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有記憶開始,我手上拿的就不是棒棒糖,而是黝黑冷硬的金屬槍管。
槍是我的好朋友,是護身符,也是玩具,我對它的熱情,絕對不是那種只會拉保險開槍的無聊人能比。我改良的每一把槍,都得到相當好的口碑,於是一傳十十傳百,軍火生意蒸蒸日上。
但我可不是來者不拒,我做生意有我的原則,只希望從我手上出去的每一把槍都能遇到好主人,每一顆子彈在劃出生命中最亮的光芒後,都能死得其所。
像那種老公或老婆外遇決定要同歸於盡的,在槍枝賣出後,我會立刻派人扮作討債公司,先把另一半跟小三先關一陣子,嗯,當然是分開關押,通常再放回去的時候,就能塑造一種小別勝新婚的情境,大部分的當事人喜極而泣完,幾乎都會有意或無意的,忘記自己曾經買過一把槍這件事。
有時候也會遇到一些,在校園遭到霸凌、在職場被陷害或其他各種正在經歷人生逆境的散戶,通常在我聽完他們哭哭啼啼傾訴人生的煩惱,並且招待他們到我的郵輪上好好放鬆一下後,絕大多數都會在臨走前跟我取消訂單,但我可是不退定金的,哎,這年頭生意真難做啊!
不過他們通常會再介紹同類型的新客戶過來,雖然每次都做不成交易,但至少給我這裡帶來一種門庭若市的視覺效果,對生意也是很有幫助的。
對了,據說他們給我取的代號是Angel King,現在年輕人腦袋就是轉得快,直接說軍火交易多危險啊!
「信女陳美珠,下個月要開一間早餐店,能不能跟您求個發財金?可以的話請給我一個聖筊吧!」
從有記憶開始,我手上拿的就不是棒棒糖,而是槍。沒想到,來到陰間後,我手上第一個拿的,是筊,擲筊的那個筊。
— 一個月前 —
「您好,歡迎光臨託夢服務中心,有什麼我能為您服務的呢?」
眼前的櫃員跟陰間接死者一樣,一身筆挺的黑色裝扮,露出訓練有素的專業笑容,讓第一次造訪公家機關的我倍感安心。
『誒…我是要來託夢的,是要跟妳說託夢給誰嗎?』
因為不清楚作業流程,我有點緊張,連帶說話都不太肯定。
「方便提供您的姓名及生辰八字讓我核對資料嗎?」
櫃員無視我的緊張,依舊條理分明。
『我叫林榮皓,54年04月08日早上10點39分出生』
「好的,林先生,您目前只有一位直系親屬仍在陽世,也就是您的女兒林曉芸,請問是要託夢給林曉芸小姐嗎?」
聽到女兒的名字我無語了。
作為一個軍火販子,我可以說是行業裡的佼佼者,靠著軍火生意,揚名全球,但身為不斷缺席的父親,我的表現應該是略低於平均值,正值青春期的女兒對我的好感度,應該是滿低落的吧。
上次跟女兒見面,是兩年前她一年級開學的那天,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她真的很討厭我。
『可以託夢給其他人嗎?』
「為了避免造成尚在陽世之人的困擾,按照規定,死者只能託夢給直系親屬喔!如果想指定其他託夢對象,需支付一筆可觀的手續費,而且這個對象跟你必須在陽世時有直接關聯。」
聽到手續費我更無語了,託夢給女兒是絕對不行的,又沒有錢,怎麼辦呢?
『那…你知道這裡有什麼賺錢的方法嗎?』
既然已經做到公務員了,生活經驗總是比我多吧,我抱著向前輩詢問那樣恭敬的心情開口。
「非常抱歉,本中心無法解決你的疑難雜症,也不被授權幫助你的人生。請問還有什麼我能為您服務的呢?」
…
離開託夢服務中心時,陰間接死者已經在門外等我了,了解情況後,他非常義氣的說要幫我介紹工作,據說是個知名企業。
於是我就這樣到了紫南宮,成為負責撥筊的撥筊員。
許多人會到紫南宮求發財金,希望能夠得到保佑,生意順利賺錢,因此紫南宮業務繁忙,撥筊員的需求量很大,但都需要根據陽世經歷,通過嚴格的篩選。據說,我的經歷在篩選時加了很多分數,讓我成為首次破例跳過基層撥筊員,直接錄取空降高級撥筊員的傳奇。
撥筊員的工作很講求時效,信徒所有問題都要在第一時間得到解答,有時候還要管管籤詩,忙的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
跟我同組的撥筊員叫做鄭毅,生前是個法官,為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正義。
對於撥筊,我們時常意見不合。剛上任時,有一個開早餐店的陳小姐來要發財金,正義不願意給,因為資料顯示,這間早餐店在兩年後會失火,導致三名大學生重度燒傷,其中一個還瞎了眼睛,但我覺得,早餐店確實能幫助陳小姐改善家中經濟狀況,這能改變陳小姐兩個孩子的未來,而且兩年後的情況仍可能在這期間有變化。
每當這種時候,我們就會要陰間接死者來投票,陰間接死者常常哀怨的看著我們,說我們害得他不斷干預別人的人生,壓力很大。
雖然我不太喜歡這個高壓且吵雜的工作環境,但卻很滿意這裡的薪水,最重要的是還提供住宿,而且工作內容其實跟以前差不多,只要聽完敘述,回答是與否就行,只是問題內容從「能不能賣我一些槍?」變成「能不能跟您求個發財金?」而已,很容易上手。
工作第三十天,撥出第19837個聖筊後,我湊齊託夢手續費。
這一次我要抬頭挺胸的,走進託夢服務中心,把紙錢丟在櫃台上,說,立刻幫我託夢給那個誰,嗯,當然,在這之前還要排3個小時的隊。
…
「您好,歡迎光臨託夢服務中心,有什麼我能為您服務的呢?」
『我,要託夢給周偉雄!』
周偉雄是我的得力助手,在一次混亂的槍戰中,為我擋了一槍,從此跛腳,平常大家開玩笑,跛周跛周的叫他,他也不生氣,這樣一個好孩子,卻因為我背負一生殘疾,我於心有愧,逮到機會就提拔他,剛好他能力不錯,就這樣做了我十年的助手。
「好的,請至左手邊直走到底3號託夢室,您有10分鐘的準備時間,5分鐘的託夢時間,祝您託夢愉快。」
周偉雄看到我會是什麼表情,真令人期待啊!
不過要叫他燒什麼給我呢?最重要當然是佔地大的房子,我受夠宿舍那種人均空間不到一坪的環境了,當我孟買人啊,再來紙錢、手機、轎車,金戒指也來一點好了,裝慣了派頭,手上沒東西很不自在,其他…嘿嘿,就看他準備什麼來孝敬我了。
十分鐘過得很快,不知不覺提示鐘聲響起,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進入周偉雄的夢。
準備時間裡,我也稍微想像過周偉雄見到我的反應,也許一開始會有點不相信,後來才開始覺得傷心,又或者一見面就抱著我流淚,但我絕對沒想過會是這種。
「老…老大?不要,不要,不要找我!我只是幫忙而已,殺你的人不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