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李維倫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妹妹頭女孩竟然歡迎他再度光臨？在她們店
裡罵了另外一個顧客後，她竟然說歡迎自己再度光臨？『這是客套話，社會人士的客套話
。』他直覺的這樣想，『真不愧是成熟的大人，不管是彭于晏明星臉還是妹妹頭，大家都
好成熟啊。原來成熟的定義，就是要虛偽，就是要矯情。』李維倫在心裡偷酸了他們一番
，但他明白自己只是故意找碴，因為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矯情。他剛剛只看到誠懇和真心
。
　　什麼是矯情？矯情就是在家族聚會的時候，老媽跟伯母說：「你們家阿龍真的很會讀
書啊，從小就那麼優秀，考上建中也是理所當然的。真的恭禧他！」然後馬上轉身對著其
他親戚解釋：「我們家維倫高中沒考好，是因為太愛分心。他聰明歸聰明，就是靜不下心
來好好唸書，老是說什麼作自己喜歡的事比較重要，真是讓人傷腦筋的孩子。」
　　這樣還不夠，回家以後，還要對著自己大罵：「叫你好好讀書你不讀，你看吧，被阿
龍比下去了吧。從小他學什麼我就讓你學，他去哪裡補習我就送你去補，結果咧？人家考
上建中，你只能上忠孝，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他媽真是他見過最虛偽矯情的大人。這
就是自己不想回家的原因。
　　從小李維倫就搞不清楚讀書究竟是為了誰。不過他年紀愈大愈確定，唸書是為了媽媽
的面子。每次考試的時候，他的壓力就很大。本來李維倫是個粗神經的人，考得好當然開
心，考得不好其實也沒有太在意。可惜，每次被他媽一搞，考試這件事就會變得非常折磨
人。原本數學考四十五分也沒什麼，班上還有其他十個人分數比自己低，李維倫覺得不是
墊底就好。可是只要想到回家又要被媽媽羞辱一遍，那種痛苦比考四十五分還要讓人難以
忍受。不管考試拿幾分，他媽都有話說，大概除非真的考贏同年級的堂哥阿龍，他媽才會
開心吧。不過，這件事從他小學一年級起，就不曾發生過。
　　有點愣頭愣腦的李維倫，第一次知道考試成績不好應該羞愧到無地自容，是小學三年
級的時候。小時了了的他，小學成績還不錯，常常只差四五分就滿分，排全班十名內沒有
問題。小三的某次定期評量，數學因為粗心錯了二題，導致總分和滿分差了十分，李維倫
的班級排名一下子落到第十五名。考卷拿回家那天，媽媽破口大罵，氣到把考卷一張張撕
碎丟到地上。李維倫還記得自己邊哭邊把四散的破考卷一片片撿回來，擔心第二天沒辦法
把簽了名的考卷交給老師看。考卷沒有了，要拿什麼東西給老師看？就算可以把考卷黏好
，媽媽應該也不會簽名吧？李維倫一邊撿一邊擔心。待他把考卷像拼圖一樣一張張拼好以
後，已經晚上十點了。他坐在客廳裡，等著加班的爸爸回家。那一天，考卷是爸爸簽的名
。
　　從此以後，李維倫就得了考試恐懼症。從老師發考卷開始，他就會緊張到全身發抖。
尤其是數學科，甚至會抖到寫出來的字像蝌蚪。還好數學只要答案對就好，字跡美醜不計
分。為什麼考數學的時候抖得最厲害？他猜那是因為數學考卷被撕得最爛，爛到差點拼不
成一張完整的紙。
　　第二天老師問他：「你的考卷為什麼變成這樣？」李維倫老實地答了：「那是我媽媽
撕的。」「為什麼媽媽要這樣？」「因為她覺得我考得不好。尤其是數學不應該粗心錯兩
題。」老師輕輕嘆了口氣，溫柔地拍拍他的頭。還好有這個拍拍，否則李維倫心裡的創傷
，大概會讓他一輩子都沒辦法再參加考試。
　　從那天開始，他變得很害怕考不好。他變得很怕犯錯。他變得容易焦慮。他變得需要
一直吃東西。他變得愈來愈胖。但是他還是很努力讀書，希望自己成績可以更好一點，這
樣媽媽才可以少發一點脾氣。
　　國中靠著學校和補習班填鴨，每次段考李維倫還可以維持在校榜前五十名，他媽還以
為這樣叫作功課很好，有機會和阿龍到建中一拚高下。李維倫不知道他媽是真不知道還是
假不知道，他們國中每年考上前三志願高中的也才三十幾個人，校榜前五十，連前三志願
的邊都摸不到。經過國中三年，他早已明白，自己再怎麼努力，都不會是所謂「功課很好
」的那一群。沒有掉到公立高職就不錯了，建中根本連想都不用想。只有她媽還在痴心妄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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