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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殺人魔》:文明焦躁史,或美國版《黑暗之心》
把American Psycho翻成《美國殺人魔》,其實並不是很適當
的譯名。主角Patrick Bateman是否真的殺了人, 這還是一個值得
商榷的問題。在American Psycho中,「謀殺」場景並不重要(雖然
貝爾的冷酷演出,讓這些黑色場景,有了令人不寒而慄的真實感)饒
富興味的還是導演欲探究幻想、欲望、自卑卻又自大之奇特心理劇場。
以精神分析的觀點來看,American Psycho多少援引或致敬希區考克的
Psycho《驚魂記》(註)。於《驚魂記》中,透過Norman Bates的慾
望心理再現古典伊底帕斯,希區考克早將佛洛伊德學說的通盤概念,
以最精準的電影語言,配上柏納赫曼的經典配樂,將之高度藝術化:
所謂戀母情結、性幻想、壓抑的返回(the return of the repressed)
。
不過,希區考克的電影美學,是建構在40年代以降的「黑色電影」
(Film Noir)傳統。《迷魂記》(vertigo)、《北西北》(North by
Northwest)、《驚魂記》都有一個類似偵探的角色,進行CSI式的探案
分析,著重情節發展,引領觀眾誤入歧途(導演精心設下的陷阱)。簡
言之,我認為在希區考克的電影裡,通常都得經過A→B→C的層層迷魂線
索,才能探究最終答案。《美國殺人魔》並不採用這樣的敘事詩學,雖然
仍然有探員穿梭其中,電影並不朝向抽絲剝繭的解析過程前進。
《美國殺人魔》並非一部《火線追緝令》式的驚駭犯罪學,而是傅柯或史
柯西斯或柯能堡觀點下的文明躁鬱/瘋狂史。相對於希區考克藉由外鑠的
犯罪行為來彰顯主角內心的深層慾望與恐懼,《美國殺人魔》直接呈現第
一人稱的「黑暗之心」。藉由Patrick Norman極其自戀、固著的生活形式
,揭露他在抹了太多的髮膠、香水,畢挺西裝,品味名片等裝飾性符碼下
所祕藏的自卑脆弱;只要一個小小的名片比較,就能揭露這張面具後的扭
曲變異。
Bateman瘋狂的精神變異究竟何來?《美國殺人魔》隱含極其馬克思意
涵的政治性批評。我們不得而知,Patrick Bateman是否如同Norman Bates
承受一種原初的家庭創傷,以至展開一連串的幻想/謀殺。可以推論的是,
在高度競爭的經濟法則下,人性和物質追求有了正比的疏離效果。如同衣服
取代精神,符碼取代存在本身,人性同樣埋葬於現代性的文化物質主義。在
Bateman的華爾街公寓,偌大的空間裡如《鬼店》,冷冷地透露出一種可怕詭
異的空洞。這不是令人感到溫暖,有壁爐生火的傳統家居場域,而到處充滿
了後現代的普普或達達風格,酷準地表徵了Bateman的內在虛無感。
Bateman的孤寂引領他向娼妓尋去,目的卻不是為了純粹的性渴求,而是
藉由「操縱」這些可憐的床邊女子,滿足Bateman在華爾街競爭下所發展出一
種殘缺的,受壓抑的權力慾望。當然這種競爭並非只存於華爾街,而是借代了
整個世紀,至少是費茲傑羅以來對於「美國夢」的幻想追尋。夢的追尋,並不
重要,而是「成真」之後的一種空無貧瘠感,逐步地消耗原本自我充足的心
靈。
是以American Psycho特別強調「American」,有其必要。這是「美國夢之
死/夢醒美國」(death of American dream)的古老命題了。在《推銷員之死
》的悲劇意義上,融合《計程車司機》的孤寂之狂和Christian Bale的精準詮
演,American Psycho是一則文明如何自我毀滅的現代寓言,也預告了美國紙醉
金迷,燈紅酒綠背後的黑暗意義,終將由某個不具其名的超級英雄,單騎扛起,
乘夜而馳。
註: 除了兩者皆以Psycho作為其名外,克里斯汀貝爾所飾的Patrick “Bateman”
剛好是Norman Bates的合寫(Bate+man),也許是巧合,少掉e的話,就成了Bat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