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明天發
=============================================================================
茯苓眼花撩亂，目不暇給，在大街上橫衝直撞，幾乎每個攤位每間店面都想停下細逛，
但又老是無法抉擇，不知所措，就怕會錯過其他的精彩事物，只好繼續蜻蜓點水，
走馬看花。別看珍珠嬌小，兩腿稍短，但也能追得上茯苓步伐，總是亦步亦趨緊跟在後。
貓眼卻已沒了蹤影。並非對老祖母陽奉陰違，而是以另外的方式伴著茯苓。
才出了百寶齋的店門，貓眼就躲回原形，成了可大可小的神奇寶石，
以迷你之姿讓茯苓放進口袋。這樣一來，至少能夠避不見面，不用和討厭鬼大眼瞪小眼。
「耶！這個好笑。」茯苓終於佇足，掂腳停在一面櫥窗之前。
「妳看這個名稱，還真有梗。乍看之下沒什麼，念出來後才發現。」
茯苓指著紙盒包裝上的印刷字體。
「當然！當然！您真識貨。本藥坊的每樣商品都是獨創，命名也都很有意思。
做生意就是要用心嘛！」一個留著八字鬍的乾瘦中年男人開門出來。
「半叔。」珍珠立即叫人。
「好乖好乖。珍珠幫我介紹客人來了？」男人笑瞇瞇的望向茯苓，隨即面露詫異。
「茯苓姑娘是獨活小姐的親戚。」珍珠證實了他的猜測。
「那太光榮了，請茯苓姑娘務必入內參觀，批評指教。
本店規模不大，老闆得兼撞鐘，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日常用藥應有盡有，
居家旅行都是良伴。在下店主，姓半，一半的半，叫我小半或阿半就好。
我這姓氏比較特殊，可不像常見的趙錢孫李，可以任人老趙老錢的喊。
您要是喊我老伴，可不敢當。」
「我看還是學珍珠叫你半叔好了。你能不能推薦我幾款招牌藥啊？」
茯苓嘻嘻哈哈走進店裡。雖然有些囉嗦，不過她對幽默健談又不拘小節的半叔頗有好感。
「沒問題！本店品質第一，信心保證，敢拿出來賣的都是招牌！
就拿您剛看見的『肺癒清』來說吧，不單可以止咳化痰，還能用來當成保健食品，
讓老菸槍預防肺癌，有病治病沒病強身，連氣管和支氣管都能一併顧到，
簡直是氣喘病患的福音啊！保證一劑下去藥到病除。」
「這麼強？有費玉清，那有沒有張菲啊？」茯苓笑到合不攏嘴。
可信度姑且不論，半叔誇張的推銷功力，簡直可以媲美夜市叫賣。
「有！當然有！怎麼沒有？諾！您看！」
半叔隨手拿起另外兩盒藥品，眉飛色舞介紹起來：
「張扉。常常服食能擴張肺葉，增加肺活量的同時，還能讓胸襟更加寬廣，
憋氣個七八分鐘視若等閒。還有肺真靈。潤喉爽聲，開嗓保養，唱歌前來一點最好不過。
讓妳高音甜，中音準，低音沉。總之一句話，就是通透！
怎麼樣？三姐弟都齊全了吧！服不服啊？」
「服，服，連無間道都用到了。」茯苓比了個讚。
「還有更威風的呢！」半叔哼哼咧嘴，得意挑眉：
「這『朕嗅聞』可大有來頭，本是不外傳的大內秘方，要不是紫禁城被八國聯軍攻破，
還落不到我手上加以改良，說起來還得謝謝慈禧太后她老人家。您得好好瞧仔細了，
沒準今日就開了眼界。當年乾隆鼻塞出糗，不辨氣味，自己吃餿湯還大宴群臣，
事後懊惱羞窘，覺得絕不能再發生類似情況，於是命令御醫研製特效藥。
任憑你是感冒過敏，只要服用此藥，包管一勞永逸，鼻腔通暢到底。」
「真的假的？還有沒有啊？」茯苓半信半疑，被唬得一愣一愣。
「多得是！連給動植物用的都有。吶，這『蟑愛家』就淺顯易懂啦，
老梗歸老梗還是很好用。經典永不退流行嘛。此款蟑螂屋不僅氣味誘惑，而且黏性超強，
大小通殺，連螞蟻都走不過去，妳要拆開了攤平當捕鼠板都行。
再來再來，看這『秋意』。功效望文生義，就如同秋風過境掃落葉般，
噴下去保證光禿禿的寸草不生，是所向披靡的無敵除草劑。
魚添，顧名思義，用途是促進魚類繁殖，多子多孫。魚小平，讓魚苗平安長大，
只要定時補充絕不生病。豬哥量，配種豬公增精專用，可大幅提升採精收穫，
用來幫更多母豬人工受孕。雞排袂，能刺激母雞排卵，提升產蛋量，還不會造成雙黃蛋。
蠹虱沒，不只能消滅蠹蟲蝨子，連根除跳蚤也都適用。」
「夠了夠了。你最厲害的是什麼？」一股腦聽了這麼多單口相聲，茯苓有點頭暈眼花。
「嘿！這您就問到點上了！本店壓箱寶，四大天王套組正在限時優惠。
鰡得滑，養殖烏鰡的絕佳利器，一暝大一吋不是夢想。
鱆鱈友，讓您的鱆魚鱈魚生龍活虎，頭好壯壯。
蟈蝜晟，不管什麼蟲子，灑下去都長得嚇嚇叫，買一包就夠您回去開店，
賣蟲蟲大餐一本萬利。鸝鳴，只要是鳥吃了都會出運，容光煥發，精神抖聳，
叫聲更是好聽。陸海空都顧到了，棒吧！」
「好棒好棒。」茯苓佩服地拍起手來，沒見過這麼能掰善扯會吹牛的人。
「裡邊還有，您慢慢看，盡量挑。要是有能看上眼的，不用買，我送您。
獨活小姐和在下很有點關係，雖然交情二字高攀不上，但五百年前曾是一家，
說起來也算是親戚，而且小的還領過獨活小姐恩惠，受到指點，獲益匪淺。」
「你認識姨母？當過她的學生？」茯苓詫異。自古以來可沒聽過魔女收男徒弟。
「學生稱不上，只是有過一面之緣。小的在練藥方面很有興趣，只是苦於缺乏天分，
難有進展。獨活小姐不嫌棄在下資質駑鈍，又念在小的血統和魔女有些淵緣，
便出言點破幾項迷思，讓小的茅塞頓開，技術終於能有一點起色，
也才能靠著這項本領混口飯吃。」
「這樣啊……」茯苓點頭。這倒是很像獨活的隨興作風。
姨母念頭不動則已，一旦有了什麼想法，那便說風就是下雨。
「雖說在魔女面前賣藥是班門弄斧，也都不是什麼多稀罕的玩意兒，
可小店貨色還多著呢。如果撞見什麼喜歡或用得著的藥品，您就賞臉帶回去吧。
只是麻煩您帶個口信，見到獨活小姐時轉達一聲，就說不成材的半吊子向她問安。」
半叔讓開身子，將茯苓往店裡面請。茯苓這才知道，原來半叔的全名是半吊子。
==============================================================================
百寶齋內，茶香宜人。杜仲默默啜飲，等待老祖母的回應。
「龍巫啊……」老太太頓了頓後，言簡意賅：「日暮西山，夕陽將盡。」
「可不是嗎？」杜仲皺眉輕哼：
「一代不如一代的紈褲子弟。虛有其表，徒具空名，沒什麼真本事可言，
稱其龍巫只是抬舉。別說養了，他們連龍都孵不出來，那些祖上傳下來的龍蛋，
我看也早就臭了。」
「那倒未必。龍蛋生命堅韌，即使沒有妥善保存，隨著品種不同，
也能在惡劣環境沉眠數十年到數百年不等。
只是龍巫遺眷確實大不如前，子孫後輩不夠爭氣。」
老太太惋惜輕嘆。龍族已在人界絕跡，或許龍巫也注定將隨之滅亡。
「不爭氣，架子還大得很，敢到魔女當鋪來強人所難，把燙手山芋丟上門來。
真正名副其實的龍巫大人，說穿了只有當年那位而已。所謂的龍巫一族，
都只是後代自居，硬要往臉上貼金。幸好龍巫大人體質特異，代代都是獨脈單傳，
只能將頭銜留給一支嫡系血親，沒辦法開枝散葉發展旁系，否則『龍巫』還不滿街亂跑？
其實依據魔血誓約，翔龍金牌號令魔女的效果，也只限龍巫本人使用，
從來就沒答應過可以交接移轉，留下來當成祖產讓後代繼承。
之前有魔女幫過那兩次忙，取回魔血，已經是顧念舊時情面的仁至義盡。
如今還想故技重施，根本就是貪得無饜。」以歷史為證，杜仲忿忿不齒著現任龍巫。
「龍巫一職首重天賦，老天不給，強求不來。
若是龍巫大人地下有知，想必也是恨鐵不成鋼吧。」老太太咂嘴搖頭，表示遺憾。
「就怕廢鐵沒有自知之明，都鏽爛了還硬是要搞土法煉鋼，無端釀災，
弄到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杜仲語帶刺探。他想試試老祖母知道多少，又立場如何。
「催生妖龍，確實並非明智之舉。若有差池，無辜生靈都得遭殃。
龍巫一族建功心切，不擇手段，果然走到這步了啊。」老太太依然淡定，只是語氣凝重。
「遭就遭在蛋殼已經裂了，破殼而出只是遲早。面對還未完全成形的稚嫩龍胎，
他們現在就無法壓制龍氣外洩，自身難保，將來更別說是控制了。
唯一方法就是及早扼殺。我不敢想像以禁術強行喚醒的妖龍會有多瘋狂。」
「龍巫一族也明白這點，但卻下不了手。應該說是不可下手。」
老太太點點頭，和杜仲一來一往，分享資訊。
「絕無僅有的妖龍卵付諸東流，雖然可惜，但若生靈塗炭那還了得。
龍巫一族不是沒考慮過壯士斷腕，也很想抹除再度失敗的難堪紀錄，
問題是目前狀況已經身不由己。
事發至此，騎虎難下，他們不單沒有能力殺死龍胎，
摧毀又創下另一樁醜聞的羞恥證據，眼下更無法對龍胎做任何處置，
否則還會惹來滔天大禍。就算沒有蓄意加害龍胎，
只要這顆寶貝蛋有個三長兩短，也會讓危機提前引爆。
束手無策之下，卻也不願接受定局，他們只好以封印減緩幼胎發育，
一方面令其成熟過程更加穩定，一方面拖延妖龍誕生時日。」
杜仲對龍巫一族的餿主意非常無奈。
「龍巫始祖聲威顯赫，後代雖然欲振乏力，卻總想揚眉吐氣，光宗耀祖。
結果這次沒能一雪前恥，反而還弄巧成拙。妖龍胚卵順利活化，
但是引來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老太太講到重點。
今天杜仲若不是獨活的人，要換到這條內幕可比登天還難。
「妖龍問世的消息走漏，引來東西龍族注意，想要私下處理也太晚了。
龍族久無新血踏足人界，只在龍族專屬的空間修養生息。
如今這隻幼龍，又要引起龍族互鬥。」杜仲眉頭深鎖，一想到這就頭痛。
「何止互鬥。事關顏面，恐怕會是你死我活。」老太太斬釘截鐵。
杜仲明白這絕非危言聳聽，而是深思熟慮後的精準判斷。這和杜仲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所以他點了點頭：「龍族無法忍受任何形式的侮辱。」
杜仲繼續拋磚引玉，讓老太太再說下去。
老太太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東西龍族起了紛爭，都認為妖龍應是己方子民，對收容孤雛當仁不讓，
又放話表示對方陣營不如自己。哪邊若是沒能搶到妖龍，便代表地位遜色一籌。
要是幼龍在分出勝負之前就不幸夭折，雙方龍族的怒火一定會讓我們後悔莫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芝麻小事也能結怨，何況東西龍族素有嫌隙，
不缺理由興師問罪，彼此尋仇。如果吵架變成打架，人間界就淒慘了，
眾生連躲都沒地方躲。」杜仲扶著額頭下了結論。
「所以必須阻止。然而這是龍族的家務事。就算一旦開戰，
勢必會把無數生命牽連在內，在真正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之前，
任何外族也無權置喙。因為龍族的血統太過尊貴又太過強大。
這是共識，也是默契，更是起源古老到不可考的規矩。」老太太說。
「很扯又很合理的規矩。這句話的主詞可是龍啊。」杜仲苦笑，接著又說：
「我一直都想不通。照理來說，龍巫一族在許久之前，就該迫不及待使用禁術，
卻為何直到最近才破壞平衡？也很疑惑消息究竟是如何走漏。
在大功告成之前，龍巫一族應該會守口如瓶，以免節外生枝。」
終於拋出這個問題。這是杜仲百思不得其解的核心關鍵。
老太太接下來的答案，會影響到他決定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雖有腹案，還是得驗證想法是否正確，不然只是連累茯苓，也辜負獨活。
猜測必須成為線索才有價值。
「我聽說，龍巫一族為求孵化妖龍，特地聘請了一名顧問。欲知詳情，非他莫屬。
或許解鈴還須繫鈴人。」「有名字嗎？」杜仲眼睛一亮。
「葉公。」老太太誠意十足，送出極為重要的突破點給杜仲。
「果然是這個王八蛋在搞鬼！」杜仲一拍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