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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遠方傳來警車的警鈴聲。
傳翰喘著氣，按著鮮血淋漓的左臂。血液混著汗水蜿蜒流下，從指尖滴落。手中甩棍
同樣滴著血。
倒地的平頭男沒有氣息，頰骨凹陷一大塊，半張的嘴裡積滿鮮血，幾顆黃色的斷牙散
落在旁。佈滿刺青的十根手指往不自然的方向歪斜。全部都被折斷了。
傳翰跨過面目全非的平頭男，確認外面動靜後迅速離開暗巷，快步走向路邊的黑色喜
美，鑽入駕駛座。警鈴聲越來越近。傳翰加速駛離現場。左手臂仍不斷滴血，點點灑落在
褲子與鞋上。
要毫髮無傷果然還是有一點難度。獅子說。
傳翰不發一語，急速遠離好幾個街區，才放慢速度。趁著等待紅燈，他從車內翻出毛
巾，綁住傷處止血。
他把螢幕龜裂的手機從口袋拿出來，在混戰中被毀掉了，已是礙事沒用的垃圾，他隨
意扔到副駕駛座，然後另外倒出礦泉水洗去血漬，毛巾染上深淺不一的紅色斑點。
雖然負傷，但順利逼問出鬼哥的下落。
現在的鬼哥身邊必定有不少手下保護，怕死的他絕對會嚴加防範。
傳翰不是熱血的笨蛋，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如果貿然殺入，只會落得被群毆的結果
，能否順利直取鬼哥是個未知數。
所以他需要計畫，得迫使鬼哥跟身邊的手下分散。這要製造足夠的混亂。傳翰沒有幫
手，只能孤身進行。時間緊迫，不能讓鬼哥有充裕的時間準備，屆時必定更加棘手。
加上時間一拖延，恐怕培雅也會有危險。為了滅口，鬼哥不會放過她的。
綠燈。黑色喜美繼續前進。傳翰突然有了主意。
你確定？這樣太莽撞了。獅子說。
傳翰肯定地說：「這會很有效。他沒辦法防備。我覺得很划算，可以保護培雅，也能
把我造的孽一併還清。」
還能拖一群垃圾下水。獅子大笑。
「我們一起下地獄。」傳翰的眼裡透出鐵般的決意。所有的恩怨糾葛都在今晚了斷。
＊
派出去圍堵傳翰的手下全部沒有消息，這令鬼哥心慌，不禁猜想難道真的全軍覆沒、
被傳翰幹掉？那個可怕的瘋子，改過向善全是假的，明明還是同樣地暴力嗜血！
鬼哥專程安排近二十名的手下當保鑣，雖然年輕魯莽但是聽話，這都是多虧「糖果」
的功勞，令這些傀儡忠心耿耿。
除了外頭把風的之外，還有好幾名手下拿著鋁製球棒或西瓜刀，就近護在鬼哥身邊，
可以在瞬間組成人牆，將他安全地擋在身後。傳翰如果敢直接殺進來，就是自投羅網，
何況鬼哥握有最重要的秘密武器，就藏在褲腰。即使傳翰把所有人都撂倒，鬼哥也不
信他可以快得過子彈。
砰。只要一槍，就能送傳翰上西天。鬼哥想像子彈穿透傳翰的眉心、鑽破腦袋而出的
畫面。
他非得解決這個心腹大患不可。當初執意找傳翰送貨，現在看來是個錯誤盤算。鬼哥
至始至終都看錯傳翰的本質。
傳翰之所以使壞是因為自暴自棄，欠缺的是個悔悟的契機。不似鬼哥天生就是歹毒胚
子，任何令人髮指的作為都幹得出來。
現在，鬼哥必須親手收拾這被激怒的野獸，以彼此的性命為注。
另外還有一件事令鬼哥苦惱，就是那樁生意。生意的好處在於不像綁架人得威脅家屬
支付贖金，增加落網的風險。只要擄到人然後裝箱，送往指定地點等對方取貨，就會有大
筆金錢入賬。雖然比起綁架富有人家可以換得的贖金還少，但風險相對較小。
可以賺的、可以撈的鬼哥都不會放過。反正毒品都碰了，販賣人口又算什麼？每天有
多少人失蹤，少一兩個也不是大不了的事。何況這些人連被賣到哪都不知道，就不信警察
真有心會一個一個找得出來。
以上種種好處讓鬼哥一頭栽進去，豈知第一次交易就被傳翰搞砸。現在為了賠罪，鬼
哥承諾除了預定的一人之外，另外免費再加送一人，只為換取對方信任，進行的長期合作
。
話說回來，這個買家非常詭異。從幾次的對話中得知，買家對肢解活人有無法割捨的
熱愛。即使隔著話筒，那聲音透出的狂熱令鬼哥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這個世界果然有很多神經病，這個人說不定還是個社會名流之類的。
「人」這副外皮果然好用，哪怕內在多骯髒可怕，只要偽裝得夠好，依然可以在社會
中生存得不錯。
「重要的果然還是錢與權。」鬼哥感嘆。雖然被肢解很慘，不過這跟他無關，可以賺
錢才重要。
眼下有兩個急迫的問題必須解決，一是傳翰，二是約定好的交貨日就是今晚。負責綁
架貨物的手下到現在還沒有回報，代表還沒有著落。鬼哥不禁感嘆。
真是可惜，這些嘍囉善於逞兇鬥狠，辦事卻少了心眼，他真希望能有好幾個分身，順
利建立自己的帝國。
這時，買家來電。
「這麼會挑時間！」鬼哥怒罵，嚇到身旁手下。「這樣就嚇到？有種一點好不好？」
他斥罵後接起手機，換上油膩諂媚的笑聲。「今晚？沒問題，一定沒問題。是類型的
貨物？這個先保密，絕對讓你滿意。沒問題，晚點見。」
買方都打電話來催討了，不趕緊搞定不行。鬼哥不會讓第二次的機會再次落空，他打
算親自出馬，並帶上所有手下以防萬一，畢竟不得不防
外面突然傳來騷動。鬼哥知道有異，向旁邊的嘍囉使眼色，「你去看發生什麼事。」
那嘍囉才走近門口就嚇得折回。「鬼哥，有人在丟！」
「丟什麼？話講清楚啊！」鬼哥不悅地罵。
像是回應他的疑問，一個夾帶火光的玻璃瓶扔擲進來，在地上摔得破碎，玻璃碎片跟
液體濺開，竄出刺鼻的汽油味。鬼哥知道情況不妙，果然玻璃瓶碎裂後在眨眼間燃起火焰
，在屋內延燒起來。
「幹！汽油彈！？」鬼哥怒罵，一屁股跳起。傳翰這個瘋子！
又一個汽油彈被扔進來，直接砸中一名手下，汽油彈落地碎開，當場引燃。首當其中
的那名手下全身著火，慘叫著抓住身旁的人，連帶害那人被火焰波及。現場亂成一團，幾
名手下抓著鋁製球棒衝了出去，外頭傳來激烈的喊殺聲。
但是攻勢未止，接連又有汽油彈被投擲進來，炸出刺眼的火光。鬼哥臉頰一陣刺痛，
竟是被彈飛的玻璃碎片劃傷，他立刻退到最後方，另外抓了三名手下擋在身前，其餘的嘍
囉手忙腳亂試圖撲滅火焰。
在手下們倉促奔逃之間，鬼哥始終緊盯入口。一名手下踉蹌地從門外跌入。一個鬼哥
死也不會錯認的人影昂首闊步地現身。
鬼哥愕然瞪大眼。
那猛獅般的男人衝破烈焰，狂狠地奔殺過來。
一名上前攔阻的手下高舉球棒，還來不及揮落，就被傳翰一記正拳直擊下顎。球棒應
聲脫手，那人軟趴趴地倒下，無力再起。
另外又有兩人撲上，其中一個赤手空拳，裝腔作勢地掄拳往傳翰打去。傳翰冷眼一瞥
，一腳飛快地猛踹那手下的肚子，那人哀叫縮手，抱著腹部跪倒，接著頭部中了傳翰的踢
擊，如脫線木偶仰倒。
眼見入口受阻，縱使鬼哥想逃也苦無機會。唯一的方法只有糾纏住傳翰，最好還可以
拖得傳翰同歸於盡，一起葬身火中。
鬼哥大聲呼喝：「攔下他！幹掉他的我給五倍獎勵！」說著還刻意舉起整袋藥丸。
手下們雙眼一亮，團團包圍傳翰。即使沒有「糖果」的誘惑，傳翰堵住出口，要逃生
也非打倒他不可。現在多了糖果的助力，這些手下一齊進攻，聲勢瘋狂。
但傳翰並不因此敗退，卻是越戰越狂。他發出深沉的低吼，甩棍凶狠地直猛敲面前嘍
囉。
甩棍紮實地砸中嘍囉的頭頂，嘍囉發愣似地動也不動，隨後一道血絲從額頭蜿蜒滑落
，他便雙眼一翻，倒地不起。
另一個嘍囉盲亂揮著西瓜刀。傳翰看準，甩棍砸中刀面，西瓜刀應聲從嘍囉手裡掉落
。那嘍囉握著疼痛的虎口，還來不及逃開，傳翰的甩棍隨即敲中他的臉頰。嘍囉捂臉跪倒
，不可置信地吐出幾顆沾血斷牙。
這人隨後被傳翰粗暴地拉扯頭髮，不單頭皮被扯下一塊，整個人還給甩進一邊的火焰
裡。這嘍囉隨即如觸電彈起，又叫又跳拍打著身上殘火，卻捲動空氣引得火焰更旺盛地燃
燒。
鬼哥趁著傳翰分神對付嘍囉時拿出手槍，但要瞄準大開殺戒的傳翰並不容易，更可能
誤傷手下。鬼哥不在意手下的死活，只關心會減少替死鬼的數量。
「你，過來掩護我。」鬼哥抓住一個嘍囉護在身前，開始接近出口。
逐漸殺出一條血路的傳翰注意到鬼哥的動向，隨即撞開嘍囉，直接往鬼哥衝來。鬼哥
同時間把抓來當人肉盾牌的嘍囉推向傳翰。手槍迅速瞄準，扣下扳機。
火光、硝煙。槍聲撼動所有人，所有人一齊停止動作。
傳翰在危急一刻閃避，被推向他的嘍囉卻沒這麼幸運，子彈從後射進肩胛骨，痛得哀
號。鬼哥逃了出去，傳翰跟著追出。
槍聲再響，鬼哥回頭連開數槍。被阻退的傳翰閃身退回屋內。倖存的嘍囉再次撲來。
快點解決，不要在配角上花太多時間。獅子煩躁咆哮。
傳翰揮拳，逼退嘍囉。他再次追出屋外，遠遠鎖定鬼哥，直奔過去。
鬼哥沒命地狂奔，他的據地不斷冒出焦煙跟火光，手下死傷慘重。可是這全都無關緊
要，只要他可以保全性命就好。傳翰是真的瘋了。
他驚見傳翰再次追來，打算直接衝進車子，駕車離開。心愛的綠色改裝車就在不遠處
，照這個距離傳翰是絕對追不上的。
但是保險起見，鬼哥再次朝後方開槍，逼使傳翰暫時躲避。趁著這空檔，鬼哥終於來
到車旁，從口袋翻出鑰匙。
是錯覺嗎？正要插入鑰匙時，他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驚覺有黑影逼近。
鬼哥警覺地跳開，躲過襲來的刺目電光。電光一閃而逝，鬼哥同時舉槍。
「不要動！」他大吼，終於看清楚黑影的真面目。
是培雅。
就在此時，傳翰終於追上。他不可置信地放慢腳步。這個傻女孩怎麼會在這裡？她的
表情好不對，好像變了個人。
鬼哥獰笑：「這麼陰險？派你的小女友埋伏我？電擊棒交出來，不然我就開槍了。」
眼看培雅不為所動，鬼哥再次大喊：「交出來！握柄朝向我，亂來我就開槍了啊！」
面無表情的培雅反轉電擊棒，依言遞給鬼哥。鬼哥得意地收下，嘗試按了按鈕，肉眼
可見的電光竄流後消失。「嘖嘖，哪裡弄來這麼危險的東西？」
鬼哥槍指著培雅，把鑰匙扔向傳翰。成串的鑰匙撞在柏油路面，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
聲。
「你負責開車。」鬼哥命令，然後對培雅說：「你跟我到後座。誰都別想亂來，我真
的不介意開槍。」
傳翰不情願地拾起鑰匙。現在局勢完全被鬼哥主導，只能依他的命令照作。傳翰發動
車子，鬼哥威脅培雅鑽進車內，然後才跟著上車。「猶豫什麼？開車。」
「去哪？」傳翰低沉的嗓音有著功虧一簣的屈辱。
鬼哥再次獰笑，他突然覺得，傳翰跟培雅來得真是時候。
＊
清洗間。水槽裡五具浮屍。
「這些都是培雅的傑作？」姚醫生饒有興味地打量泡水的屍體。
「對，她一個人完成的。」以豪回答。小心翼翼地注意姚醫生的腳步，清洗間的地上
濕滑，他深怕穿著高跟鞋的姚醫生有個閃失。
但是以豪多心了，這種程度無法對姚醫生構成威脅。她的腳步自在、毫不受阻。
「她累積的恨意真是可怕。」姚醫生笑得很滿足，「會不會是遺傳呢？可惜沒聽說這
種殘虐的傾向會遺傳。她也沒有學習的機會，畢竟她不是真正地認識父親，只看見最外層
的表象。更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而死。我該不會碰巧喚醒不得了的怪物吧？」
以豪沒有回話，但那表情任瞎子都看得出在擔心姚醫生。
姚醫生走出清洗間，以豪跟在後方。兩人穿越密室，踏上台階。
「真是令人期待。畢竟她是傑克會的女兒呢。」姚醫生燦笑。
入口關閉。密室再次歸於寂靜。
-倒數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