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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的一面隔牆裡,藏著一位不能被發現的人。《牆之魘》的這個概念,是源自於
施儒珍的真實自囚經驗。這段因二二八白色恐怖而生的悲劇,迫使具有左傾思想的
施儒珍在其胞弟家所砌的牆裡,住了18年。在這段期間內受盡了生離死別的各種痛
苦,最終因生病不敢就醫而死,被草草地埋葬在後院。
原本以為林志儒導演的《牆之魘》是試著要再現這段歷史,對白色恐怖以及大時代
下的悲劇做出清楚且忠實的呈現。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導演卻將焦點一轉,故事
上也做了極大的變化,淡化影片背景以及政治上的指涉,「人性」反而成了影片裡
最受人矚目的主角。
這些改編使電影完全遠離了真實故事(不至於背離)。牆裡的主角成了一位被國民
政府追緝的左傾日本老師,窩藏他的則是參加讀書會,追隨其思想的台灣玻璃工(阿義)
。在玻璃工新婚不久後,妻子(阿貞)赫然發現牆裡有人,所謂的幽微人性就在這
樣兩男一女的三角關係裡萌芽滋長。而故事的真正衝突,則在於妻子懷孕後。彼此間
性關係的逾矩,彷彿成為三人間不能說的秘密。「性」與「道德」,在師生一氣的社
會主義信念下,竟諷刺的成為跨越不過的固石,最後釀成一椿遺憾駭人的時代悲劇。
從劇情的概念上而言,三人間的情感糾葛自然精采無比,可是在許多細節上,卻缺少了
說服觀眾的能量,譬如阿義獨鍾社會主義的原因為何?阿貞對著牆隙解杉的情愫為何?
影片裡同樣的畫面不停的被使用,也幾乎不見大全景的使用(室內景居多)…。說來,
這不僅是《牆之魘》刻意迴避大時代的結果,其所反應的,其實更突顯了經濟因素的匱
乏直接影響了電影的製作,無法重塑過去白色恐怖時代的氛圍。
不過,吹毛求疵是無謂也無味的事情。真正的創意,或許就是在這樣困乏的創作環境
下產生。
令我相當驚喜的是,縱然從這些蛛絲馬跡中早已發覺電影製作上的某些限制,但影片
在中半段後急轉直下,透過反覆的剪接,《牆之魘》開始了一段段類似「羅生門」的
短故事陳述。這個聰明的作法,使得影片在使用重覆的畫面(素材)上有了一定的合
理性,同時也充分的表現了主角們自身心理的困惑與錯亂。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有的只是為了捍衛自己內心信念與尊嚴所對他人做出的搏鬥、懊悔與犧牲。這些人
性內在深層的表述,成了影片裡最精采的部分。
但,隨著影片的羅生門式的陳述,我也不禁好奇,所謂「真相」究竟是什麼呢?
在經歷整個事件之後,《牆之魘》片末的最後一場戲,重新回溯了過去。國民政府追捕
讀書會的成員們,為了要威脅阿義逼供,當著面一一槍斃了他的同志。阿義受不了這種
煎熬(人性被扭曲),發狂的仰天嚎叫…。
如此回過頭來,顛覆時序性的「逆轉」開放性結局,似乎訴說著日後的悲劇命格是早被
種下因子,是有機可循的。而在大時代下的人們,所謂自由意志也是被無孔不入的政治
給深深影響、推促著的,無法切割。
《牆之魘》表面上雖迴避政治淡化時代,但實際上,片尾的這一記回馬槍,卻迸發出驚
人的力道,直指這種專制暴行所對人性所造成的扭曲,以及是造成日後諸多悲劇形成的
核心肇因。就精神上而言,這不正與施儒珍的真實故事相契合!
新聞局長謝志偉在看完《牆之魘》後批評真實事件被改的體無完膚。然而,我卻慶幸著
,在資源如此匱乏的情形下,導演林志儒(以及編劇們)還能從牆縫中,瞥見那層人與
政治息息相關的依存關係。即便痛苦,即便悲哀,都仍勇敢地做出呈現與批判,那份堅
持與不凡的創作態度,不僅值得鼓掌,也實在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