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秋天了呢。我說。
還能記得多少秋天的樣子?你說。
小時候,不太看得清楚各人的臉情的模樣,慣游於自己的汪洋世界,浮不了水面。
唯一感到恐懼的莫過於父親的板臉情,明知他在客廳翹著腿屈著手墊在腦勺看著映像管彩
色射出,還是會貼背門牆上立著耳朵瞇著一隻眼看他不苟言笑的五官。
是父親讓人害怕,還是那踩在父親肩膀上睥睨我的父權異獸。
我在樹稍尖端不斷奔跑,鞋不知早摔去哪方,膝頭的擦傷隱隱作痛,儘管指甲溝膿血滲出
,我仍在躲。稱它不注意時大罵一聲:「幹。操你媽機掰。」異獸死了,在我19歲準備回
北部學校的那個凌晨。
我親手把它推下巨大的樹幹,直等到天亮,沒有活著爬上。
我救了父親,我殺死異獸,不用再忍受它媽的眼色,我挽回父親險被吃入腹中的一條命。
他氣色不錯,那天不錯,隔天也不錯,我26歲某天趕回臺北路上仍然是好的,烘烘的像秋
天,可是才6月初而已。
那天關上車門後,我提醒自己不是朱自清別這麼感情用事,你不過殺死了一隻會吃你爹再
來換你的嗜血妖獸,沒什麼了不起。
記不清楚什麼時候開始,我喜歡看你臉色的樣子,是喜是哀?我可以笑,也可以哭喪著眼
尾。那年夏天剛結束之際,我離開你。最後那刻,ㄧ回別頭剛好直視著你眼神,記得你是
這個季節的臉孔,我走了整遍山道想撿一片忽冷忽熱染下的紅楓葉,以為那會是你的紀念
品。
剛離開母親肚腹時,我是兩棲類,上岸到一個陌生地,它設置了很多機關,要是猜不透,
可是會被逞罰,用他們各自的方式,所以必須學會讀心術。我也開始努力記下各個季節的
臉色,以至於讓自己有天可以想起各個季節的你或她。有時候將自己哭得濕濕黏黏,看能
不能回到初生兩棲類,想母親海腹中溫暖的潮濕。
像NASA在宇宙中漂流多久,也只為在其他星球上找一片海洋。
全聯中心開始擺起了柿子,橘紅橘紅的擺在臉龐是不是一樣澀了起來。
前幾日,在慢跑時,ㄧ個心驚停了下來,那是一隻蟬最後的聲,好像被槍鳴落,後來它就
去了,去為迎接不久到來的萬聖節裝扮。今年秋天的臉色,好像看見哀傷,還是每個秋天
都是一樣,都是落葉的樣子,印著你的葉脈散在我回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