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人世的數學教授(與其妻子),曾有毒癮的單親媽媽(與因車
禍喪命的丈夫和孩子),信主後改過自新的前科犯(與其妻子)。
西恩潘,娜歐蜜華茲,班尼西歐岱托羅。
電影中從一樁「偶發事件」岔出許多浮世片段。每個人面對生活遽
變時的張惶與不安,對於命運的好奇和掌控能力,不甘服輸的冒險
反抗;彼此接合,逐漸逼近現實條件所能允許的平均變異極限,又
復一一收編,回歸同一套遊戲規則。佛陀的五指山。故雖是一連串
的巧合,仍感覺劇情的步步鋪陳有所依循。
回來看《迷幻公園》的電影節奏,則更極致。影像的節奏,劇情的
節奏(你說,這能算是劇情嗎?)。命運之手(導演?)似乎沒作
出太多複雜的安排,反而聚焦環繞著幾乎可以說是「惟一」的年輕
男主角,反覆書寫的動作(獨白),片段呈現場景,回溯一個事件
的前後始末。(你說,其他人物表現太過平板,連主角也自始自終
改變不大?)。
《靈魂的重量》也有內心獨白。西恩潘飾一位與死神打了照面的教
授,他在幾個主角之中,擁有較高的社經地位,似乎也因此較能主
控自己的命運(相對於依賴毒癮的單親媽媽,與視信仰為手段工具
的罪犯),但人生的規則真是這樣設計的嗎?如此單純簡易而推及
四海皆準?以量制價,帶著生存優勢的產值而不用付出代價?
「挺身而出」主動介入他人生活的教授(這讓我想到美國政府),
(差點)成為殺人兇手。最後躺在病床上一席尚存,生而復死後回
望一生,荒誕的命運劇場,也只是獨自荒涼。決心改過的出獄男子
,下一秒的無心之過,殘境中可不可能出現救贖?或者心理的究責
仍舊難逃自我審判。
《靈》的各個角色所面對的漫長的心理煎熬,在《迷》片中難以看
清;轉而變成相對簡短的反射動作,相對壓抑的情感表達,以及更
加不熟練的生命處境。意外事件也沒有因此變得更棘手或是,更不
棘手。只是無從比較的孤獨清冷。有許多因素層層疊起男孩的孤獨
,構成一種複合的情緒,隔出一塊不知為何的荒蕪中心。那是異性
戀女友無能理解,同性友人也未及時參與,唯陌生人恰巧親臨、警
探憑藉目光逐漸拼湊推知的,一幕幕玩笑現場。多麼荒誕。內心對
白相互爭辯,現實中卻沒有勇氣拿著已撥出的話筒,向人陳述那突
然。無論是離家的父親,隔閡的母親,似乎都無法代為負載這樣的
秘密,化解這瞬間凝結的人生尷尬。
只有一個突然出現的不起眼的女孩。她不滑板,只騎車。冷冷的,
寂靜的電影(某些人生片段,我們會不會也希望它如同某些無聲的
畫面,最好還能無端消失?)。女孩讓男孩扶著後座向前騎去,她
不知道男孩的秘密,但她深信一種面對生活難題的解法。整部影片
,男孩像未曾準備好進入這個世界(其實誰又準備好了進入迷幻公
園?男孩的朋友說),還不知道如何看待這世上的各種戲劇效果,
他對一切事物抱持平等的疏離態度,也就不用顧慮誰的親近與否。
沒有比較,沒有真假。也因為冷淡,得以將一切霧化處理,彷彿同
時擦去所有能夠傷人的尖銳稜角。
所有的謊言,也許只是一種暫時舒服的方式,一種可以減緩瘋狂的
防護,也是對救贖和開解的渴望。謊言之前,故事已然開始。迷幻
公園,Paranoid Park,每天有多少人生包袱渴望在這裡被卸下被
遺忘,多少肉體/靈魂嚮往不同以往的、完美的另一次滑翔;男孩
為了不一樣生活的心情來到此秘密儲藏所,被迫學習與秘密共處,
卻將發覺這諸多人生的秘密有時甜蜜,但更多是苦澀掙扎。
我難免會想,那電影結束之後。意外現場的血跡和新聞過期了,詳
細書寫的筆跡都燒成了灰燼,那些戀情記憶被後來的其他覆蓋,之
後呢?還嚮往不一樣的生活還是已經不再需要一座迷幻公園。還在
意滑板是否看來很娘?或者生活已經不是教室課堂和街頭的問題。
而我覺得整部片最吸引我的地方,是男孩來回海邊的那一段路程,
還有坐在椅子上背對著海寫信的那些畫面,風吹過蔓生的長草,感
覺還有許多故事未完。或者被默默記載,或者隨著潮汐亙古的的規
律,悄悄留給下一個走到海邊的心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