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顱成灰後,原本高雅氣派的房間變成濕沼地,不見來時路。
喪門揹起受傷的陸祈安,小心翼翼循著方向感,去找被抓的巫老師。
兩人沉默好一會,然後同時開了口。
「祈安/喪門。」
「你先說。」喪門沉著聲線,努力忍耐著情緒。
「我為了等待時機,隱身在你身旁,不是存心看你被淫辱,你可別放在心上!」陸祈
安一口氣說完,靜待喪門反應。
喪門平靜地說:「沒想到你也會有心虛的時候。」
喪門目前的心境處於一片死寂,陸祈安判讀不出來他在生氣還是沒有,只能把臉貼上
去,先求原諒再說。
「祈安,我不喜歡你自作主張。我平常都在幫忙家裡的生意,做慣粗活,身體比你還
健壯,沒有道理要你來用身體護著我。」喪門對車禍當下的事,還是耿耿於懷。
陸祈安誠心認錯:「是,長得比我好、雞雞也比我大。」
「對,雞雞……你到底有沒有在反省,混蛋!」
「喪門,這種事可不是你說的算。基於三界和平,你要是受了傷,我可不敢保證我會
發什麼瘋。」
「卻可以看我被性騷擾,你的邏輯哪裡出了問題?」
「唉唉,對不起嘛!」
喪門並不是真要計較,他要是沒有與老夫婦碰上、遇見美麗的人頭,也就不會知道整
件事的真相。說起來,一切都依他的意思發生。每次他想要做什麼,陸祈安都會全力替他
辦到。
喪門正想著,陸祈安冷不防往他眼角偷親一口,害他嚇得大叫。
陸祈安用沒斷的右手,揉著喪門的頭說:「我可憐的孩子,可別在心底留下陰影,不
然以後怎麼娶老婆?」
喪門往後瞪過一眼,敢再拿這件事取笑他,他就把他對半折。
他們走到林子的開闊處,終於發現巫老師,以及一群崇拜人首的信徒。
狀況很奇妙,巫老師盤坐在地,一手拿著木杖,一手拿著骷髏頭,而人們哭著對他伏
拜。
巫老師儼然成為新一代的教主。
「老師。」喪門喚了聲,巫老師才「喔喔」起身。
巫老師兩手往眾人平攤:「好啦,神已經赦免你們的罪,從今以後重新做人。」
巫老師拍拍屁股走向他的學生,把一群涕泗縱橫的大人拋在腦後。
「臭小子,你竟然在車上打昏我!害我不得不做回我的老本行,這也在你算計之中對
吧?那顆頭呢?」
「老師,不好意思,祈安沒在聽你說話。」喪門按下陸祈安埋在他肩膀的腦袋瓜,可
惜沒能成功開機。
喪門向巫老師說明與人頭交手的經過,然後欠身對巫老師致上最大的歉意,對不起,
害老師差點車毀人亡。
「老師沒事真是太好了,我一定會盡力賠償老師的損失。」
巫老師拎起教徒進貢的賓士鑰匙,他已經拿到了「賠償」了。
喪門用純良的眼神看著巫老師,等待師長的開解。
「老師是我族裡最後一個遺孤,從小被賣給教團展現神蹟,洗腦對我來說,跟吃飯一
樣簡單。」
「原來老師有過這麼辛苦的過往。」
「也沒有多辛苦,吃香喝辣,過得比一般孤兒好。」巫老師重新戴上墨鏡,遮起他異
色的雙瞳。「後來是他爸救我出來,像個白痴陪伴我十來年,糾正我扭曲的價值觀,我今
天才能當老師。」
巫老師熟練開著嶄新的名車,把喪門和陸祈安載到鎮上的醫院。
陸祈安本來不想去醫院,說什麼傷口抹抹口水就會好了。巫老師說要打電話給他二哥
,他才乖乖被押進診間。
醫護人員都認識喪門和陸祈安,對喪門問了一下就略過,可見他們相當習慣一身血衣
的小帥哥;對陸祈安倒是格外關懷。
護理師小姐特意告訴巫老師:這個定時幫小弟拿藥的小哥哥,總是笑咪咪哄著院裡的
病童,溫柔又善良。
喪門聽了,比起震懾惡人的強者,以為這才是陸祈安真正的樣子。
「老師,陸同學沒有父母可以依靠,請老師多照顧他。」
巫老師簡單地頜首。
巫老師把他們載到義頭庄,喪門再三道謝,會讓大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頭。
巫老師摸完之後,叫住陸祈安。明知告誡對他來說像投石落水,但還是勸了又勸。
「小子,你爸臨走前,哭得像死了孩子一樣。你可別明知故犯,落到他所見的悲慘結
局。」
喪門和陸祈安並肩走回山上,十年來熟悉不過的路,大概才剛經歷過生死關頭,感覺
不太真實。
「祈安。」
喪門停下腳步,慎重握住陸祈安微涼的雙手。
「我怕我太過習慣,忘了珍惜。謝謝你,總是毫無保留守著我。」
陸祈安微微一笑,含蓄回應喪門的感情。
陸祈安目送喪門離開。只有在夜裡無光的山路,才看得見他身上散發的星澤,微弱得
快要讓人想不起曾經君臨天下的風采。
番頭那點術法,在他看來實在可笑,洗腦不是一個眼神就能達成,而是朝夕相處、每
一字句去影響,將謊言編織成真實。
──千年來,小道士努力拼湊星石,終於找回小星星。
──小道士發誓以性命相守,絕不讓人傷害小星星。
──因為小道士最喜歡小星星了。
喪門對兒時的床邊故事,深信不疑。所以當那顆頭從他眼中看見靈魂的真相,他也只
能殺了她。信仰,絕不可撼動。
他向來不喜歡頭,總會讓他想起從祂頭顱挖出眼珠,祂眼中盛滿的血淚。
陸祈安按住猛然刺痛的雙眼,痛得他不住發笑。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人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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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諸位的閱讀,回應總是令人感動(捂胸)。
過去這系列常被說「看不懂」、「太跳痛」,我想克服,把故事通順地呈現給大家。
接下來應該會來寫<陰曹>的續篇,也請親親不吝支持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