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你說謊
就算到現在，用那陳腔濫調的說法──我並不覺得命運是可以控制的。
甚至認為多數的人類都是如此，否則書局賣最多的就不會是所謂的勵志書籍，總是要
藉由一些成功經驗去催眠自己是那一邊的人。
未來不能掌握，充其量是自己的人生經驗告訴我的真相。
我能活在這個當下，就是命運玩弄的結果。
我不能成為“劉松霖”、也不再是“袁少華”。
只不過是他們留下的部分，所拼湊起來的殘骸。
所以，即便計畫從頭到尾擬定的都是我，最感到意外的──仍是自己。
「……你認真點玩好嗎。」
耳邊傳來學姐的抗議，我對著電腦螢幕上的Game Over忍不住皺起眉頭。
不過跟學姐玩需要合作的冒險小遊戲，結果變成拖油瓶的這個狀況，還在我的意料之
內。
對於學姐的抗議，我只好笑著打模糊仗。
「學姐妳真的很宅耶，為什麼這些亂七八糟的攻擊都能躲過？」
視力根本跟不上螢幕上漫天飛的火球和光線什麼的，但學姐操控的角色就能輕鬆躲過
，記得她一開始玩Undertale時的技術明明還很菜。
「玩久了總會進步，而且我以前還特別找遊戲練過……」
擺了擺手把，學姐只是理所當然說道。
我也玩很久的盜版遊戲呀，就沒有提升多少。
可惜做為實況主，大家好像更常記得雪夢的其他部分。
為了能看到不太大的螢幕，現在是跟學姐緊挨坐在相接的兩張椅子上，隱約聞到洗完
澡後的髮香。
不久前才洗完澡的她一甩昨日所見的邋遢樣，現在穿著一件長款、有兔子圖案的圓領
白短袖、長度足以蓋到極短的熱褲。
而在熱褲下的，則是會讓正常男人忍不住側目的雪白大腿。
名副其實的“雪”夢呀，這種層面上。
不過，雖然這將會是雪夢的最後一次實況，她卻穿得相當普通，並沒打算在做角色扮
演。
「我以為妳會精心準備一套合適的裝扮，來對這世界告別呢。」
提出要直播“自殺實況”的是我，但我並沒有干涉到她要怎麼穿著的問題。
坐在右側的學姐本來在移動滑鼠關遊戲，聽到這話臉色馬上變得沉重。
「我提過吧，角色扮演的衣服和道具，大都是我認識的同學提供的。」
「況且也不需要了，我想讓他們看見的……是原原本本的我。」
是嗎？我只能笑了。
「到現在才想做回自己，會不會稍嫌太遲了呢。」
學姐瞇起眼睛，用看人渣的眼神瞄向我。
「你真的很惡劣呢學弟，慫恿要自殺的是你……難道你反悔了？」
但我只是站在“過來人”的角度，這麼回應。
「我可沒有反悔，畢竟我就是在等待這樣一個機會。」
「等待一個能“證明劉松霖很善良”的機會。」
我昨晚對學姐說過太多謊言──但這句話卻恰好是實話。
在現實中，這個機會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我沒辦法證明“劉松霖”是多善良的孩子，永遠不可能。
可對於我的解釋，學姐果然不是很相信，反而露出懷疑的神情。
「形象被定位就難跑了，誰叫你要在受害者的喪禮笑出來？」
「我還想怪那位記者怎麼會拍下那張照片呢。」
我回以微笑，就這點大概跟學姐最有共鳴吧。
她嘆了口氣，打開直播的平台。
「反正我不是……想對他們報復。」
「只是──果然──我想讓大家意識到我……」
點了點頭，但心裡想的是另一回事。
可惜這樣的行為，本質上是毫無意義的。
讓大眾意識到，卻不一定能使他們認同，這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我都能想像到了，到時新聞出來後，又有多少負面的評論會冒出來，說著年輕人草莓
玻璃之類的。
但我仍提出了這樣的想法，而且被學姐接受了。
這只代表一件事，最終不被誰認同的學姐內心──
一定很寂寞吧。
＊
即便氣氛因為我的多嘴又變得很差，對於只有裝出笑容最擅長的我，學姐也顯得無可
奈何。
轉而拿起桌子的紙袋，繼續把她那一份鬆餅咬進嘴裡、配一口鮮奶茶。
這份鬆餅與鮮奶茶是我跟店長買的，記憶中學姐很常跟店長外帶鬆餅回去吃，我們咖
啡店本來就有在做鬆餅。
我連學姐喜歡的口味都偷偷記著，是香草卡士達口味。
我在約定要開始實況的時間前就先到來，當時學姐剛剛好洗完澡，還是會在意於大眾
前的形象嘛。
因為還有一段空檔，我故意邀請學姐來玩最後一場遊戲，隨便哪款遊戲都好，順便讓
她吃自己帶來的食物。
早就猜到餓很久的學姐果然就搶過鬆餅去吃，就算昨天才知道我是殺人犯的兒子。
現在精神瀕臨崩潰的她並沒有意識到某個事實，我始終不值得信任。
「以後……就吃不到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夢境中……複製？」
露出懷念的表情同時，學姐說話漸漸變得遲緩，身體也不自主搖晃著。
從學姐咬下第一口到我們遊戲結束，大概也過三十分鐘左右了。
「九點要實況囉，學姐先登入平台吧。」
我誘導著祐希學姐做下一步動作，繼續保持愉快的心情說道。
「不……用你講……」
她顫抖著手操控滑鼠，登入了實況平台。
然而眼皮已經快承受不住了吧，睡意的重量。
「……學弟……你在飲料中……加了安眠藥？」
雖然用力睜著眼睛，但靠在椅背上的學姐看來隨時會睡著，事實上她這幾天本來就在
半夢半醒間吧。
「嗯，我自己加的安眠藥種類應該比妳的效用更強──但也不可能致死。」
「為……什……麼？」
對於她的疑問，我無奈笑了。
「妳怎麼能信任愛說謊的我？所以學姐妳太善良了。」
這麼說來，對這點真的不能明白。
我本來以為這計畫中的阻礙，是她對我的懷疑。
畢竟我昨天才說出自己的身世，而當下學姐也很害怕。
但她還是接受了我的提議，到方才玩遊戲時的態度也沒有變化太多。
是為什麼呢？
「我……明白……但……」
快點睡著吧，學姐。
這樣子祈禱的我，雖然想讓事態照著自己的預期發展。
可最後，我還是被命運擺了一道。
我不知道在學姐心中我是不是這麼重要，還是她在意識散去前，剛好抓住了那一段記
憶。
聽來帶著哽咽，又像是在訴說。
「劉松霖……沒有家人……」
雖然用家人概括著，但我很快就意識到她在指什麼。
學姐竟然還記著，我跟她在月台時的對話，說我過去的家庭如何如何的。
而且她建立了一個前提，她選擇相信那段月台自白也是真實。
所以昨晚跟我道別後，恐怕就去查劉松霖和袁少華的相關後續新聞。
然後就能注意到兩次對話中的，太多的矛盾、和其中一個可能最明顯的。
「但“他”有……」
「妹妹的名字……是……袁紫花。」
劉松霖的家庭並沒有妹妹這位家人，但我之前的自述中卻出現了這部分：
我生在一個經濟還不錯的家庭，有一個嚴肅很有才能的妹妹，儘管晚生的妹妹充滿了
天分，爸爸媽媽還是對長子的我更有期望，時常冷落她。
袁紫花。
聽到那名字，我所維持的笑容在片刻瓦解了。
「我──不知道袁少華有妹妹。」
這才是謊言。
握住滑鼠，趴在電腦前還想實況的學姐轉過頭。
投以一個貌似看破事實，所以難過的微笑。
「說謊……過頭……的話……」
「不就跟……雪夢……一樣？」
不是徐祐希，而是雪夢。
說到底，如果雪夢是有所堅持的實況主，不要自願跳入這片汙濁的泥沼中，也不一定
會發展成現在的局面。
所以我才為她感到不捨，她明明能辦到，跟我的處境截然不同。
注視著最終還是墜入夢鄉的學姐，我緊咬住雙唇。
「妳在同情我嗎？」
這還是第一次，我對持續說謊著的自己產生了厭惡感。
＊
把睡著的學姐抱到床上後，我通知屋外的A子進屋，並將剛才的對話稍微透漏給她。
話說回來，還是穿著制服呢提著書包，看來今天有去上學。
「所以？」
「也沒什麼，但我很訝異學姐能猜到這種地步。」
不，不可能有猜到，在邏輯上根本不合理，我根本什麼都沒跟她說，也許只是學姐感
到奇怪而已。
不過我訝異的是，都快搞不定自己的她，卻還能撥出時間想了解我。
我真心以為我在學姐心中，並沒有這個地位。
我會幫助她，純粹是出於自己的虛榮心作祟、還有學姐奶子很大這種人渣的理由。
對於仍舉棋不定的自己，A子卻給予一個合理不過的建議。
「直接去問吧。」
明明看來文靜，做事還是這麼有魄力。
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照原本的計畫，妳先去夢中吧，我等等再去找學姐。」
「嗯。」
點了點頭，A子就爬到床上、側躺在學姐旁邊。
……都能跟我睡一起了，這孩子不會有認床的問題吧。
確認A子闔上雙眼後，我重新坐到了電腦前。
看著學姐留下還沒開始的直播平台，我拿出放在隨身背包裡的那樣物品。
純白的面具。
*
作者的話:
剛好有讀者在問卷問到上傳頻率，這邊藉此解釋一下。
基本上目前的加速更新是為了跟巴哈的進度切齊(巴哈目前二十七回)。
預計這兩天進度就能相同，接著同時完結第一集。
未來1.5集(預定)開始後，就會是相同推進的速度。
然後更新頻率的部分，基本上沒有意外，我每周末一定會一更，在周六或周日。
星期三與星期四也有機會一更──但要看那周上班狀況如何(汗)
所以之後想確定更新日期的讀者，大致上六日再來找文就沒問題囉，
我再試試看能不能固定發文時間，大概是這樣子。
https://forms.gle/GPYqoujoigsXh9Rq5
目前舉辦角色人氣調查問卷，學姐或A子黨的快站出來！
另外有想法或想悄悄問作者的，也可以透過這個問卷打出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