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說學校是一個小型的社會。實際上這個小型社會代表的就是一條食物鏈，牢牢套
在智輝細細的頸子上。就算拿掉了最頂端的獵食者，浮游也不會變成魚，仍然不乏能夠一口
就能吞掉他的敵人。
（一）浮游
距離上課鐘響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三分鐘，乙班的下一堂課是音樂課，同學們早已離開了
教室，只剩智輝一個人還在教室逗留。
他不是故意的，音樂課的黃老師很嚴格，最討厭學生遲到，但是現在比起遲到，智輝有
了更大的麻煩，比遲到更嚴重的大麻煩。
——他的直笛還有音樂課本都不見了。
沒有直笛跟課本怎麼上音樂課。他完全不敢想像會怎麼被黃老師懲罰，絕對不是唸個幾
句就輕饒，好一點挨一頓打，壞一點老師可有各種羞辱人的方法；上次有兩個男生在課堂上
聊天，被黃老師用膠帶把嘴巴黏起來一整節課。
但是智輝找的地方不是他的座位，因為他知道他的東西不會平白無故消失，是被人故意
藏起來了。
兇手肯定是要看他出糗的，而那個兇手智輝也知道是誰。
他看了看講台底下，甚至翻了資源回收桶和垃圾桶，其他同學的座位也尋了一遍，仍遍
尋不著，正當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有個人影適時的出現在了門邊。
「欸，智障輝，你在這裡幹嘛？」
說話的人帶著一張嫌惡的嘴臉，他是智輝的同學。
「我、我……」
「都上課超過十分鐘了你還在這裡，黃老在找你，你完蛋了。」
說完那個同學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智輝急急忙忙的隨便抓了一本課本，看上去跟音樂課本一樣的顏色，想要藉此蒙混過關
，或許是太天真了，但總比兩手空空的上刑場好。
到了教室，劊子手一臉嚴肅的站在刑台上，底下的觀眾坐如針氈，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殺
氣。
「劉同學，你可真大牌，還要老師去請你過來。」黃老師一張口，嘴裡那排黃牙就像是
嗜血的屠刀，唰唰朝他砍了過來：「難道下次還要請人用轎子把你扛上來嗎？不像話的東西
。」
「老師我、我的直笛不見了我……」
「夠了夠了，弄丟東西只證明你是一個丟三落四不負責任的人，這不是你不來上課的藉
口。」
「對不起。」智輝低著頭，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你倒是說說看沒有直笛你要怎麼上課？我不會接受你的道歉。」這時老師注意到了智
輝手上的課本：「你手上拿的那個是什麼課本！」
智輝原本捏著課本的手沁出了手汗，雙腿在過於寬鬆的褲管裡不停的抖著，他嚇得說不
出半句話來。
「你當我是瞎子嗎？拿那什麼東西來唬弄我！」
黃老師上前一把搶過了智輝的課本，在所有人的面前將課本撕成了破爛，「小騙子！」
他嫌惡地撇開了頭，轉身回到了講台上，留下智輝失神的杵在原地。
接著是要回座位呢還是到教室後面去罰站？沒有黃老師的口諭，智輝不知該何去何從，
只能既無助又尷尬的看向台下的同學，有人將他視為無物，有人翻了翻白眼，有人露出
了嫌惡的嘴臉，而有一張臉與眾不同，她盯著智輝，嘴角露出了狡猾又得意的笑容。
那是倫萱。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這時智輝注意到了他的座位，桌上擺放著他剛剛遍尋不著的課本和直笛……
他怯弱地舉起了手想引起老師的注意，但似乎沒有效果，他只好試著出聲：「老、老師
……」
「你們有聽到什麼聲音嗎？」同學們噤若寒蟬，不敢吭聲。
老師看向了門邊，冰冷地開了口：「同學你有什麼事情嗎？你沒有課本也沒有直笛，你
是我們班的學生嗎？」
「老、老師……我、我找到我的課本跟直笛了……」
老師順著他的話看了過去，東西確實都放在那裡。
經過了一番折騰，免不了一陣冷嘲熱諷，智輝終於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課本沒有意外
的早已變得髒兮兮的了，但至少比那本被老師撕爛的好，而直笛則被放在袋子裏，智輝緊張
兮兮的拉開了拉鍊……
內心只敢祈求著直笛還有個全屍。
但當他打開袋子，一陣屎臭味撲鼻而來，像是一記重拳，狠狠打碎了他草芥般的奢求。
那味道臭得智輝忍不住作嘔，他迅速的拉上了拉鍊，四處張望，還好並沒有人注意到他
的舉動。
「同學們，我們現在拿出直笛來練習吹這個音符……」
同學們紛紛拿出了自己的直笛，一陣騷動中一道嘔吐的聲音格外突兀。
「老師！劉志輝吐了！！！」
接著是一陣此起彼落的尖叫聲，桌椅摩擦地板的聲音，黃老師的吼叫聲。智輝是總指揮
，滑稽的指揮著這支臨時組成的合唱團。
但是這場鬧劇並沒有結束。
當同學們結束了音樂課，回到教室裏，這回又有人的東西不見了。
那是班上一個叫做姿儀的女生，她趴在座位上無聲的哭著，幾個女生或站或蹲的在一旁
安慰她，倫萱也是其中之一。
「找到了找到了！」
這時有人從智輝的書包裡拿出了那件姿儀丟失的粉紅色外套。
姿儀從原本的破涕為笑又變回了難看的苦瓜臉。為什麼偏偏是從智障輝那裡找到呢？她
難過的又哭了起來。
剛從保健室裡回來的智輝臉色難看，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件粉紅色的外套就這
樣朝他臉上砸了上來。
「你窮到買不起外套嗎？」一個男生先聲奪人的問道。
「我、我……」智輝看了看手上的外套，面對同學的挑釁他氣得漲紅了臉，卻說不出半
句話。
「吼～他臉紅了～」這時有人開始起鬨：「他喜歡李姿儀啦！智障輝喜歡李姿儀！」
在此起彼落的喧鬧聲中，一個人無聲的笑著，那是倫萱，她對智輝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在還沒學會什麼是愛的年紀，恨的滋味已經深深烙印在智輝的舌頭上，無論什麼山珍海
味送進嘴裡，味道都是酸臭的，令人作嘔的。
這是智輝最慘的一天。
那天放學，一群男女將他團團圍住，把他帶到了學校儲藏室旁的空地。他們嚷著要幫姿
儀教訓偷東西的小偷，輪番的辱罵與拳腳相向。
碰的一拳打在了智輝的肚子上，一股酸味從食道衝出，噗哇一聲穢物從小輝的口裡噴出
，全部灑在了那個男同學的臉上，智輝的身上，地上。
「啊啊啊好噁心啊！」男女同學們嚇得退了好幾步，全部散了開來。
智輝跌坐在地上，擦了擦嘴角。
這是第一次他看見了那些欺負他的人，在他面前露出驚慌失措、懼怕的神情。
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抓起身上的穢物朝那群人就是一陣扔擲，男女同學如驚弓之鳥，四
處逃竄。
在兵荒馬亂之中，智輝抓住了跑的最慢的獵物。
「放放放開我！智障輝！垃圾輝！」
倫萱奮力掙扎著。但智輝卻遠比她所想的更強而有力的多。畢竟他是一個男生，而她是
女生，在生理上仍是有些區別的。
智輝重重的朝她揍了一拳，將手中的穢物往倫萱臉上抹去，惹得她尖叫連連。叫吧叫吧
，在學校放學後的角落，是不會有人發現的。原本是我的刑場，這下變成了妳的墓地了。
「不是很得意？不是很屌？都是妳搞的鬼不是嗎？爽嗎？喜歡嗎？」
智輝對著倫萱大聲咆哮著。
在倫萱臉上的，不知是智輝的胃液還是自己的眼淚，她緊抿著嘴，就怕吃進智輝的穢物
。
智輝心滿意足的看著眼前的成果。
或許是受到的驚嚇過大，倫萱就這樣昏了過去。
「我很欣賞你喔，小朋友。」
突然一道聲音從旁傳來，智輝嚇得變回了原本膽小怕事的樣子，跳了開來，連退好幾步
，驚訝的四處張望，卻不見任何人影。
「這裡這裡～」
智輝仔細一看，居然是倫萱在說話。不不不，不是倫萱，是倫萱的身體在說話。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倫萱的身體。
就像是娃娃一樣的，從她的身體裡發出了甜膩的聲音。
「我～是惡魔喔～」聲音輕巧的傳進了智輝的耳裡：「我很欣賞你呢，你實在太棒了！
比倫萱更有趣！但是可惜可惜，還不夠啊～不夠好玩啊這樣！」
智輝聽到了惡魔的稱讚，有些飄飄然，雖然是這樣的事情，但鮮少被人稱讚的他從沒想
到能得到惡魔的青睞，而且甚至比他討厭的倫萱更厲害。
「我可以幫你呀～你想報仇嗎？讓欺負你的人讓你痛苦的人都得到報應～」
智輝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但馬上又搖了搖頭。
「喲？你怕什麼啊？」惡魔明知故問著：「我雖然是惡魔，但是我是好的惡魔，人有好
人壞
人，惡魔當然也有好壞之分囉～」
智輝半信半疑地看著牠。
「別怕嘛，你剛剛可是很勇敢的喔！讓我幫你吧，只需要一點點的酬勞。」惡魔咯咯笑
著：「我呢，我想要你的第一個孩子。」
智輝愣住了。他也還只是一個孩子。
「這個很值得，你想想啊，一個原本就不存在的孩子，失去了又會有多難過？不會難過
的，但是這些欺負你的壞孩子，能夠得到報應，那是多麼痛快啊！」
智輝想了想，他緩緩開了口：「你、你要怎麼幫我？」
「別怕，孩子，嘻嘻嘻嘻嘻嘻、咳咳咳咳咳咳……」惡魔似乎嗆到了口水，牠緩了一會
兒：「到時候你就會知道的啊，你是～
這麼聰明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