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無關的瓶中信（下）
我擔得起這決定嗎？
但院長恐怕忘了，我也經歷過戰爭，我曾經在撤退途中，親手槍殺拖累我們逃亡的傷兵，
因為我不能承擔計畫走漏給敵軍的風險．
我走向提議的同事，與他握手，同事Ａ露出勝利又挑釁的笑容，院長沒有說話．
其實大夥心照不宣，那些投反對意見的人只是想藉由嘴巴說說，來說服自己還保有崇高道
德感而已，不是真心反對．
幾天後，院長申請提前退休，我以代理院長的身分，向總部申請新計畫，列為造高機密等
級．
為了確保傳染病範圍，以及計畫隱密性，我們將所有計畫人員和病患帶到已是廢墟的島國
，也是傳染病的發源地，在那裡為所有病患動手術，讓病患們維持腦死且生命維持的狀態
，同時囚禁一定數量的死囚，確保病患死亡後，由死囚遞補．
一開始我們告訴病患，機構成功研發治療手術，只要他們動完手術就能痊癒，於是每一位
病患都開心地躺上手術檯，笑著在麻醉中進入睡眠．
然後，陷入無止盡的惡夢......
我央求同事Ａ可否切除掉大腦中作夢的機制，他堅決反對，他認為這些病患一旦失去做夢
的能力，就不算是染病的狀態，傳染病就會再找人遞補．
夜晚的惡夢已足以讓人不敢睡，那無時無刻的惡夢呢？
我沒有再多說什麼，事到如今，再想裝慈悲也沒有意義．
我們在島國一個靠海的小鎮重建機構，生活和研究物資，以及最重要的遞補死囚，全仰賴
本部的秘密運送，但近年來聽說在廢除死刑的潮流下，死囚一年年減少，已經快跟不上替
換的速度．
雖然我們用盡一切辦法維持腦死狀態的病人生命，但強壯的病患頂多撐五年，虛弱的孩子
老人連一年都撐不了，看來光是做惡夢，就足已耗損掉性命．
一個月前，我親手為最後一位死囚動腦死手術．
這聽來很絕望是吧？！更絕望的還在後頭．
我拚命聯繫總部，總部本來答應我會想辦法補人，然而幾天後，總部突然打不通，無論是
辦公室，或是聯繫總部的同事，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我們掌握著足以毀滅世界的傳染病，總部不可能放棄我們，也就是說，總部出大事了！
果然，幾天後我們收到總部最後的消息，是一位同事臨死前用盡力氣發給我們，第四次世
界大戰爆發了，總部已經被一批軍政府佔領並屠殺．
因為我們機構屬於高機密計畫，一旦計畫人員或總部超過三天未聯繫，所有資料就會自動
銷毀，也就是說，在這不存在島國上的我們，已經被世界給遺忘了．
我和同事Ａ只能坐在堤防上發呆，這裡沒有船更沒有飛機，我們無法離開，即使食物跟物
資不缺，可傳染病遲早會找上我們．
多諷刺，戰爭中最不缺的就是要死的人，可如今卻到不了我們手上．
誰能想到，第四次世界大戰竟然這麼快就到來，又有誰能想到，第一個被攻陷的，竟是應
該最安全的總部．
昨天，同事Ａ請小助理去為其中一位病患抽血，不小心把小助理鎖在那病患的病房中，當
天晚上，那位病患過世了，同一間房內的小助理自然被傳染，成為機構內第一位染病的工
作人員．
小助理又哭又鬧地說她不想死，更不要做腦死手術，這哪輪得到她決定？
幾針麻醉藥後，她再也不用吵了．
而現在，我和同事Ａ無言地望著海上的夕陽，也許是老了吧，曾經踩踏著屍體活下來，依
然理直氣壯的我們，聽著小助理的哭喊，突然覺得好疲憊，連想為自己找藉口都懶．
「你真的是不小心把她鎖在病房嗎？」
「重要嗎？」
我失笑，當然不重要......
機構內的人心浮動，我不相信除了我，沒人懷疑小助理被鎖的真相，如同事Ａ所說，答案
重要嗎？
不知道機構裡的人員還能撐幾年？當我們全染病後，人數卻不足九十九人時，這傳染病會
往哪一個方向的國度發展呢？我思考著．
同事Ａ先回去了，我在沙灘上發現一個完整的空瓶，於是我寫下這封信，扔入大海中，交
到不知名的你手上，雖然連我自己都對這種求助方式不抱期待，但還是拜託你，將這封信
交到政府或領導人手中．
在這被遺忘的海島國家，需要人！
莎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