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在版上的討論有一半以上都在談史實與報導文學,我都沒讀過也搞不清楚孰是孰非孰真孰假,更別說我完全是登山門外漢,就別管了,光看本片拍出來的內容、著重的重點、以及可能想表達的訊息即可。首先看看誰被著重了,本片的角色很多,但大家應該會同意男一是 Rob,男二是 Beck,其他如 Doug 與 Scott 等人都只算是有血有肉的配角。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5ZQVpPiOji0
就我看來,Rob 與 Beck 是兩個對立角色,一個天界一個人界。 Beck 就是所有商業登山客戶的縮影,由他負責到處打招呼聊天帶出各個客戶們各自著墨不多的動機、故事與身段。光就 Beck 來說,就是不懂的敬畏自然的人界典型,用他的德州美國人直爽身段面對一切,不知天高地厚覺得只要努力一下應該沒問題,甚至有時還流露出錢是老大的心態。這片如果要觀眾學習敬畏自然,顯然主要就是透過 Beck 的見證來學習。
而 Rob的身段截然不同,他當然也是個人,但他表現出的氣質接近天界,他面對自然帶著保守敬畏,他執行起登山專業一絲不苟,就像船上的船長一樣神聖不可侵犯。就算本片處處都在批判的「商業登山」是他一手帶動的,但看他面對山謹慎敬畏、面對客戶誠心關懷、面對生活認真感恩、面對競爭不隨之起舞而尋求互助共榮、甚至面對商業登山氾濫的景象只是默默地蹲下來撿垃圾,觀眾實在很難批判他,只能跟著他一起看這失控的景象長嘆一口氣。Rob 帶起商業登山的動機為何?我不知道,但光看本片身段,我只能想到美善的。
姑不論史實上這次山難成因與責任如何歸屬,光就本片著重的一個關鍵,我認為是 Rob專業身段的撤守。事實上,全片從一開始除了塑造 Rob接近天界的穩重可靠身段外,也隨處撒下人界誘惑的種子,看一絲不苟的 Rob什麼時候開始隨之起舞。姑不論他們經營商業登山的動機,落到實際經營面上,本片處處都露出蛛絲馬跡令人心下一凜,譬如 Rob看似有點無奈地邀了記者一起攻頂,又譬如 Helen聽說有人可能要放棄攻頂時擔心記者會怎麼寫… 做起生意來,就是沾染了人間慾望,慢慢挑戰自己的原則。
對 Rob來說登山是件認真嚴肅的事情,要謙虛地面對一切自然天候與人體狀況因素,謙虛地做好準備等待時機,在天時地利人和下快速精準行動;但對人間的客戶們來說,登山早已不只是登山,而承載了各種不同的俗世慾望(當然 Rob也說不定有,只是本片並沒有拍他的動機,只拍了他的承擔)。有自己賦予神聖使命者如難波康子、有擔起平民集體小夢想者如 Doug 、也有生活中遇到迷惘就逃避來這邊找自己者如 Beck、有為了功名事業爭強好勝者如 Scott... 還有好多人我不記得了,人人都很自我中心,都很堅持想要自我實踐,一往無前。
別說在第一營地時許多國際隊伍還有初學者就不知死活跑來攻頂,從主角們攻頂的過程中,我們也漸漸發現這些慾望都化成了執念,就算天候或身體出現警訊,攻頂已成為沒有回頭路的勢在必行,在此人的慾望就與 Rob堅守的敬天原則相悖了。
看見 Beck 眼睛出問題還算簡單,Rob 堅定地叫他留在原地;看見登山繩還沒裝好要花時間重裝,可能打亂他們分秒必爭的攻頂節奏,卻還是咬著牙冒個險繼續前進了,已經沒能守住原先的「下午兩點前下山」原則;最後是肩負一大堆人情壓力強求攻頂的 Doug,如此感人肺腑楚楚可憐,身為專業登山顧問理應堅持帶他下山,但身為服務業者怎麼忍心讓他更讓小朋友們失望呢?這一撤守,就沒有回頭,悲劇收場。
(當然,史實的這場山難可能未必能把原因歸咎到此,電影中也有很多其他因素尤其是風暴,何況比他們先下山的人也有人罹難;不過既然主角是 Rob,害死 Rob他自己的關鍵因素,就是這一次專業的撤守)
本片拍登山過程,老實說許多環節的前因後果與地理進度我都看得不是那麼清楚,不過我更喜歡的是登山客之間的集體氛圍的塑造。理論上,帶隊登山 Rob就像是船長或機長一樣有絕對權威,任何客戶就算有再多人欲都無可挑戰;不過在第一營地裡,隨著客戶們的執念一一萌芽、各隊伍的競爭與功名心一一浮現、甚至 Rob, Helen & Scott 等專業者經營事業的得失心也蠢蠢欲動時,儘管沒有人願意直白地挑戰專業棄守原則,但這個隱而未言的整體氛圍終究席捲了 Rob,終於犯下致命錯誤。
所幸,Rob 的最後身影仍是穩健的,他儘管曾有痛苦、緊張、絕望,但都能努力克服,最後大難臨頭時也能夠知命而坦然,不讓自己陷在絕望恐懼中而能珍惜生命之美。片末兩架飛機送人回家,一架送回了天界 Rob敬天惜福的圓滿精神,另一架送回了人界 Beck 的反省與敬畏。儘管這是一個主角喪命的悲劇故事,片尾音樂仍然雄健飽滿,配上陽光下面貌清楚卻沉默不語的聖母峰,繼續堅定站在那裡迎接世人的瞻仰與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