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只是聽這女人講話的口氣而登時惱怒起來,破口大嚷:
「喂,嗡缽!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我聽你們可怕的發音耳朵都痛了。」Ombre賞小智一記白眼,毫不隱藏對他的鄙視。
「看在你們送Lumière來醫院的份上,我就勉強配合你們全講中文。叫我黑茜吧。」
不等她把話說完,志剛有意無意地推了她一把:
「原來有中文名字喔!早說嘛,三八!」他言歸正傳:
「既然你都帶了三位醫生,為什麼不願意請其中一位來看看潔弟?」
黑茜閃過志剛伸來的手,用另隻手拍拍外套袖子,嫌惡地看了志剛一眼。
路易一個箭步站在志剛與黑茜中間,兩位黑衣保鑣向急診主任出示文件、講明來意後,
也立刻走過來護在黑茜另一側,以擋下小智的怒火。
「人命關天,怎麼你還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小智又隔著保鑣對黑茜喝道。
「荒謬。這些軍醫的時間、產出,甚至是擁有的知識,」黑茜食指指尖輕點太陽穴,
「都是我們黑維埃公司的資產。難道我怎麼運用公司資產,還需要經過你們同意嗎?」
小智口拙,不知該如何反駁,心裡直罵道:
這女的看起來比潔弟還年輕,怎麼講話有辦法這麼機掰啊!她到底是誰啊!
黑茜身高還不到小智的胸部,體型在他面前就像個小學生。
然而她面無懼色地抬頭直視小智,冷冷說道:
「我就是要集中資源急救吳常。再說,現在不是也有其他醫生在幫那個女的急救嗎?」
與此同時,吳常與潔弟兩人分別在現場護理師與急救員的幫助下從擔架轉到病床上,
分別被推進OR07與OR08手術室。
OR08手術室外的指示燈忽地一滅,志剛與小智幾乎是同時從長椅上跳起來。
時間接近午夜,等候區沒幾個家屬親友在守候,小智一看到醫生往他們的方向走來,
立刻迎上前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醫生搖搖頭,神情嚴肅地說:「很遺憾,我們沒能救回她。」
「你說什麼!」小智瞪大雙眼,呆愣在地。
志剛閉上雙眼,頹然倒在椅子上,右手習慣性地往後梳過頭髮,
握緊雙拳的手沉重地落在長椅上,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咚咚悶響。
「王小姐到院前心肺功能已經停止了。我們試過所有想得到的辦法,還是沒能救回她。」
醫生言語不帶太多感情地說:「真的很遺憾。」
「果然還是…」小智說不下去了,他將嘴抿成一條線,努力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熱淚。
「辛苦你們了,警察先生。」醫生說:
「我相信你們後續一定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小智很想禮貌地回應醫生,答謝他們的辛苦,可是他做不到。
他怕自己一開口,眼淚就會掉下來。
警察怎麼可以流淚呢?他想。
於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低頭看著鞋尖,捏著褲管。
緩了口氣,他回頭看向隊長,正想問他接下來該怎麼辦時,OR07手術室的指示燈也接著暗下來。
這次換他們後面一排的黑茜和路易站起身。
手術室走出三位黑茜帶來的軍醫,他們皆面色如土,步伐遲疑地走向黑茜。
不用說也知道,吳常沒能救回來。
黑茜視線掃過他們,面無表情地問道:「他在哪?」
一位護理師恰巧要走來通知,便對黑茜招手說:「小姐,請跟我來。」
黑茜微微仰頭,全身僵硬地跟在護理師身後走去,像是極力在壓抑著某種情緒。
路易不發一語,此時皺著眉,與兩位黑衣保鑣一起隨行。
「走吧。醫生說的沒錯,」志剛的眼睛佈滿血絲,對小智說道,
「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但在此之前,還得去看他們倆最後一眼。」
兩張病床併排著,上頭兩具冰冷的軀體都已蓋上白布。
如同急診室的其他日子,兩條生命正式在此劃下句點。
在護理師的陪同協助之下,一見到白布底下,吳常的灰中帶青的臉龐,黑茜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她伸手輕柔地撫摸著吳常的臉,透過指尖感受那冰涼的溫度。
「對不起…」向來唯我獨尊、冷血無情的黑茜竟流下兩行清淚,
「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她頭靠在吳常臉旁,悲泣著說,「我來遲了…」
「Ombre,他不只心臟麻痺,肺部還有大量的寄生蟲,清都清不完!」
其中一位軍醫急著以英文解釋:「還好都已經死掉了,要不然很難說不會傳染!」
「傳染?」黑茜抬頭,眼神凌厲地看向他說:「你以為我現在還在乎其他人的命嗎!」
「請你冷靜一點!我們真的盡力了!」另一位軍醫說道。
「盡力?一群廢物!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盡力!不如這樣吧,」
黑茜的眼神瞬間迸出殺意:「我現在就示範給你們看,什麼叫做盡力!」
第三位軍醫驚恐地抓著黑茜的手,哀求道:
「拜託放過我的家人吧!求求你!我們都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做了!他真的沒救了啊!」
黑茜猛烈甩開他的手,下令道:「路易,去,把吳常裝進維生艙裡!」
「可是這樣做不符合季青島的法律啊。我剛才聽護理師說,這裡非自然死亡的情況,
需要先經過法醫驗屍、檢察官開立死亡證明書等等的程序,才能帶走遺體。」路易冷靜地分析道。
「誰說他死了?」黑茜瞪他一眼。「我要帶他回瑞士急救。」
「Ombre,這裡不是戰地。這家醫院的設備非常齊全,就算帶回瑞士,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可以救啊。
倒不如早點讓他安息吧。」方才第二位開口的軍醫勸道。
「吳常還有救,我可以幫你們暫時將吳常放進維生艙而不必有任何法律責任。」志剛說道。
黑茜、路易與三位軍醫同時回頭看向他。
「什麼意思?」路易納悶道。
「條件是?」黑茜防備地說。
「潔弟也必須進維生艙。」志剛說道。
「只要可以救吳常,這些都不是問題!你快說誰有辦法救他!」黑茜慌不擇路,連忙又問。
「就是她。」志剛指向吳常身旁躺著的潔弟。
「她如果醒不過來,」志剛刻意加強語氣,「吳常,必—死—無—疑。」
「我警告你,」黑茜怒視志剛,「從來沒有人能跟我開玩笑而不必付出代價。」
路易聞到煙硝味,立即開口打圓場,對志剛說:
「先生,你身為警察,講話前應該要更謹慎一點才對吧。
她一個死人,連自己都救不活了,怎麼可能有辦法救別人?」
「我以警察的身份發誓,如果你們按我說的做,他們還醒不過來,你們大可以告我干擾就醫!」
志剛聲音放輕:「我可以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解釋給你們聽,不過到時候潔弟搞不好都腐爛發臭了。
你們先把他們兩位放進維生艙,等到聽完我的解釋,再把吳常帶走或是把潔弟丟出來也不遲。」
路易和三位軍醫看向黑茜,等她下指令。
「把吳常放進維生艙。我們立刻回瑞士。」黑茜堅定地說。
志剛還想說什麼,一位護理師忽然走了過來,將手上一大堆東西交到他手上。
「先生,這是急救員從救護車上拿下來的。」護理師說:
「應該都是王小姐的東西,請你確認一下。」
志剛接過來的同時,被黑茜一把從中搶走頭盔,不可思議地盯著頭盔說道:
「這是我們公司還在實驗階段的裝備,為什麼會在她那?」
「我說過了,潔弟是吳常的朋友。」志剛哀傷地說:「他把唯一一套戰鬥裝備給潔弟了。」
「憑什麼!像她這樣可有可無的女人,憑什麼用吳常的裝備!」黑茜憤怒地罵道。
「喂!你說話給我放乾淨一點!」小智衝上來,被黑茜的保鑣攔住。
「乾淨?哪裡不乾淨!我說的不對嗎?」黑茜義正嚴詞地說:
「像你們這樣低微的人,有什麼資格跟我的吳常相提並論?」
「茜!」路易以眼神制止她別再說下去。
「我為什麼不能說?要不是她,吳常說不定根本不會死!就是她—」黑茜說到一半,倏地止住聲。
她注意到志剛手上那疊衣物裡頭,一件正在閃閃發亮的東西。一個雕花古銅懷錶。
志剛注意到她的目光,主動將懷錶遞給她。
黑茜熟練地將懷錶打開,看見裡面自己的照片,眼眶又是一濕。
在淚水朦朧視線之前,她注意到照片放的並不平整。
出於直覺,她將照片抽出、翻過來一看,上頭用鋼筆寫著一行字:Ombre,救潔弟!只有你能幫!
黑茜一眼就認出是吳常的筆跡,她心想: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只要你能醒來!
她捏了捏照片,閉上雙眼,淚水再次滑落臉頰。
幾秒之後,黑茜睜開雙眼,口吻已恢復鎮定:「路易,把備用的維生艙也拿來。」
「謝謝!」小智又驚又喜道:「隊長,太好了!」
「先別高興的太早。維生艙最多只能維持七天,而我隨時有可能改變主意。」
黑茜依然冷著臉對志剛說:「趁我還沒改之前,你最好盡快跟我解釋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