甚麼選擇?我們一穿好,安娜便帶著我們到
後門。暴徒的聲音變得更大聲,在安娜用最快的速度拔掉門閂時,前門傳來了撞擊聲。
「叛徒,把門打開!」一個譏諷的聲音大吼「如果你們合作,或許可以考慮只逮捕你們!
」
我們沒有理會他,沈默地溜進了寒冷的夜晚。絲拉維卡和平常一般機靈,跑回去把門關上
,不留下任何一點線索給那些追捕者,然後我們逃走了。
我們的房子背後就是森林。在月光照耀下,光禿禿的樹木如同黑色的骨骼刺向天空。已經
快滿月了,積雪泛出像鬼一樣蒼白的藍色。安娜領頭,替我們小小的腿在鬆脆的雪上踩出
一條路,後面跟著烏娜和我,絲拉維卡殿後。
此時我才意識到,我們正往伯母的家前進。她之前嫁給了我的伯父,他是一位樵夫,但在
他們有小孩前就不幸的被一棵倒下來的樹給壓死了,那是在我出生好幾年前的事。從我認識
她開始,她就一個人住在森林裡的棚屋。村裡的小孩都悄悄傳說著她是一位巫婆,不過對
我來說,她就只是我的伯母而已。
雪在我們的奔跑下被踩出薄脆的聲音,才沒幾分鐘,我瘦弱的腿已經麻掉了。我那雙破爛
的二手靴子平常頂多只能讓我走到市場再回來,而在雪中,它的效果跟赤腳也差不了多少
。
我哀求著安娜背我,她沒有答應,只是叫我安靜。在我正要開始抱怨時,背後傳來喊叫的
聲音。安娜試圖讓我們加快速度,但我卻拖慢了大家的速度。喊叫聲越來越大,當我回頭
看時甚至已經見到他們火把傳來的微弱橘光。
聰明的絲拉維卡馬上發覺他們是跟著我們的腳印過來的,我們根本沒辦法隱藏自己留下的
痕跡,所以她建議我們分頭跑。在小小的林中空地,她建議安娜帶著我直接前往伯母家,
而她和烏娜分別走不同的方向來混淆那些追趕我們的暴徒。
在月光的照耀下,我可以看的出來安娜不太確定這是不是一個好方法,但已經沒有時間了
,她很快的答應。「繞著圓圈跑,」她這樣指示其他兩人,「不要給他們明確的痕跡,用
最快的速度到伯母家 。」
安娜說完之後,烏娜便往我們的左邊跑去,她金色的捲髮在月光的照耀下變成銀色。我聽
見安娜低語:「千萬要小心。」過了一會,絲拉維卡也走了,她往右邊。
此時腿上的冰冷根本無法跟我心中因為姐姐們在嚴寒的夜晚離去而發寒相比。她們一下子
就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在雪上奔跑的聲音也被樹木吞沒。安娜轉過來問我還想不想要她
背,我興奮地點點頭,她跪下來讓我爬上去,接著我們就出發了。
我在她的背上伏著,並把臉埋進她的黑長鬈髮中,試著讓自己忽略背後追逐我們的聲音。
我不知道她跑了多遠,無盡的樹海吞沒了我們。每一棵看起來都一樣。周遭的環境看起來
很陌生,我希望安娜記得路。她的呼吸變得吃力、沉重,在中途一個陡峭的路堤上,她停
了下來。
她壓低身子爬進一棵已經倒塌的,老而腐朽的樹,在她喘息的同時我可以看到白色的氣息
從她嘴中噴出來。我從她身上爬下來,站在樹幹上往後看,我還是可以看到微弱的火把光
,但不在那麼明亮了。絲拉維卡的計畫似乎奏效了。我問安娜我們的姊妹是不是沒問題,
她很肯定地說當然,她真是一點也不擅長說謊,但我假裝我相信她。沒有其他的事可以
做,我掃開她旁邊的雪坐下。
我們坐在地上時,聽見了森林間傳來槍聲的回音。在那之後,很輕微的,我可以聽見那些
暴徒的吼叫聲。那已經不在像是一群人的聲音了,那像是野獸,而我也認為那就是他們現
在真正的樣子。
為了保持溫暖我靠在安娜身上,而我感覺到她激動地跳起來。她猛地站起來往後看,我聽
見她倒抽一口氣。
「 絲拉維卡 !」我可以感覺到她的絕望。
「絲拉維卡很聰明。」我很肯定的噘嘴反駁她,「那些壞人不可能抓到她。」
安娜看著我。月亮在她背後,所以她的臉在陰影中,但我聽見她說:「對,聰明的絲拉維
卡,我們會在伯母家看到她。」就如同我先前說的,她是一個很笨拙的騙子。
過了一下,傳來另一聲槍響,接著又是一連串。這次很明顯是從左邊傳來,而且比上一次
的更接近。即使聲音被雪跟樹木吸收、軟化,但還是很聽得見男人的叫嚷和嘆息聲。即使
我年齡很小我也懂得他們把這場追逐視為遊戲。
更糟糕的是,我們可以聽見男人的笑聲,就在我們後面 而另外一個男人同樣用笑聲回應
。他們分成三組人馬來追我們,絲拉維卡的計畫失敗了。安娜慌忙地左顧右盼,試著決定
下一步該怎麼走。突然間,她抓住我的手腕。
「躲到樹幹裡。」她悄聲說道,我沒有發現我們暫時的座位下有個小小的縫隙。
「我擠不進去!」我悄聲回答
「你可以的!」 安娜嘶聲回答:「就是現在,快點!」
我突然理解了:「你不會跟我一起進來的,對嗎?」
「小妹,不用背你的話,我可以跑得更快些。」她說,「拜託,快點進去,我會幫你的。
」
安娜抱起我,把我推進腐朽、中空的樹根。「幫我一下。」她咕噥,我扭動著雙腳倒退,
讓手肘也進去。安娜向後瞥了一眼我們來的方向,那些聲音已經近得可怕。
我的頭剛好可以躲進樹幹裡,但我的屁股卡在一個很狹窄的部分,完全無法動彈。 安娜
認為這樣已經可以了,她溫柔地用手指輕觸我的嘴唇。
「不管發生甚麼事,保持安靜」她小聲說。
「但你怎麼辦」我反問,感覺到我冰冷的淚水滑落臉頰。
「我跑的跟風一樣快,他們永遠抓不到我。」她親吻其中一隻指尖,輕輕地抹在我的鼻子
上。「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我的小妹。」接著,她離開了。
我無聲地哭著,就像我之前說的,她真的是個很爛的騙子。
她跑走時在剛下的雪上踩出的腳步聲,很快的在森林間消失了。我開始覺得很冷,小小的
牙關止不住打顫。
那群男人正在接近,我沒有聽見他們接近的聲音,他們一定是有經過特別訓練的士兵,因
為他們移動時幾乎沒有聲響,也不會擾亂光影。我發現他們是因為樹幹些微的晃動,還有
腳踩在雪上非常細小的聲音。我把兩隻手指塞進嘴裡,害怕因為我牙齒打顫的聲音而讓我
被發現。
他們的對話我沒辦法跟你說,那是在談論當抓到下一個女孩時他們要怎麼做。那時候我不
瞭解那些詞的意思,你應該知道,那時我年紀太小、太純潔,但我可以從他們輕聲的語氣
聽到殘忍的快感。
他們只坐了一下,調整好呼吸,就離開了。我幾乎聽不見他們離開,好像是追著安娜在雪
中留下的痕跡走了
時間過去,我沒有聽到槍聲。在某個時間我想我好像聽見一聲尖叫,但微弱的我不是很確
定。
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我想,在那之後我漸漸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有人在叫
我的名字,我試著去聽,但難以思考。我想我應該已經瀕臨凍死,很難去集中注意到底誰
在跟我講話。
「快來。」那個聲音說,「我們要去伯母家啊。」
「我辦不到」我痛苦地說,「我被卡住了。」
「你沒有卡住,你只被凍壞了。」我在昏暗中看到有人在我前面,但是月亮已經要下山了
,很難看出是誰。
「 安娜?」我含糊不清的說。
「當然」她回答,「我說過我會回來。」
微小的希望在我的小小心靈中綻放,我嘗試移動,雖然枯朽的樹木緊緊地卡住我的身體,
但我能夠感覺到它正在鬆開。
「來吧,我們該走了。」安娜轉身開始走,我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又要再次留下我。
我發覺我的力量慢慢回來了,我像蟲一樣扭動,然後我的手臂自由了,這讓我把自己拉出
來這件事變得很簡單。我的關節在痛,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在。
「這邊,傻瓜。」 安娜溫柔的聲音從路堤上傳來,我看到她在月光下的輪廓,跌跌撞撞
從雪上跑過去,拜託她背我。「現在不行,小傢伙,你要靠自己的腳走。」
往伯母家的第二段路程變得更艱辛了。雪好像更深更堅硬,而且毫無疑問地,我必須靠自
己的力量走完全程。我小小的腿很快就沒力氣了,我跪進雪裡。
「我知道你很累了,」一個溫柔的聲音說著,「但你必須繼續前進。」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猛地站起身來。「 絲拉維卡?」月亮幾乎要消失讓周遭變得很
黑暗,但我可以看見她站在前方不遠處的雪上。「我以為……那些壞蛋……」我緩緩地前
進,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離伯母家很近了」她說,聲音有著滿滿的愛與關懷。「就在前面一點點,你快到了,
伯母會給你一碗熱熱的燕麥粥和蘋果乾。」
有了她的鼓勵,我多少有了力量跌跌撞撞的前進。我呼喚安娜,但她沒有回答,絲拉維卡
也沒有。昏暗之中,我有點疑惑她們在哪裡,但我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讓腳能夠移動到另一
隻前方的往復任務上。
我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走,但我試著依照安娜最後給我的指示走,步履艱難的走了,時間像
一年那麼漫長,然後我聽到右邊傳來聲音。
「方向錯了。」
我轉頭看去,即使非常的暗,仍舊可以看到有人在樹林中走著,她有著長長的鬈髮,像鋼
一樣的灰色,但在白天的陽光下會是金色的。
「 烏娜?」我叫道。她沒有轉過來,但簡短地說:「跟著我去伯母家。」
我照做了,就像船隻跟著燈塔的光線,我痛苦地在寒冷的森林中蹣跚前進,跟隨著烏娜的
金色頭髮。
終於,我到了。琥珀燈籠的光芒從小小的窗戶中透出,在淡灰色的黎明中,我認出伯母小
棚屋在地表上隆起的形狀。
「我們到了!」我開心地喊,轉過身要找我的姊姊們,從窗戶中透出的金色光芒,我可以
看見他們三人手牽手站在森林的邊緣。「快來!」我大喊「我們一起吃燕麥粥!」
我看到第四個身影,高高的站在姊姊們的後面。我向她們走了幾步,看出來那是一個婦人
。我不認識她,但她看起來很眼熟,她溫柔的眼神就跟絲拉維卡一樣,嘴角皺起的笑紋讓
我想到烏娜,她手環住我姐姐們那種保護的樣子意外地和安娜相似。
她甚麼也沒說,但在帶著我的姊姊們走回森林時遞給我深深的、傷心的一眼。從背面,我
可以看到她的頭髮,沒有辦法形容,不是黑色也不是棕色,什麼顏色都不是,但很美麗。
阿嬤再次沉默時,我才意識到她的故事結束了。我的腦袋好像還沒轉過來,而當我伸手拿
茶壺想要再倒一些茶的時候,發現它已經空了。我默默地起身去沖掉那些茶葉,重新加滿
了水放到爐子上。我安靜地站著直到水燒開,泡了一壺新的茶。
我把茶放在桌上,再次走向櫥櫃,小心翼翼拿出另外三個乾淨的茶碟,並分別把茶杯放上
去。我拿起茶壺,把每一杯都倒滿,再來是阿嬤的,最後是我的。
我們沉默地喝著茶,什麼都不需要說。
注1:原文使用Nonno,是小孩稱呼奶奶的親密叫法
注2:原文 Who is Anna?" I asked, desperate to make some kind of conversation.
"Um, who was, Anna, I suppose. Uh. 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