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完《里斯本夜車》後，天色才剛亮，窗上敷滿了小水粒，濛濛的看
不清楚外頭。我想我能理解他莫可名狀的想法，像楊牧寫的：「為追
逐一名窮寇／我倉促選擇了坐騎……」，只不過他追的是普拉多的幽
靈，革命的亡魂。那列夜車直直開往異邦，還有一名孤獨的學者操持
失傳的口音嗎？在將醒的都市下水道裡，找尋不存在的安那其河流。
2.
浴室燈壞了，不得已只好暫行在洗手檯上放盞桌燈權充照明，沐浴時
單向的光源透過微霧的玻璃拉門進來，頗有種鬼影幢幢的預感。想起
昨夜睡前重讀梨木香步《家守綺譚》，學士征四郎與木靈環伺的氛圍
，彷彿推門出去就是另一個妖怪橫行的世界了。
3.
餵魚的時候在某種意義上覺得自己就像牠的神祇，一湖盆景般的宇宙
，翠綠色的漂萍浮現一點稚傻的春意，後院是栽有植株的，窈窕的花
影提前揭曉了織錦的節氣。縱然驚蟄剛過，卻又想起近日在練習格紙
上反覆抄寫的句子：「這一年春天的雷暴／不會將我們輕輕放過」。
4.
今日仍冷，彷彿冬季裡最後一班暗哨，早春開場失手的魔術，白鴿提
前飛起迢迢趕赴眾人的宴席。牠也經過鐵捲門半掩的茶房，頑強著持
續運作的發電廠，我仔細考慮地修繕語氣要如何說明－－關於善變天
氣的始末，在高樓頂上，俯視這個傲慢的清晨的帝國，等候牠歸來。
5.
習慣在拍照完不久將它們刪除，彷彿摘取掉記憶中的某個場景，雨後
的街，閃爍的紅黃燈，橋上結滿了霓虹。你說沒有什麼值得被遺忘，
但誰又值得記住。路邊流浪者的眼神啊，像懸著於此刻，倔強的星。
6.
這裡是初梅的天氣，沿途路過冰果室、小五金行、休業的花店。噢被
雨困住的橋墩，裸露鋼筋都像你瘦枯的肋骨。
7.
在鷹架上行走，夏至的陽光讓人有些暈眩，應該體會到什麼呢？忽然
有種迫切的想法，看著塔吊旋臂劃過頭頂，腳下鬆動的車流，把自己
像顆鵝卵石一樣，投入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