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ver give directions to strangers.
By StrangeAccou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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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敢公開談論這件事,
我認為自己該負起責任,然後你很快就會知道為什麼了。
2015年十月稍晚的一天,天空在我的小鎮上方崩落了,
下降的雲朵層層淹沒我所在的郊區鄰里和附近的高速公路,
霧濃到從窗外看出去就跟盯著一張白紙差不多。
我記得那晚氣象警報陣陣作響,
在包圍著我家的空蕩街道迴響著它們既異常又恐怖、宛如幸災樂禍般的笑聲。
一開始我選擇忽略警報,繼續我平常的例行公事-看晚間喜劇片,
但我的樂趣很快就在第一聲警報結束後也跟著消失無蹤。
我那台舊到不行、畫面甚至會閃爍的電視就這樣接收了插播,
在原本應該上演喜劇片的地方,現在正秀著低能見度和嚴重閃電的警報,
我看著那台破電視並發現它加入了外頭的警報器,一同失控地發出鳴叫聲,
為了我們及他人的安全,警報要我們待在室內並避免開車出門。
因為平常的娛樂被打斷,我發出一聲惱怒的哼聲,
然後把目光移到收音機上,很快便決定要試試看,
任何聲音都比坐在全然的寂靜中要好。
很可惜的是,我錯了。
就在我晃到收音機前把它打開後,
唯一從裡頭宣洩而出的噪音只有國家氣象站機械般毫無情感的警報聲,
我感到挫敗地聳了聳肩,如果這是龍捲風或冰雹,我會很感謝他們的提醒,
我可以為了防範風暴而作準備,但霧呢?我什麼都沒辦法做。
我放任自己的雙眼游移著,
注意到外頭過於明亮的濃霧充斥著本該呈現黑暗而自然的街道上,
我放棄繼續觀看這詭異的現象,嘆了口氣之後走向廚房,
決定泡杯熱巧克力讓自己放鬆一下然後去睡覺,
希望夢會帶我離開這個奇怪但無聊的夜晚。
不過在我攪拌熱巧克力一邊加入熱牛奶的時候,我想到了個好主意,
我有個老舊的民用廣播系統就鎖在閣樓上,
我可能沒辦法繼續看電視或聽電台,但或許,如果我夠幸運的話,
某些被困在高速公路上的卡車司機八成會願意和我聊天,
我知道希望不大,無線電在卡車司機之間幾乎已經過時了,
但我知道少數人仍會為了通報緊急事故或閒聊而配備它們。
我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然後試著呼叫,希望有其他人跟我一樣又閒又無聊。
「呼叫任何被困在大霧裡的人,有人在嗎?」
我聽著無線電的雜音漸強漸弱,之後陷入一陣安靜-
然後一陣劈哩啪啦的白噪音傳了出來,
隨後出現了一個相對清晰的老男人說話聲。
「感謝老天,還有人在!我快被搞瘋了,可以確認一下我的音訊穩不穩嗎?」
他年老的聲音又粗又啞,就是你預期某個花了一輩子在路上奔馳的人會有的嗓音,
我任由自己的嘴唇向上彎成了一抹微笑,我真的沒想過有人會回應。
「你的聲音非常清楚,我這邊如何呢?」
我問道,確認他能夠聽到我這邊已經結束對話了。
「沒那麼清楚,但還可以啦,這爛天氣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
他嘟囔著,我想像他靠在椅背上往後仰、雙手交叉在胸前然後一手拿著無線電,
我幾乎能想見他的窗戶被濃霧給團團圍堵、彷彿要將他掐死一般,完全地隔絕於世。
「對啊,電視根本沒講,直到霧來了全部的頻道才開始播警報」
我花了幾秒鐘的時間等他回覆。
「所以你現在躲在家裡嗎?我以為你應該跟我一樣在大馬路上」
語畢,我聽到一絲失望的嘆息聲。
「至少你有看到雲從天上掉下來的畫面吧?」
我頓了一下,我一直在看電視節目,在警報出現前毫不關心外面的情況,
我沒有那個榮幸看到雲從天上滾落、吞噬整個周邊環境的畫面。
「沒錯,我現在就待在家,然後很可惜,我沒有看到雲掉下來的畫面」
一陣輕笑和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從無線電傳來。
「你錯過了個奇景咧!這大概是我看過最瘋狂的鳥事,
幾乎就像那些雲在半空中撞到斷崖然後直直往下掉一樣,
它們掉下來的速度超猛,猛到我差點開始擔心雲會撞爛我的卡車」
他的聲音逐漸轉弱,消失在他短暫的思考中。
「我想辦法把車停在路旁,不過也沒看到任何人在我附近就是了」
「好吧,該死的,抱歉啦,沒看到你說的奇景」
我回覆道,感受到我滿臉的笑容透過聲音逃到無線電另一側。
「說不定那些年輕人有把它錄起來-」
雜訊從喇叭大聲尖叫著打斷了他的話,
我嚇得往後跳了一步,稍微用手摀住了我的耳朵。
「-這他媽的是怎樣?」
他的聲音力抗著那些白噪音。
「你還好嗎?」
我向他發話。
「大概吧,我剛看到一台車衝過去,有某種奇怪的黑光燈就在那台車上面」
他輕蔑的嘖了一聲。
「幹,他們在霧裡絕對看不到路,我他媽的三小都看不到,
只能看到那盞爛燈消失在霧裡面」
我湊過身靠近無線電,想著有什麼說法可以解釋他看到的一切,但我別無所獲。
「我猜有些人就是找死吧」
我聳聳肩。
「要我說的話,那些人他媽的跟智障一樣,我覺得他們根本只在乎自己,
不過如果他們真的在乎自己的話,就該跟我一樣乖乖停在路邊」
他給了我另外一個呼哧呼哧的笑聲然後以一陣猛咳作為結束。
我開始感到有些好奇,所以便向他發問。
「你有辦法看到外面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氣象說外面可能有嚴重落雷,但我根本沒聽到或看到啊」
「沒,一個屁也沒有,也沒聽到雷聲,除了你之外安靜的像墓園一樣,
霧看起來也沒要散的意思,而且我他媽的確定外頭完全沒有風」
我咬著嘴唇,試著專注傾聽外面是否有任何一絲噪音,
在閣樓裡,我應該能聽見風穿過房子木板時發出的聲響才對,
但他說對了,完全的寂靜。
「這是我看過最奇怪的天氣了,老實說-等等,不對,那些光回來了」
他打斷自己的話,我可以聽見他的聲音隨著他把注意力轉移到卡車外而隨之繃緊。
「看起來不太對勁,他們根本不在馬路上」
他的聲音逐漸消失。
「什麼意思?你現在在哪裡?」
我問著,希望他一切安好。
「這不對啊,幹,在那一頭只有樹而已,車子不可能擠到裡頭去啊,
那些光看起來太高了,甚至比我的眼睛位置還要高一點,而且我他媽的在一輛卡車上欸」
「嘿,小心點,隨時跟我回報你的狀況,你會沒事的」
「我…」
我可以聽見他艱困地吞嚥著口水。
「那些車又不見了,像剛剛一樣一瞬間就開走了,事實上…幹咧,
他們不太像是車子,我發誓那些東西像是跑步的時候那樣蹲著然後一瞬間衝出去」
雜訊再次吞噬了他的話語,但沒有之前那般嚴重。
「只是光而已,沒什麼,說不定是有人拿著信號棒啊,
大概是外頭的獵人們試著在濃霧裡找到回家的路吧」
我試著讓整件事聽起來合理一點,不管發生了什麼一定有某種符合理智的解釋。
「對,一定是這樣,八成是霧太濃了讓我喪失判斷遠近的能力,
我沒看到任何東西在外頭了,我猜我應該很安全」
就在他說完話後,我聽到某種微弱的噪音從無線電傳來,
聽起來不像有人想透過無線電來加入對話,
比較像是那個老卡車司機說話時,無意被捕捉到的聲響。
「你那還有其他人嗎?」
我問道,試圖壓下自己擔憂的情緒,讓它聽起來像個普通的問句。
「沒,只有我」
他聽起來有些遲疑,像是他知道有什麼不對勁一樣,
我可以感受到他的不安。
「我只是想知道那裡是不是還有別人,說不定有其他人可以幫你之類的」
「喔,沒有,只有我在這」
他停頓了一下,隨後是一陣迸發的雜音。
然後他終於回話了-
「好啦,我受夠了,不知道三小撞到我的卡車,我-」
我聽到一陣金屬撞擊聲從無線電的喇叭爆發出來,還伴隨著叫喊聲。
「剛剛那些不是獵人,媽的,不知道什麼在搖我的卡車」
他聽起來嚇壞了,雜訊不斷從無線電中躍出。
「需要我報警嗎?」
我問著,為我這位新朋友的安危感到擔憂。
「不用,我已經打過去了,但現在忙線,我打算就這樣拖延下去,
製造些噪音希望那鬼東西自己走開,幹,如果外面是熊的話鐵定大到得金氏世界紀錄」
我暫時沒有發話,等著那老傢伙回報他的狀況,
我真的為他的情況擔驚受怕。
經過一翻激烈的雜音和幾分鐘過後,
我終於得到他的回覆,那個老卡車司機輕聲嘀咕著。
「嘿,我希望你還在,我不想成為你的麻煩,
但我開始覺得這外頭實在不太安全,
你覺得你可以拿個地圖出來,幫我指路離開這裡嗎?
我得離開這輛卡車,這工作實在不值得我送命」
微弱的雜音縈繞著他吐出的字句,然後逐漸消失,
我為那老傢伙感到難受,不管什麼鬼東西在外頭,真的把他給嚇壞了。
「當然,如果你可以想辦法來到我家,我會讓你進來的!我家就在高速公路附近」
「你真是我的救星,等一下,我得帶著行動無線電,這樣你才能指引我」
我焦慮地咬著臉頰,不確定自己做的事是否正確,或者安不安全,
但他需要幫助,而且我不想棄之於不顧。
「好了,我要打開我的車門了」
他回覆道,他的聲音被嚴重的雜音給扭曲,
一定是霧干擾了聲音的傳輸,我說服著自己。
「如果你看到指標,告訴我,我會跟你說該怎麼走」
幾秒鐘過去,他給了我個回覆。
「威勒德街」
他的聲音傳來,劈啪作響。
「走右轉那條路,然後一直走,直到你看到另一條岔路」
幾秒鐘又過去了。
「強納森街和艾弗里街」
聲音響起,我感到一陣疑惑,
他得用跑百米的速度衝刺才有可能到達下一個指標才對。
「你還好嗎?需要我打電話給其他人幫忙嗎?」
在那個人回覆我之前,無線電把我的聲音盪了回來,既低沉又扭曲。
「不,我只想快離開這陣霧」
卡車司機的聲音重覆了幾次直到迸裂成一陣雜音。
「好吧,然後艾弗里街直直走」
我回應著,感到後頸的毛髮豎了起來,有某種感覺不太對勁。
而且我可不笨,我對面的鄰居是個警監,我覺得把那老頭指到鄰居家去的話,
他應該可以得到需要的幫助,而且如果被問起這件事,
我可以單純說自己指錯了來矇混過去。
「塔克巷」
老人的聲音迴盪著雜音。
「我看看喔…走過三棟房子,然後我家就在左邊」
我緊緊閉上雙眼,額頭因為擔憂而皺成了一團,
祈禱著這麼做會達到最好的結果。
「我在外面」
老卡車司機咯咯笑著,他不同頻率的嗓音幾乎在同一時間共鳴、不斷重覆迴盪,
我把麥克風拿到嘴邊,想叫他敲門,但卻沒有那個勇氣。
我把無線電放下然後關掉,回頭看著閣樓的窗戶,
在我決定匆匆看一眼時,我做了一個深呼吸,
其實我不期待會看到什麼,我的意思是,
怎麼可能會看到什麼東西!?霧把所有東西都遮蔽了啊!
但不管怎樣,我還是看了。
我離開椅子然後躡足走向窗戶,我把手放在木製窗框上,
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足我的勇氣,緩緩地抓起我的窗簾,
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推向旁邊,製造出一個足以讓我的眼睛往外一瞥的空隙。
我知道你們一定想知道是誰,或是什麼東西在外面,
但霧實在太濃了,只有一片白茫暴露在我的眼前,
但在本能和第六感上,我感受到有某種東西就在外頭。
我只能形容那東西宛如某種恐懼的化身,激發出我五臟六腑之中最原始的情感,
恐懼流竄我的全身,比任何經歷過的感受都要更加強烈。
我知道有某個人,或是某種東西就在外面,
而且絕對不是常理能夠判斷的,那東西有著某種目的,
凡人難以辨認、無法理解的目的,而且絕對不懷好意。
我可以感受到死亡的預感在我的骨髓當中蠕動,
恐懼使我的關節鎖死,我的身體因害怕而僵硬。
時至今日那可怕的感覺仍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之中。
我強迫自己鼓起勇氣離開那扇窗戶,我背向那扇窗和白茫茫的霧,
然後直直衝向樓梯,我以本能奔跑著,感受到自己的腳踏上較低的樓層時,
我的直覺引領著我衝向房子中唯一一個看不到霧的地方-
我那沒有窗戶的衣櫃…
我跳了進去然後重重地關上門。
我記得自己坐在那個衣櫃裡頭好幾個小時,在黑暗中注視著、禱告著,
希望剛剛的感覺不過是自己的妄想,我整晚都沒睡。
直到可以看到陽光從門縫滲入我的衣櫃,我離開了我的避難所,
然後爬向其中一扇窗戶試圖向外張望。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鄰居閣樓上被打破且疑似被入侵的窗戶,
但牆上毫無痕跡顯示到底是什麼東西、用何種方法爬到裡頭去的。
我下意識馬上打給警察,他們很快就來了,畢竟我的鄰居是他們的一員。
他們讓我進去鄰居家,但拒絕告訴我到底在裡面發現了什麼,
後來甚至連報紙都沒有任何相關資訊。
我最多只知道鄰居一家都在睡夢中慘遭殺害,
我那個警監鄰居、他老婆和兩個孩子都沒了。
四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樣從世界上被抹去-
全都是因為我。
但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事情發生在那個可怕的夜晚。
有另外一起慘案同樣發生在高速公路上,一個叫做蓋爾的老卡車司機,
不像警監和他的家庭,蓋爾的死被列為野生動物攻擊的意外,
所以他們不以謀殺作為偵辦的方向。
那些人聲稱蓋爾把車停在太靠近森林的地方,一定是有熊在他的車附近遊蕩,
他們說那老男人不知道著了什麼魔把車門給打開,熊一定是在這個時候跑進車內的,
那可憐的傢伙被尖牙和利爪攻擊致死,
據說那頭熊把他的頭從肩膀上扯了下來然後帶回森林裡了,
到現在還沒有人找到那顆頭。
但我們認知的事實可不一樣,至少我可不買帳,那他媽的才不是什麼意外。
有某種東西-
正在外頭等待別人給他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