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０年代，我曾是拉斯馮提爾（Lars Von Trier）的忠實擁護者，他導的《歐洲特快車》
（Europa）、《破浪而出》（Breaking The Waves）、《在黑暗中漫舞》（Dancer In The
Dark）到沒有結束的電視電影《醫院風雲》（The Kingdom）皆令我嘆為觀止。然而在紀
錄片《黑暗中如何漫舞》（Von Trier's 100 Eyes）看到他把演員逼到崩潰、終於獵取到
想要的畫面後忍不住舔唇的滿足表情，讓我的崇拜瞬間崩裂。也許只是巧合，接下來他的
每部電影都給我算計太過的感覺，才華與能力自然無庸置疑，但每個安排都像程式編寫，
包括驚世駭俗的情節與場面。因此，當《性愛成癮的女人》上集尾聲，女主角聲嘶：「我
感覺不到了！」我忍不住莞爾想回敬導演：這就是最近幾年看你電影的心聲啊！
拉斯馮提爾太聰明，甚至應該說是狡猾。就像他帶著《性愛成癮的女人》上集到柏林影展
，故意穿上標明被坎城驅逐的T恤出席記者會，又故意不參加首映禮，結果這部非競賽影片
博取了比所有競賽片更大的媒體版面（當然還要加上男主角西亞李畢福的接棒脫序），完
全達成他的意圖。冷淡地看他「演出」，我還是乖乖進戲院，因為你再怎麼不欣賞他的作
風，他的電影還是有料，即使只是拿性愛作文章，看他旁徵博引扯出釣魚、爬山、植物、
動物、數學、醫學、宗教、音樂，無所不包的程度，很難不佩服他的「博學」。你幾乎可
以想像他躲在幕後笑看這些影評（迷）如何掉進他的論述圈套，試圖對他的分析再做出分
析的用功與狼狽。有趣的是當他暫時放下這種掌控知識與技巧的優越感，才是這部電影最
飽滿的時刻，看著烏瑪舒曼牽著無辜孩子們去找丈夫與「小三」女主角興師問罪那場戲，
近乎完美地示範了喜劇如何遊走在殘酷與現實的邊緣，卻沒落入剝削的窠臼。他絕非不能
讓演員穿起衣服好好演戲的，但他要告訴你他有能力讓這部片成為電影版的「十日談」、
「坎特伯里故事」，或是色情狂的「奧狄賽」與「一千零一夜」。
我看了兩遍上集，柏林的「導演加長版」比戲院的「國際公映版」多了半小時，片商與電
檢都沒動刀，是拉斯提爾自己的決定，所以對情節影響不大（不像在此間被剪得支離破碎
的《撒旦的情與慾》 （Antichrist），除了女主角想跟老闆告白卻被秘書將了一軍這類小
節被省略，多出來的其實是宛如「香蕉共和國」的陽具總覽以及鉅細靡遺的真槍實彈。上
集拍得確實好，音畫配合無間，議論闡述也頗有見地。但我對下集有點失望，儘管對戀童
癖的見解教我眼睛一亮，也對性別歧視打抱不平，但女主角莫名加入討債公司的情節發展
與人物關係，就無法再說服我了，幾個明顯的硬傷，反而讓他的冷嘲熱諷顯得不出所料。
因此，我還真期待看到下集的「導演版」，到底是拉斯馮提爾真的黔驢技窮，還是偷留一
手，故意語焉不詳？看來再不喜歡他，我都很難擺脫他的掌控，至少得看個兩遍，這算不
算另一種「成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