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業就是這樣,
花錢的人就可以當大爺。
我只是個小餐廳裡的端盤洗碗兼櫃檯小妹,
拿人薪水手短到比布丁狗還短,
所以就算對方罵到嘴軟我還是要努力微笑。
我多少覺得我會因為這份工作而下地獄,
畢竟在客人背後造太多口業我也不指望天使會來迎接我上天堂。
上班時最討厭把飯吃到滿地都是瘋狂尖叫亂跑的小鬼,
上餐前就開始以白眼等待,
用餐完不忘碎念「你們家東西口味好怪喔!」之後還是不斷光顧的客人也很多。
將心比心這四個字完全不存在那些趾高氣昂的人眼裡。
真是令人很森氣!
但撇除這些奧客,
上班其實也是有快樂的事情。
比如說那家喜歡帶狗來吃飯的彩券行老闆娘的西施很乖,
那隻害主人餐點掉滿地的法鬥很可愛。
還有很受教會甜甜笑著說「姐姐掰掰。」而不是阿姨再見的可愛小孩。
單調繁瑣的工作加上一整天久站其實挺累,
但偶爾看到帥帥的客人站在櫃台點餐就足夠我整天都想灑花。
灑花 (* ̄▽ ̄)/‧☆*"`'*-.,_,.-*'`"*-.,_☆
不過最近有個客人很帥也很奇怪,
引人注目的不是他那張好看的臉蛋,
是他已經連續報到一個禮拜,
而且每次點的都是一樣的肉絲蛋炒飯。
但這也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是每次收盤子總能看見肉絲被遺留下來堆成小山,
這就跟點珍珠奶茶卻不吃珍珠一樣奇怪。
比起挑蔥挑紅蘿蔔絲他這樣的行徑實在令人皺眉,
對我們來說是浪費食物,
對他來說我覺得這樣很浪費錢,
畢竟我們菜單上明明有普通的蛋炒飯。
連續出現兩個禮拜後,
今天他一如既往的在我們打烊前半小時出現。
那種硬要在打烊時間前幾分鐘的客人也很討厭,
為了服務他們我總是得晚個十幾二十分鐘下班。
他比較不討人厭的點是他總是會把桌面整理乾淨,
而且離開餐廳前我剛好可以準備下班。
我端著色香味俱全但注定要被分裂的肉絲蛋炒飯站到他桌邊。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我微笑將餐點輕放在他面前。
「那個,先生……」我猶豫了幾秒再也忍不住開口:
「其實我們店裡也有蛋炒飯。
你如果不想吃肉絲的話可以點那個,比較不浪費食物您也可以省一點錢。」
一直在低頭滑手機的男人突然抬起頭,對我燦爛一笑。「謝謝妳對我這麼好。」
熟悉的表情跟語句讓我不自覺皺起眉。
「妳終於認出我了嗎?」他仍然微笑著。
我在記憶裡搜索相似的彎彎單眼皮還有深深的酒窩。
「謝佳賢?」想起對應的人名後我忍不住驚呼。
「嗨,班長。」
這丟臉的稱謂讓我有一頭往地板撞去,
用挖的太慢了
最好能馬上撞出一個大洞讓我此時此刻就從這世上消失。
──國小時我當了好幾任班長,
扣除忘記寫名字差點就滿分的成績,
最主要原因應該是因為我很兇。
老師跟女生們都覺得男生怕我,
實際上是男生們都討厭我,
畢竟我經常扯著嗓子在他們耳邊吼來吼去,
誰叫那些臭男生們永遠有離奇得令人發怒的行徑,
偶爾氣過頭我還會跟他們打架。
對,身為一個女生卻跟男生打架是多麼--
當年可以說是光榮,現在簡直是無地自容的事情。
在女生心目中我是個小小英雄,
但在男生眼裡我不過是個男人婆。
謝佳賢是少數沒跟我吵過架也沒打過架的男生。
原因不是他身材太瘦小或是他是轉學生,
是他轉來第一天老師就在下課時間找我過去談話。
「新來的轉學生是因為爸媽離婚才轉來這裡的,
也沒有兄弟姊妹,班長妳要多照顧他一點哦。」
在那個時候,離婚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就像癌症一樣可怕。
我根本沒有辦法想像爸媽離婚,更沒辦法想像少了一個爸爸或媽媽的日子。
於是我下意識的覺得我應該保護那個身材比我單薄的謝佳賢。
畢竟他應該已經很傷心很傷心才對。
從那之後有男生想找他麻煩我總是第一個挺身而出。
「潘人豪你敢動他你就死定了!」
一群臭男生圍在謝佳賢桌邊,
帶頭的潘人豪拿著謝佳賢嶄新的鉛筆盒,側邊有削鉛筆機,
按一下會彈出小小置物盒可以拿來放蜻蜓牌橡皮擦,
而且兩邊都可以放筆那種很酷炫的鉛筆盒。
潘人豪臉上浮現賤賤不懷好意的表情,顯然下一秒就要支解那華麗但脆弱的盒身,
我眼尖發現然後大吼一聲衝刺到鬧事群眾身邊。
「唷,班長又來保護小賢賢了耶。」
「閉嘴,把鉛筆盒還給他。」我瞪著少說比我高一個頭的潘人豪。
「幹嘛?我們只是借來看看啊又沒有怎樣。」潘人豪痞痞的聳肩,仍緊抓著鉛筆盒不放。
我氣到簡直紅了眼眶。「他有說要借你嗎?小偷土匪搶劫大流氓,不准欺負他!」
「班長一定是喜歡謝佳賢啦。好噁心喔!男人婆愛娘娘腔哈哈。」
其他人幼稚的起鬨著,我滿腦子卻是他們嘲笑謝佳賢的模樣。
「不准你們罵他!他才不是!」
「所以男人婆班長喜歡謝佳賢囉,猴,羞羞臉!」
短小的手指在臉頰旁比劃著,嘲諷的模樣讓我氣到眼淚都掉了下來。
「閉嘴啦一群大笨蛋!」我生氣的搶過潘人豪手上的鉛筆盒,「全都滾回位子上坐好!」
大概是被我的眼淚嚇到,
畢竟對他們我從來只有臭臉相向,
有著小英雄包袱的我就算受了傷也從不輕易掉淚。
剛剛還嘻皮笑臉的笨蛋們連回嘴都沒有的一哄而散,
留下我跟謝佳賢尷尬對望。
「謝謝妳對我這麼好。」他微笑著把衛生紙遞給我。
謝佳賢的酒窩很明顯,很令人羨慕。
雖然我不確定一個男生被說可愛是不是件好事,
但我覺得那樣笑起來很可愛,
如果我也有酒窩的話應該可以平衡一點我的銳氣,
這樣我搞不好就不用一直當男人婆。
然後我盯著他,彆扭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大家總是露出「哇,班長好厲害哦!」的崇拜眼神,
卻很少人對我說謝謝。
「嗯。」最後我只好點點頭走回自己的位子上。
大概是上次眼淚革命奏效,
從那之後潘人豪那群白目不再找謝佳賢麻煩,
謝佳賢通常安靜的坐在位子上看自己的書,
小小的背影看起來有點寂寞,
雖然很想跟他當朋友或者幫他交朋友,
但這對於原本就有很多朋友的我來說是比考試還困難的事。
何況只要一跟他有交集,
「男生愛女生羞羞臉」諸如此類的智障言論總是不絕於耳。
最後我對他的照顧就僅是用眼神威嚇讓其他臭男生們不再找他麻煩。
結果沒多久,都還沒交到新朋友的謝佳賢又轉走了。
這次老師什麼都沒說,只是告訴我:「要好好珍惜友誼哦。」
我跟他之間的橋樑似乎比彩虹還虛幻,
但我真心希望他會搬到一個有很多遙控車或PS可以玩的家,
最重要的是新班級不會再有人欺負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愣了許久嘴裡只吐出這問句。
「回來報恩啊。」他瞇眼笑著,臉頰旁還是兩點迷人的凹陷。
「報什麼恩?」
「──秘密。」
我皺了皺眉,我討厭那種被潑冷水的尷尬。「喔。祝您用餐愉快。」
說完我馬上轉身步回櫃台,
幸好剛剛沒客人不然鐵定被老闆罵。
準時的七點五十八分,謝佳賢神情愉悅地走到櫃檯,
從小金牛黑色皮夾裡抽出一千塊。「抱歉我沒有零錢。」
「收您一千,找您九百四十元,麻煩點收一下。」我審慎的點過鈔票交到他手上。
沒想到他看也不看的就收進皮夾裡。
我不贊同的望著他,就以區區一個服務生來說這樣顯然算是踰矩的表態。
「那麼聰明優秀的班長不可能算錯錢的。」他笑著把錢收進皮夾,
口中的話卻像把刀刺進我的心臟。
痛痛的。
「還不是在這端盤子。」我忍不住低聲咕噥。
「嘿,班長,妳下班後都在幹嘛?」
「不要一直叫我班長。」
「好吧,翊晴。」
「也不要直接叫我名字,我們應該沒那麼熟才對吧。」
我不曉得為什麼要對多年未見的他豎起防備,
又或者說我不想承認自己根本是有些惱羞──
關於多年前的意氣風發跟現在的黯淡無光,。
「難道要叫妳林小姐?」他眉間的皺褶顯然是表達不贊同。
「還不賴。」我勉強彎起嘴角,刻意恭敬的鞠了九十度的躬。「謝先生再見。」
他寬厚的肩聳了聳,一臉不置可否。
「我明天還會再來,等妳下班我們一起去逛夜市怎麼樣?」
「不要。」
「為什麼?」
「我要去運動。」
「好那我們就一起去運動,明天見。」
「欸誰說要跟你……」我話都還沒講完謝佳賢已經快步走遠。
我嘖了一聲開始準備幫忙打烊,
卻在看見謝佳賢一乾二淨的盤子時不自覺地彎了嘴角。
在跑步機上盯著倒影中的馬尾晃動四十分鐘後我減慢速度停下來大口喘氣。
腦子裡忍不住又響起不久前謝佳賢說的那番話:
「那麼聰明優秀的班長。」
看看現在自己的樣子,
我想我一定讓很多人都失望了。
謝佳賢走後我仍是小女生眼裡的小小英雄,
時常扯著嗓子叫那些搗蛋鬼閉嘴安靜的男人婆。
上了國中以後那樣粗魯的個性收斂了一些,
但我仍扮演著保護女孩不受那些正值青春期幼稚鬼調戲的角色。
而高中的女校時光真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
我不需要再為誰挺身而出,不必再堅強得像隻刺蝟,
在這個班級裡不乏跟我一樣不計形象的女孩。
剛開始的害羞彆扭都像是曇花一樣,
幾個禮拜後班上總是嘻鬧成一團,
一人一雙塑膠地板拖鞋在走道上啪噠啪噠,
這是一個夏天裙子會被當扇子用的快樂天堂。
不用避諱異性的眼光大剌剌在白襯衫裡穿起黑色內衣,
還能大肆討論著哪個牌子的內衣比較可愛。
上課在抽屜間輾轉零食小說漫畫,
下課一起聊天勾手上廁所,
午餐冒著被教官抓到的風險偷訂外食,
用藍芽交換上課某人偷打瞌睡的照片。
黑板上倒數大考日子的緊繃全靠彼此的貼心扶持一起走過。
鉛筆盒裡貼滿了大家寫的勵志語句,
我永遠記得畢業那天的大豔陽映著鳳凰花,
我卻像雨季來臨哭得唏哩嘩啦。
懵懵懂懂的也快樂的長到十八歲,
我以為我會無憂無慮地直到永遠。
準備上大學那個暑假,
我悠哉躺在沙發上當米蟲,
拿著手機在系上FB社團裡找未來的新同學培養感情。
那個炎熱的下午桌上沒有媽媽為我準備切成一口大小的冰鎮西瓜還有低脂牛奶。
桌上那張薄薄的紙就這樣改變我的一生。
「這什麼?」我手上拿著有爸媽字跡的離婚協議書,完全無法置信。
「寶貝。」媽一開口就聲淚俱下。「對不起,可是爸媽真的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
爸望著我一臉為難:「妳很快就要成年了,一定可以理解爸媽的決定。」
「在開玩笑嗎?是我生日快到了想給我驚喜嗎?別鬧了。」
我聽見自己的笑聲,也嚐到自己的眼淚。
爸媽的沉默讓我心急如焚:
「告訴我這是假的啊!你們在幹嘛?騙人的吧?
怎麼可能,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要離婚?」我失控的大吼,
看著爸媽彼此互望,陌生的神色互相推卻著給我一個滿意答案的責任。
我握緊了拳頭。
什麼東西啊,不是還說好要帶我一起去考駕照,全家一起去澎湖玩的嗎?
到底搞什麼鬼嘛!
不管淚水模糊眼眶,我抓起桌上的機車鑰匙衝出家門。
戴上安全帽發動引擎,頭也不回的駛離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我望著儀表板上的數字,是平常練習時速的兩倍,
我握緊手把好平穩速度過快的顛簸。
那種幾近失控的感覺讓我的心跳上升,
──也許再用力轉動一些,我就可以徹底消失,不必面對這失控的世界。
流動的風竄進眼底,淚水瞬間讓雙眼跟心一樣冰涼,
吹醒了我一點理智。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怎麼會轉眼間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怎麼想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劇情。
總是要我乖乖讀書的爸媽,在人前一臉恩愛的爸媽,
為什麼說散就散?
爸只不過是忙了點啊,有必要離婚嗎?
思緒亂成一團,我突然想起那個縮在椅子上的小小身影。
那時候的因為爸媽離婚而轉學的小男孩,面對爸媽離婚的時候,是怎麼做的呢?
那時候他明白離婚這兩個字的意思嗎?
他不能像我這樣失控的轉頭就跑,
那他呢,是不是也縮在自己的房間裡抱著自己痛哭呢?
會不會那時候他的反應,比我這個準大學生還要成熟呢?
為什麼大人的世界這麼難以理解呢?
我無力的緩下速度,最後停下車子蹲在路邊嚎啕大哭。
最後回到家時只剩下媽滿臉蒼白的躺在沙發上。
「寶貝妳回來啦?」
「……我不過是沒人要的垃圾而已。」
媽瞬間紅了眼眶,我紅腫的雙眼又開始跟著模糊。
我認輸的坐到沙發另一端。
媽支起身子,視線卻空洞的落在地板上。
「妳爸他啊,外遇很多年了。在發現的當下我就想過要離婚了,
可是那時候妳還那麼小。大人犯的錯不該拖累妳,
就算妳爸不愛我了,妳也是我們的最愛,真的。
我們都希望妳平安快樂長大,所以協議好在妳上大學的時候,
等妳夠成熟了,再來談離婚。」
「我還在放暑假,嚴格來說……只是個準大學生。」
說完我才發現自己有多不成熟,連面對媽傷心欲絕的告白都能說出這麼任性無理的話。
可是這一切跟我想的本來就不一樣。
我以為爸媽很恩愛,我以為我們家很和樂,我以為我可以一輩子當爸媽的寶貝,
屬於我們家的幸福,卻一夕之間暴斃了。
「妳爸的情人啊,也是個準媽媽了。」媽臉上的笑容哀戚,看得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瞬間我才明白,
我面對的是轉瞬間的噩耗,可是媽的痛苦可是像癌症一樣持續多年,
這一刻我幾乎能感受到媽心上的腐朽,傷口不只隱隱作痛,還流著令人作嘔的膿。
「再拖下去對大家都沒好處。
對不起,在妳剛要開始新人生的時候,讓妳面對這種事情。」
我搖搖頭走過去抱住了媽。
「對不起,我從來沒發現妳這麼痛苦。」
媽抬起頭,下一秒在我懷裡放聲大哭。
爸走得很快也很乾脆,彷彿等這天很久了,
跟我印象中那個對人總是彬彬有禮、照顧家裡的好男人完全是兩個人。
聽說財產幾乎都在爸名下,
協議好離婚以後也只給了一小筆錢說是我的學費。
媽只是虛弱地望著我道歉,
我什麼也沒說,
畢竟現在不會有任何更大的打擊能打擊得了我。
家都沒了,還在意那一點錢嗎?
我們很快的打包好行李,
說什麼也不肯讓外婆舅舅們知道這件事的媽,
帶著我到學校附近租了房子。
「我會出去找工作,妳只要專心唸書就好了。」聽出媽話語裡的逞強才讓我明白,
錢現在對我們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
當了那麼久的家庭主婦,
我實在很擔心媽要怎麼進入職場。
而且就算她這麼說,我也不可能再無憂無慮地躺在沙發上無所事事。
於是我跟媽一起應徵了餐飲店的工作,
──只要能在一起,對我們母女倆來說就是最好的去處。
媽負責洗成堆的碗,我就在外場幫忙端盤子收桌子。
日子很累,但從小被寵得好好的我也不得不迅速適應這一切。
幾個月後,媽自殺了。
在整理遺物的時候,在媽的抽屜裡發現很多抗憂鬱藥還有安眠藥。
我翻著媽的日記,字裡行間浮現她多年來的痛苦,
關於背叛卻還得強顏歡笑的日子,
讓她的心病一天一天加重。
我萬分難受也自責。
我啊,一直以為自己從小到大保護了很多人,
卻沒能保護最重要的那一個。
最後,
我第一次踏入大學校園就是辦休學手續。
在舅舅堅持之下我回到外婆家住了一陣子,
後來在附近找到一家餐館工作,存了點錢搬了出來。
就一直維持這樣的人生到現在。
我時常在想如果沒有那一天,我的人生是不是會不同於現在的幸福?
爸媽每一個決定都影響了我的未來,
最後我學會不再回頭想像那些虛無的一切,
像電影的蝴蝶效應那樣──
也許每一種劇情,都注定我的無憂無慮要結束在那個夏天。
隔天謝佳賢依然準時報到,點的不再是肉絲蛋炒飯,
他解釋那麼做只是要引起我注意的時候我一語不發的逃回櫃台。
什麼啊,說什麼傻話啊這傢伙。
我的視線卻忍不住一再落向他的背影。
他跟小時候重疊的地方只有眼睛跟那對酒渦,
身材早已不是我印象中的瘦弱矮小,
甚至,我必承認他看起來十分高大,站著的時候我還必須抬頭看他,
顏色均勻的黝黑皮膚和精壯的肌肉線條不難想像他應該是愛運動的人。
當我不爭氣的透漏自己運動地點的時候,
他嘴邊的酒窩再次出現。「我也是那裡的會員。」
於是謝佳賢在吃飽後就一直坐在他的摩托車上等我下班。
──誰叫那家gym不是我開的,我也不能阻止謝佳賢出現。
又或者我潛意識其實一直渴望著有朋友陪伴。
曾經我最不缺乏的就是身邊有人圍繞,可是一切早就不一樣了。
我們一前一後的往那家健身館出發,
通到大馬路之前的田間小徑總是靜謐得令人毛骨悚然,
偶爾路燈壞掉更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幸好身後的車燈,默默的點亮了我的勇氣。
這家私人gym一樓是設備齊全的游泳池,二樓則是小小的健身房。
雖小但也夠用了,幾台跑步機跟飛輪一字排開在落窗旁,
貼心的擺設了幾台電視機,
轉不到有趣的節目低頭就能俯瞰泳池全景。
看到在水中嬉鬧的情侶,
我偶爾會覺得有一點羨慕。
只有一點點啦,
反正我也不懂流轉在他們之間的甜蜜情愫會是什麼感覺。
會是像蘋果那樣微酸香甜,
還是像不二家牛奶糖那樣濃郁甜膩呢?
想到最後我就開始放空,
只能默默祈禱時間快點過去。
嚴格來說我沒有很喜歡運動,
就算感覺得到運動完那種心情舒暢的落差,
我還是不喜歡運動。
但已經習慣了。
媽過世那陣子,我每天在健身房讓自己筋疲力盡才敢回到家裡。
養成習慣後就停不下來了,
最大原因是如果不找些事做,
我的生活真的空洞到像是被蟲蛀過,
全然腐壞的一點生氣都沒有。
「妳體力很好。」
謝佳賢走上我一旁的跑步機,我望著他時速框裡上快速上升的數字皺眉。
示威是不是?我不甘示弱的將速度在往上加了一些,
加快轉動的運輸帶讓我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
我努力調整著呼吸,卻被謝佳賢的腳步聲打亂了節奏。
我大口吸氣卻得不到舒緩,
掙扎兩分鐘後我挫敗的降低速度。
我認命回復自己習慣的速度,
雖然偶爾還是會被謝佳賢的呼吸聲影響亂了腳步。
奇怪的是不曉得為什麼每次偷偷瞪他總會被他逮個正著。
跑了四十分鐘後我走下跑步機準備盥洗。
「妳都不重訓的嗎?」謝佳賢疑惑的看著我。
「人家不是說重訓會變壯嘛我才不要。」我可不想再當什麼男人婆。
「傻瓜,長肌肉線條才會好看啊,對身體代謝也好,而且要練出肌肉是很難的耶,哪是說
練
我望著在各個器材上汗流浹背的人感到有些卻步。
我咬了咬唇。「可是我不會……」
「我可以教妳啊。」謝佳賢露出令人心安的微笑。
從那之後總是謝佳賢先指導我重訓,半小時候我自己跑步,
他繼續發出令人遐想的呼吸聲重訓。
回家的時候謝佳賢就騎著他的G6慢慢地跟在我身後。
從後照鏡可以看見那個光點就在我身後不遠處,
雖說他很煩人──其實不怎麼煩,
只是生活裡硬生生多出一個伴,
那種陌生的情緒讓我早就習慣一個人的我感到有些莫名煩躁。
但不得不承認在這昏暗的道路上,
他的存在讓我感到非常心安。
這樣平凡又規律的日子持續一陣子後,
某天健身房裡突然出現一個身材姣好的女孩,
臉蛋也是無懈可擊的可愛,
連我在跑步機上都忍不住頻頻回頭打量她的那種。
不回頭還好,
瞄一眼我差點滾下跑步機。
那女孩裹在桃紅色運動內衣裡的胸部幾乎貼在謝佳賢手臂上,
我手腳慌亂的穩住腳步讓自己鎮定下來,
耳裡卻傳進她的吳儂軟語。
「哇,你身材好好哦!結束後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好身材了不起哦,運動完又吃宵夜是什麼邏輯。
謝佳賢不久前才吃飽,不會白目答應吧?
啊,搞什麼啊,要談戀愛不會去麥當勞哦可惡。
我憤怒地將時速調成從沒挑戰過的12,
讓自己聚精會神在每個喘息之間。
幾分鐘後我已經全身發熱到頭昏腦脹,
我緩下速度大步緩和雙腿。
從落地窗的倒影裡看得出那女孩跟謝佳賢相處得十分愉快。
我拿了公用毛巾將跑步機擦拭乾淨,從置物櫃取下自己的換洗衣物走進浴室。
冰涼的水溫對我心中的煩躁一點作用都沒有,
快速洗淨後我只吹乾頭皮,把仍濕著的髮尾紮起快步換上鞋子。
「欸翊晴!」謝佳賢的叫喚被我遺留在門邊,我頭也不回的下樓走向停車場。
我發動引擎轉開車燈駛向回家的途徑。
望著後照鏡裡一片漆黑,我不自覺感到毛骨悚然。
「嚇不倒我的。」我對著空氣喊話。
開什麼玩笑,我從小到大可是大家眼裡的小英雄,
怎麼能被區區一條鄉間小路嚇倒。
雖然聽說這裡的吸毒人口比例很高……
不過我都在這住麼久了,也沒聽過什麼隨機傷人事件,
幹嘛一直嚇自己!
一定是因為太暗了。
我抬眼一瞄,路燈一盞都沒壞。
──都是謝佳賢害的,都是太習慣他的車燈在我身後,
現在才覺得路燈一點作用都沒有。
「小姐,請問最近的加油站要往哪邊走?」
路邊突如其來的男聲讓我嚇了一跳,我緩下油門定睛一看,
路邊停著一名男子跟摩托車,看他苦惱的神情顯然是沒油了。
我停下車子伸手指著遠方紅燈閃爍的路口。
「往那個方向騎一段路再右……」
下一秒粗糙的觸感跟腥臭覆住我的嘴,
我的尖叫聲全悶在那隻強而有勁的手掌裡,
另一隻手在我脖子上形成壓迫,
我下意識的瘋狂掙扎,
卻被直接拖行下車,
車身傾倒的瞬間壓到我的小腿,
痛楚幾乎麻痺我的意識,
男人嘖的一聲用力踹了我寶貝的ciao,
我完全無力掙脫被拖進田野裡。
恐懼讓我的意識幾乎沸騰蒸發。
我完全無法思考,就算放聲尖叫仍被黑夜及叢生的雜草吞噬。
「終於讓我等到了。」對方的聲音沙啞,猥瑣得讓我一陣反胃。
我被錮制在他身下,麻繩纏繞在我的雙手手腕之間,高舉在我的頭頂上。
接著滿身異味竄入我的鼻間,
身上的襯衫被撕下然後我的嘴裡被塞進大團布料。
「雖然很想聽聽妳在我身下浪叫的樣子。不過妳最好還是安靜點,小婊子。」
我無聲流著淚,只能感受到土堆間的碎石子還有枯萎的枝枒磨破我的肌膚,
小腿上的刺痛冰涼讓我明瞭就算我逮到機會也跑不掉了。
腥臭的舌頭在我頸間舔弄,我渾身顫慄。
蕾絲內衣應聲撕裂在他的粗暴之下,
我閉上雙眼,
感受著乳尖被他嚙咬而感到的劇烈刺痛,我皺起眉。
然後是我的底褲。
粗糙的指節在我私處間游移,
然後猛然刺進我的穴口,
我吃痛的弓起身子,受傷的小腿連帶的刺痛讓我眼淚止不住狂流。
──我真的沒想過我會遇到這種事情。
椎心的痛楚讓內心的絕望像是黑洞一樣無限擴大,
我對這世界僅存的期望,瞬間風中殘燭消逝無影。
早知道爸媽離婚那一年,就乾脆的消失在這世界上就好了。
不,如果爸媽沒有離婚,我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好想念大家,跟百合一樣純潔芳香的大家,好想念那時候笑起來世界都盛開了花。
現在的我呢,是小說裡寫的殘花敗柳吧。
為什麼呢,我做錯什麼事了呢?
為什麼我保護了大家,現在卻沒有人願意保護我呢?
──如果謝佳賢在就好了。
如果我沒賭氣先走的話,謝佳賢一定會保護我的。
為什麼要賭氣呢?難道我喜歡謝佳賢嗎?就算是,現在……也沒有資格了。
想到謝佳賢的笑容,我心痛得幾乎沒辦法呼吸。
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什麼事情呢?
當身上的威脅遠離後我還無法從絕望裡回神。
直到謝佳賢的聲音在我耳邊迴盪,
他焦急的聲音像天籟一樣喚醒了我一點理智。
我驚懼的環顧四周,然後心安的發現那個噁心的男人已經被謝佳賢打倒在地。
謝佳賢扶著我坐起身子,替我拿下嘴裡的布解開手上的束縛,然後脫下自己的T恤套在我
身?
我吃痛的皺起眉,實際上早已分不清痛楚究竟從何而來。
望著他慘白的臉色,我忍不住露出微笑。「你……是來保護我的嗎?」
「──對。我是來保護妳的,別怕,沒事了。」他擁住我,我卻渾身發顫。
「別怕,沒事了。我不會傷害妳的。」
他的擁抱跟聲音一樣輕柔,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怎麼辦,我要怎麼辦?好噁心好噁心。為什麼是我?」
我緊抓著謝佳賢的手臂,心底的疑惑比傷口還多。
「對不起,都是我來晚了,沒事了,別怕……」
謝佳賢只是一直道著歉,任我在他懷裡流著淚。
救護車跟警車很快的到來,
癱軟在地的男人在謝佳賢指證之下被押解上車,
然後我被抬上擔架上了救護車,謝佳賢一路上都緊緊握著我的手。
在我的堅持之下,沒人通知我唯一的家屬們──那些早已被我隔絕在外的外婆跟舅舅們,
那時候我似乎明白了一點媽的心情,
我們都只是不想再造成任何人的負擔,不想再讓人擔心。
一連串的檢查驗傷之後我早已身心俱疲,
我可以感受到另一個自己繼續冷靜的配合警方做筆錄,
另一方面,我卻覺得自己早已不存在這世上。
我克制不住打從心底的噁心感,
那個男人的嘴臉聲音甚至殘暴的侵犯,
全都像汙油一樣裹住我全身每一寸肌膚,
連毛細孔都無法呼吸。
我望著一直陪在我身邊的謝佳賢。
「救我。」我流著淚,不曉得從今後該怎麼活下去。
謝佳賢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我,
此刻他是我眼底唯一的光明。
也許微不足道,但從指間逐漸擴散的溫暖,
是我莫大的救贖。
結束調查以後我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好好休息。
我緊緊抓著謝佳賢的衣角:「帶我回家好不好?回你家。我不想經過……」
一想到那些場景,我的腦子又混亂了起來。
從謝佳賢擔心的神色裡我彷彿感受到一些自己存在的價值。
這世上,還有人會擔心我呢。
我扯了扯唇角,下一秒又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
謝佳賢只是一直沉默著緊握著我的雙手,
力量大到我有些吃痛,卻多少彌平了我的恐懼。
我們坐上計程車回到謝佳賢家,
一進門我就開口討了浴巾跟衣物,
儘管剛剛在醫院已經簡單清洗過。
「門可以不要鎖嗎?我保證我不會闖進去,我只是擔心……」
謝佳賢一臉擔憂卻欲言又止的。
我忍不住微笑:「別擔心。我這條命是你救的哦,要做傻事,我也會經過你同意的。」
結果謝佳賢還是把刮鬍刀收走才讓我進了浴室。
一個我感動著他的擔憂,另一個我卻有些埋怨他的多慮。
我緩緩脫光衣物,
從鏡子裡可以看見自己傷痕累累。
我的手指滑過被舔弄過的頸間,
用了點力,痛覺取代了油然而生的噁心感。
接著是胸部、私處──我無法克制自己用更強烈的痛楚壓抑心中的噁心恐懼。
我粗魯的撕開小腿上的包紮,
強烈的痛楚和鮮紅的視覺衝擊讓我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下一秒謝佳賢衝了進來,「發生什麼事了?妳還好嗎?」
秒鵝黃色的浴巾落在我身上,裹住我的軀體。
我失控的哭喊,腦海裡的畫面全都黑暗得支離破碎。
謝佳賢靠了上來,將我摟進懷裡。
「別怕,沒事的。我會保護妳,再也沒有人會傷害妳。」
他的聲音顫抖著。
我感到困惑茫然,然後緊緊擁住他,指甲深陷進他的背裡也止不住繼續用力。
「我要怎麼辦才好?我髒掉了,好噁心,怎麼辦?」
「妳不髒呀,髒的是欺負妳的人。洗乾淨就好了,乖。別哭了。」
謝佳賢將我身上的浴巾取下放到置物櫃上,扭開了水龍頭。
「我幫妳洗乾淨就好了,不要怕。」
溫水輕輕在我身上流洩,
謝佳賢輕柔的用泡沫撫過我的肌膚,
我顫慄,卻不感到噁心。
「洗乾淨就好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謝佳賢自己卻流著淚,我伸手抹去他的眼淚,然後他抹去我的,
傻氣的舉動讓我們忍不住相視而笑。
我看著他細心的為我洗淨每一寸,
最後用浴巾輕柔將我擦拭乾淨,
像不久前拯救我那樣,替我套上他的寬大外衣。
他將我橫抱起來走出浴室。
我躺在他的雙人床上,望著他轉身的背影,恐懼瞬間爬滿我的全身。「你要去哪裡!」
他似乎被我的音量嚇到,愣愣地轉過身來。
「我只是要去拿吹風機跟醫藥箱,馬上就回來。」
我點點頭,手指扭著他的床單焦躁不安。
他的身影回到我的視線之內我馬上感到放鬆下來。
他坐在床邊,打開醫藥箱仔細的為我包紮小腿上的傷口。
「傷口只要細心照料,總有一天會好的。」他望著我。
我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可是,留疤了怎麼辦?」
「那也是最美的殘缺。」他微笑著,眼底寫著堅定。
有些事我始終不懂。
我不懂為什麼謝佳賢要對我這麼好,
我只是端了幾盤炒飯給他,
他卻幾乎給了我所有。
──在發生那件事以後,謝佳賢擅自替我辭掉了工作。
「反正我也只有一個人,還有點存款,養妳不成問題。」
我沒有說話。
我不要他養我,我只要他陪在我身邊。
只有謝佳賢在的時候我的心情才能平復安定。
於是在他上班之前他會哄我入睡,
一下班就趕回家裡陪我。
我就像隻狗兒一樣,被他的溫柔豢養。
儘管我覺得自己骯髒,
但每個夜裡他總是溫柔地替我洗淨身上每一寸,
告訴我:「妳是我見過最乾淨的女孩。」
我知道他在哄我,卻還是忍不住感動淚流。
等到我不再輕易崩潰以後,我們一起早起晨跑。
──對於黑夜,我還是有莫大的恐懼,健身房過多的人群也總是讓我驚慌失措。
復原的路很漫長,
至少能讓自己回復到可以泰然接觸人群的地步已經是幾年後的事情。
我常在半夜裡哭著醒來,謝佳賢跟著驚醒,然後擁住我,
任由我的眼淚在他的睡衣上暈成灰點。
這期間我的抽屜跟塞滿了跟媽一樣的藥,
謝佳賢總是靜靜地替我準備好水。
他從沒要我別這麼仰賴藥物。
也從不對我說加油或者要我趕快忘記這些事情。
他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堅定的握著我,告訴我:
「有我在。」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最仰賴的人其實是他。
「好奇怪哦,明明怕男人怕得要死,我卻這麼依賴你。」
「妳知道小鴨睜眼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會認她做媽媽吧?」
我知道他的意思。
直到我不再歇斯底里崩潰以後,他也不再刻意避諱談論這個話題。
──他說必須面對,才有辦法放下,逃避只會讓恐懼更深而已。
「媽。」我笑著鑽進他懷裡。
直到內心的陰影逐漸縮成微弱的圈,
我才鼓起勇氣開口。
「我想我應該搬出去了,我可以照顧自己,重新找一份工作,然後還你錢,
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了。」
謝佳賢似乎非常訝異,一臉錯愕的望著我。「妳……妳不喜歡跟我生活在一起嗎?」
我低下頭。
怎麼可能不喜歡。
謝佳賢的存在像是氧氣一樣,
這世上對我來說,只因為他有了意義。
只是我不能再像隻吸血蟲賴在他身旁。
「也許有一天,我們……可以繼續生活在一起。」我感到雙頰燥熱。
「我只是不想再花你的錢,我什麼都沒付出,卻被你白白養了這麼久。」
「如果妳想重新找一份工作,妳覺得這樣對妳比較好,那我就會支持妳。」
謝佳賢停頓了一下。「但是我希望妳住下來,如果妳不討厭我的話。」
「謝佳賢。」我望著他。「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發生那件事,你一點責任都沒有。」
「嘿,班長。」謝佳賢的語氣輕柔,將我摟進懷裡。「聽我說個小故事好不好?」
我點點頭,聞著他身上的香氣感到心安。
「從前有個小男孩,他原本有個幸福的家庭,有很多朋友。
有一天爸媽離婚了,他被迫轉學,來到全然陌生的環境。
因為他發育得比別人慢又是轉學生,所以總是被其他人欺負。」
聽到這我完全明白故事中的小男孩是謝佳賢自己,
想到那時候他的小小身影,我還是覺得有些揪心。
「可是有個女孩保護了他,像個英雄那樣。從
那天起,他就一直記得這女孩,他努力的運動想要長高變壯,
他想,總有一天,也許他也可以保護這女孩。」
我忍不住在他懷裡羞紅臉。
「然後沒多久他的媽媽找到了新男友,
這個叔叔對他很好很好,總是買很多玩具給他。」
我微笑著。太好了,跟我希望的一樣。
「──有一天晚上,那個對他很好的叔叔走進他的房間。
用力親吻著他,將他的衣服脫光,他害怕的掙扎著。
可是叔叔說:『不要叫哦,不然我會殺掉你媽媽。』。
小男孩完全愣住了,即使很想尖叫卻全身動彈不得,只能默默流著眼淚。
然後……」
「不!」我尖叫著打斷他。震驚得無法自己,心痛到難以言喻。
我緊緊環住謝佳賢,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眼淚不斷從眼眶滑落。
「這就是我後來轉走的原因。
在那之後社工人員介入,我在社會機構住了一陣子。
我媽禁不起家人指責,最後離家出走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在哪。」
謝佳賢笑了,笑聲讓我想到當年媽臉上的絕望哀戚。
「妳知道嗎?那時候我根本連死是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好想消失在這世界上。
我覺得……自己很噁心很噁心。儘管社工人員盡了他們最大的努力在輔導我。
可是妳知道,內心的陰影總是擴散得比什麼都還快。」
謝佳賢像個孩子哭了起來。
我用力的摟住他,試圖給他一點力量,就像當時他給我的那樣。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永遠一副可以看穿我的脆弱我的歇斯底里而不感到煩躁,
總是要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別勉強自己。
我眼前的謝佳賢啊,不只先經歷過了我十八歲那年的的天崩地裂,
還有更可怕的……
我哭到幾乎喘不過氣。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這麼單純的孩子要受到這種傷害,
又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堅強的活了下來?
我完全無法想像曾經籠罩他的黑暗有多麼駭人。
「如果不是妳,我很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每次想到妳,我就會告訴自己,這世界曾經有人為我挺身而出,
保護了我。在離開這世界以前,我至少要為我的恩人做點什麼。
我啊,是因為妳活到現在的。」
就為了這個原因?
我何德何能,無意之間,保護了一條珍貴的生命?
「謝佳賢。」我吸了吸鼻子。
「嗯?」
「謝謝你,謝謝你活到現在,保護了我。」
「我才要謝謝妳哦。
是妳啊,讓我相信這世界最黑暗的地方,仍會存在光亮,
──即使那麼微薄,但妳就是我的希望。」
「謝佳賢,我要把這整段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不結婚好嗎?」我玩弄著謝佳賢的指頭,對戒閃閃發亮著,我滿意的微笑。
「好啊。反正很多好不容易結髮的人最後還是選擇離婚。」
「可是我想要生一個像你一樣的小孩,要有酒窩,那樣笑起來會很可愛。
我連名字都想好了,可以叫珊妮,英文名字就是Sunny,她就是我們的太陽。
這樣,我們……」
謝佳賢望著我一臉溫柔,然後將我的手收進他的大掌裡。
「再緩緩吧,等妳準備好的時候。也許有一天,我們都有勇氣完整彼此的生命。
現在,有妳陪在我身邊就夠了。妳不只是我的太陽,
是妳為我帶來日昇月落,妳的快樂就是我生存的理由。
妳是我看過最純淨的人──妳的勇氣,不只保護了我,也救了妳自己。」
「欸,你知道蝴蝶效應嗎?」我噙著眼淚努力不要讓它滑落。
討厭,我真的變得太愛哭了,彷彿把小時候逞強的份都哭完了。
謝佳賢點點頭。
「我時常在想,如果可以回到某一天,
只要那些大人們一個念頭改變,我們的生活是不是可以完全不一樣,
不會是這樣殘破不堪。
可是啊,
能再遇見你啊,是我這輩子最美的蝴蝶效應。
因為你我不再後悔出生在這世上。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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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相信這世上最黑暗的地方,仍存有光亮。
比如說現在放棄期末考的話,暑假就開始了唷^_<
https://www.facebook.com/haxdgoodgoodeat?ref=hl
這是我第一次因為人設寫不太下去所以感覺結構滿不完整的
雖然我已經變得很堅強惹但還是玻璃心嘛顆顆
就這樣吧太虐我自己也寫不下去了堆鋪起~~
一萬兩千五配講義應該剛剛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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