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沒看過雪的妳知道。
她從山中挖了一桶白皚皚的記憶回來，日夜用夢來雕刻，先削去多餘的肢骨，再刮
出紊而不亂的肌理，最後輕輕地鑿出五官與鬃髮的細節。她的手因為握著軀幹而凍
得發紅，指尖早已麻木近乎於無知覺，而後一個閃神不小心切下了耳朵和腿，剛好
是梵谷的另一隻耳朵與虎克的另一隻腿。
她說：「我把好的壞的都給妳了。」妳明白得哭了出來，褪去外皮的妳是一匹孤傲
的野獸，自我總是張牙舞爪的肆意擺弄啊，妳得不怕疼。城堡裡的玫瑰尚未凋謝，
手臂上的疤不時仍會抽痛，眼瞼旁的蘚偶爾生苔，不論如何，她只要望向窗外就能
知道，週遭圈著暖沃的土壤，她不須害怕。
跳下去是不會受傷的。
她把記憶刻得細細的，遍佈在小馬的每一條紋理每一塊切面，刀法是那麼精心卻粗
獷而原始。她把過去捏得碎碎的，附著在小馬那被削了一半的耳朵上，晚上十二點
鐘響就會悠悠對我吟唱。
她準備上山挖雪的時候回頭過來對我大喊：「如果妳今天看到雪的話，就一輩子忘
不了我了！」傲氣的煙霧ㄧ團一團的從她嘴裡蒸騰。我那時候沒跟妳說的是，當妳
站在居酒屋前戴著耳機，準備抬頭望向這側騷動的我時，那麼萬一那麼精準絕對的
倒映在我的眼裡妳的身影的第一次，我便知道我此刻就是了是了、是了，此生就是
妳的妳的馬了。
謝謝妳刻給我的馬。我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