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七月鬼門開,顧海跟范安弘都會被調去支援。
范安弘特別不喜歡這件事,總是一邊值勤一邊嘮叨,「我真的不懂,都這麼多年了,為什
麼年年人手都不夠?」
「少說話多做事,都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是年年都抱怨。」顧海煩到沒時間理會范安弘,
只冷冷應了一句。
「你不要自己只要登記就囂張,每次鬼跑了都是我在抓耶!」
「不然你也去文昌宮再進修幾年,考個資格證啊?」
「……我去抓鬼。」
「嗯,西三門那有點騷動,你去支援。」
近年來生育率下降,投胎的靈魂越來越少,導致陰間的鬼魂數量年年創新高,一層一層下
來最先苦的就是第一線的鬼差。
為了避免靈魂脫逃成了孤魂野鬼,這幾年鬼門的檢核也越發嚴格,每每發個通行證都要耗
上大半天,不僅浪費時間,排得後面一點的鬼都會直接開罵,場面通常都很混亂。
「請不要插隊,今天一定會將通行證發放給你們的,不要推擠!」
「去你媽的不要推擠,都幾年了你們的流程也沒有改善,我都等了五小時了,不是說今天
鬼門開嗎?我看你們這速度是要一路辦到鬼門關了吧?怎麼?別人的時間不是時間啊?」
「先生不好意思,我們會盡快幫你處理,請你不要插隊……」
「什麼叫不要插隊?你讓我晚一點出去又不會讓我晚一點回來,那你說我這時間誰要賠給
我?」
「真的不好意思,我們會盡快處理……」
顧海才剛搬了箱新的通行證過來,都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被拉到旁邊的隊伍處理登記,迫
在眉睫的時限跟逐漸失去耐心的魂魄讓整個會場都瀰漫著高壓。
好不容易處理完所有登記,顧海感覺自己已經累到兩眼發黑,根本沒辦法站起來。
「終於忙完了,我們回去吧!」范安弘手上端著溜去城隍廟偷領的孟婆湯喝著,踢了踢癱
在椅子上的顧海,一點也不像剛從戰場回來的樣子。
「……你們這些武神怎麼回事,明明還要抓脫逃鬼怎麼還有力氣?」
「嘖嘖,你這就是欠鍛鍊,下次跟著我跑跑步練身體,明年鬼門開保證站著進來站著出去
。」
「……我也沒直著進來橫著出去啊,能不能不要咒我死。」
「隨便啦,你還要休息很久嗎?」
「幹嘛?」
「如果還很久,我就去找孟婆再拿一碗湯。」
「……你遲早會上孟婆的黑名單,我認真的。」
「幹嘛,我多捧場啊?」
顧海跟范安弘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直到虎爺因為等不到兩人回廟來接人才結束話題。
「我還想說今年怎麼弄到這麼晚。」虎爺移了下姿勢,以免顧海掉下來。
范安弘跑在虎爺的身側,笑著顧海的體虛,「沒辦法。顧海走不動啊。」
「幹,你明明只是想去偷喝孟婆湯,我遲早要舉報你濫用資源。」顧海累到形象都不顧髒
話脫口而出,但因為累到沒什麼力道,只換來范安弘一頓嘲笑。
「別吵了,增加我的工作量。」虎爺只感到無奈。
天氣依舊帶著潮濕的悶熱,兩人吵了一陣就沒了聲音,到接近廟的時候空氣中只剩下蟲鳴
,夾雜著枝葉被風吹拂出的窸窣聲。
顧海深吸了口氣從虎爺背上跳下來,看著積著落葉的水溝看了幾秒,轉頭跟范安弘擺了擺
手。
「我走走再回去,你先回去吧。」
范安弘頓了下,沉默幾秒就跟了過來,「那我也一起,你這麼一個柔弱的文神要是走在路
上,大概會被經過的妖鬼順便吞掉。」
「哇,你對我們白白驅邪的力量真是不相信。」顧海揚了揚自己手上攢著的一小搓虎毛。
「……」虎爺只覺得關自己什麼事,他容易嗎?要哄主神還要顧屬神,不時還要被拔毛。
為了怕顧海范安弘出事,虎爺還是邊抱怨邊跟在兩人後頭。
這世道,當隻老虎真的很艱難,而且動物神還不適用動保法,可以說是很無辜了。
「人好多。」范安弘看著眼前的人開口。
「不,裡面有一半不是人。」顧海很冷靜,側身避開了一名小學生年紀的鬼。
「……」虎爺因為體積過於龐大,總是被擋在人群外,最後無奈化成幼虎樣貌給顧海抱著
。
本來想當散心的散步之旅,最後因為路上擁擠的人潮與鬼潮變成了閃躲大會,顧海閃著閃
著不但沒有鬱悶,還因為范安弘一直被撞而笑得很開心。
「還武神,這麼遲鈍。」
「我比較壯,這是面積問題!」范安弘很無奈。
「欸、」
「怎麼了?」
「白白說的事,你怎麼想?雖然當時說不走,你真的不想走嗎?」
「顧海,你想走嗎?」
顧海看著范安弘,視線從對方被擠亂的頭髮、沿著輪廓看了下來,繞了一圈停在了眉際的
淺疤。
「范安弘,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什麼?」
「說到楊白爺時,你臉都會扳起來,一臉嚴肅。」
顧海用空著的左手按在臉頰,裝模作樣皺起臉,表情像是范安弘之前偷吃虎爺的供品卻吃
了顆生雞蛋一樣。
「我說范安弘,你根本就喜歡楊白爺吧,整天話題都繞著人家。」顧海笑開來,語氣顯得
很無奈。
范安弘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了下來,配著上揚的劍眉顯得莫名嚴肅,「我先回去了。」
說完范安弘轉身就走,也沒多理會顧海。
顧海深吸一口氣蹲了下來,手因為過於緊繃而顫抖著,還差點把虎爺勒下去,直到對方開
口讓他放鬆點。
又過了一陣後,人潮散去,虎爺恢復了原形,看著蹲在地上的顧海,「你要是不跟他說,
范安弘根本就不會發現。」
「我知道。」顧海往後一坐,看著一片漆黑的天空,「哇他的耳朵還真紅,以為自己裝得
多嚴肅。」
見虎爺不搭理自己,顧海繼續自言自語。
「要是他被拒絕就好了。」
「你是白癡嗎?」虎爺忍不住開口。
「我是啊,我剛剛真的是這樣想的,要是他被拒絕就好了,真的。」
「……你們這些人,算了、上來吧,我送你回廟。」
楊白坐在山門上,沒注意到范安弘經過,專心數著天空殘存的幾抹星光。
「白白好久啊,去哪裡接人了,老虎怎麼也會迷路?」
土地廟被揚白硬生生凍住的時光,在顧海的自暴自棄下,緩慢而確實的被推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