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法洛主演的電影「殺手沒有假期」, 妙語如珠, 片中充滿太多巧合, 太多原則與太多
意外. 許多影評都寫了好文章分析劇情, 本文在此淺淺分享一下場景在這部片中可能的角
色.
本片正式的片名就叫 "In Bruges", 而不是用任何與「殺手」相關的字眼, 因此我直覺地
認為本片發生地點有其特別不可取代之處, 足與殺手故事並列成為全片主題. 布魯日可能
不單純只是個世界遺產 (世遺有八百多個) , 可能不單純只是個中世紀經典小城 (全歐有
數以千計保存還算完整的中世紀城市) , 不單純是小橋流水的北方威尼斯 (比利時所處南
部低地國有非常多中世紀城市以運河及其相關人造地景聞名) . 布魯日這個城市, 可能還
有更強烈的象徵意義, 說不定能與本片的主題或主角心境相呼應.
一、布魯日的歷史命運:
撇開古羅馬的要塞, 以及四世紀後法蘭克人（法蘭德斯國）的佔領, 布魯日的中世紀命運
從約莫10世紀左右開始. 在法蘭得斯伯爵的治下, 它在11世紀前就開始成為北海的貿易據
點, 和斯堪地那維亞與不列顛的貿易尤其頻繁, 尤其挪威卑爾根旁的Bryggen 港有頻繁的
貿易活動來到此地, 因此布魯日被照著命名為 Bryggia (為古挪威語碼頭之意, 布魯日之
名並非一般人以為的現代荷蘭文 brug,「橋」的意思).
中世紀早期與中期, 由於北海- 低地國小邦們不務開疆闢土而致力發展經濟活動, 成為中
世紀兩大貿易中心之一 (另一大就是地中海- 北義) , 布魯日就是其中最靠海的港口. 布
魯日與低地國一眾中世紀城市象徵著「城市」與「市民」的興起：擁有經濟實力的城市,
開始可以和擁有神聖權力的教會以及擁有武力的君權分庭抗禮, 市政廳在市中心興起於貴
族城堡與教堂之間, 各類貿易設施成為城裡的新街景, 而各類大市場成為都市裡的主要開
放空間. 城市, 就是莊園裡的農奴們掙脫奴隸宿命成為自由市民的途徑 (當然要經過類似
學徒階段的努力工作才能得到行會認證而被接納進城市中, 無法通過認證的就被阻擋於城
牆外) ; 城市裡高聳的鐘塔, 則象徵著市民團體在神權與君權的夾縫中努力求生存、求自
由、求發聲的渴望.
12-15 世紀是布魯日的黃金時代, 它不但加入了漢撒同盟, 並於1128年拿到城市憲章, 更
掌握了英國向歐洲的羊毛貿易之門戶. 今天的比利時大大小小古城幾乎都和英國的羊毛貿
易有關, 而當年法蘭德斯伯爵旗下的布魯日與根特就是帶頭的兩個大港市. 由於這個羊毛
貿易建立的關係, 英國與布魯日的淵源非常深, 世界第一本英文印刷品就在布魯日印製,
而許多英王如Edward IV, Richard III, Charles II等等都在這裡度過他們的放逐歲月.
1277年, 中世紀一個革命性的貿易事件在布魯日發生: 位於北義大利的熱那亞的第一艘商
船繞了歐洲一大圈來到了布魯日, 自此布魯日成為北海與地中海這兩大中世紀貿易中心相
連的門戶, 貿易最遠達到雷凡特 (今日阿拉伯半島西岸) . 複雜的國際貿易促成了最早期
的商務和金融技術, 布魯日的銀行業快速引進了大量外資, 並且在1309年開張了第一家證
券交易所, 這個證券交易制度幾年後才被威尼斯給學去.
由於旺盛的貿易, 許多設施在布魯日展開, 兩位主角Ken和Ray也都有去玩過, 如教堂 (包
括Ken 想摸摸血瓶的聖血教堂) 、醫院 (兩人坐船遊河經過的Sint-Jan Hospitaal) 、布
料廳 (Lakenhal & Belfry, Ken跳下來的那座塔, 賣布的塔比教堂和市政廳的塔都還高)
、當鋪(Gruuthuis) , 而市政廳與同業公會還有富商宅邸自不在話下了.
不過低地國畢竟是個地形多變的區域 (如荷蘭, 幾百年前的滄海與桑田今日早已重組) ,
布魯日從11世紀起就開始淤積, 幾百年來法蘭德斯伯爵與市民們努力擴大港口、興建運河
甚至增建外港, 努力保持其繁榮貿易於不墜, 然而直到16世紀時終究無法力挽狂瀾, 低地
國的經濟龍頭就悄悄地由布魯日-根特向北轉移到安特衛普-布魯塞爾了 (後來16世紀末,
安特衛普也因為荷蘭獨立戰爭中被佔領, 而讓經濟龍頭再北移到阿姆斯特丹) 低地國諸港
都有起起落落的命運, 長江後浪推前浪, 前一個世紀走路有風的城市, 下個世紀可能就人
口外移成為空城, 徒留曾經華麗而今蕭條的城市建築.
許多城市的死亡或是巨變都有特定的日子可循 (譬如安特衛普是在荷蘭獨立戰爭被佔領,
鹿特丹是被轟炸, 低地國南部許多城市則是被拿破崙佔領, 而讓過往榮光一去不返) , 但
布魯日不同, 它衰敗得靜悄悄地, 沒有特定的可歌可泣的日子; 它沒有大戰禍, 沒有大屠
殺, 工業時代裡也沒有讓工業革命污染它的中世紀之美 (和他鄰近的根特就有) .
布魯日的歷史命運其實充滿失落與哀愁, 但是沒有任何大事件曾經劇烈改變它的地景, 我
們也不容易在遊覽布魯日時指認出哪個頭等重要的歷史事件或歷史人物. 它在16-20 世紀
沈寂的四百多年歲月中, 就像被凍結了一般, 中世紀的繁華彷彿還在昨日, 小橋流水仍流
動, 教堂與修道院仍在, 市政廳與同業公會仍然矗立著. 20世紀末, 布魯日凍結的景觀成
為了全球觀光客的新寵兒, 也在2000年被登錄為世界文化遺產. 那麼, 來到布魯日的人,
究竟在這裡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