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已被嘶吼聲佔據,但是拿啤酒的客人並非製造者,大螢幕裡的球場觀眾,以及他
們手上的巫巫茲拉,才是真正的喧鬧源頭。酒吧內的氣氛,似乎也被這種長型塑膠喇叭的
核爆樂音炒熱,每一寸空氣,都有攝氏百度的興奮,一張口,大概可吞進每個參賽國球迷
、從實況轉播送來的集體狂歡。
一個約一百八十公分高、體型結實、留著落腮鬍、右耳戴十字架耳環的男子周爾原,
也加入了戰況追蹤的行列。只要工作完,他通常會到酒吧小喝幾杯,世足賽開打後,也會
儘量來報到。他相信,只要來這裡和大家一同看轉播,下注的球隊就會贏,像是阿根廷
1:0勝奈及利亞、德國4:0痛宰澳大利亞,就是最好的例子。比較可惜的,就是開幕戰,他
賭墨西哥必定會贏南非,後來他有事無法來酒吧,結果墨西哥最後也被南非踢平,讓他少
賺了一場。所以,今晚荷蘭對丹麥,他一定要來,親眼目睹荷蘭獲勝,才能拿到第三場的
賭金外快。
不過,並非所有人對足球賽都有興趣,像周爾原右邊的第二個位置,就有一位短髮、
戴紅框眼鏡的正妹獨自喝柳橙汁,看起來悶悶不樂,即使有進球畫面,也不會跟著大家歡
呼。
「小姐,妳看起來好像很寂寞唷!」一個吃檳榔、穿花襯衫的傢伙,靠近了眼鏡正妹
。
「對不起,我現在只想一個人。」眼鏡正妹不想理他。
「有心事就要說出來啊!要不要我陪妳happy happy啊!」花襯衫男的手不安份,已
經摸上了眼鏡正妹的臉龐。
「你給我放尊重一點!不然……」眼鏡正妹把花襯衫男的手甩開。
「不然妳要怎樣哩!嘿!嘿!」花襯衫男發現大家都在看球賽,根本沒有人在乎他如
何對她調情。
「不然,就是我陪你happy happy了!」說話的,並不是眼鏡正妹,而是周爾原,他
就站在花襯衫男和眼鏡正妹的中間,成為她最佳的屏障。
花襯衫男打量這個穿灰色T恤,卡其色工作背心和長褲的傢伙,神情頗為不悅。
「你趕快閃吧!我對gay沒興趣!」花襯衫男站起來,用手指按了周爾原的肩膀。
「你現在有三個選擇,第一個,和這位小姐賠不是,用屁股在空中寫『I am sorry』
一百遍,你屁股比上弦月還翹,應該很適合做這件事,第二個,既然你說我是gay,就由
我來陪你整晚……」
「如果我都不要呢!」
「好吧!那就第三個了。」周爾原帶著微笑。
幾分鐘後,花襯衫男從門口慌張的爬出去,衣服全都弄髒了,周爾原站在門口,很無
辜的模樣。
「大爺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剛才,花襯衫男流的鼻涕和眼淚,寫「I am sorry
」一百遍還有找。
周爾原聳聳肩,走回酒吧內,贏得眾人的掌聲。
「這杯請你。」名牌上寫著Tom的酒保,送上雞尾酒。
周爾原從口袋拿出偏頭痛藥,配雞尾酒喝下,向Tom致意。
「你沒有繼續待在特種部隊,真是太可惜了。」Tom語氣中帶著失望。
「你也知道的,我把長官打個半死,當然就被踢出來了,而且,我也被酒瓶砸傷,到
現在還有後遺症,打架不能打太久。」
「那是你太有正義感了,長官撞到老婦人逃跑,你把他抓回來教訓一頓,一堆流氓找
孕婦麻煩,你奮不顧身去救她。」Tom頗了解周爾原的過去。
「不過,我的前科上,大概看不出這些吧!」
Tom笑了笑,繼續招呼別的客人。剛才那位眼鏡正妹,一直傾聽周爾原和Tom的對話,
流露出讚嘆的神情。
「剛才的事,謝謝你。」眼鏡正妹主動和周爾原打招呼。
「這沒什麼,反正我只是找藉口,想和人PK而已,剛好他比較倒楣。」
「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呢?」
周爾原立刻從皮夾掏出名片,遞給眼鏡正妹。
「阿原水電維修?剛才聽你和酒保聊,你好像待過特種部隊,為什麼會做這個?」
「妳剛才也聽到了,我在軍隊受訓時,和長官有些爭執,所以我只待了一年。而我以
前在高職時,是讀水電的,退伍後,準備一下,剛好考到執照,就出來混口飯吃。」
「實在滿可惜的,你去當保鑣,應該會很吃香的。」
「沒有人會用一個只能打架十分鐘的傢伙吧!」周爾原自嘲,又拿了一顆藥,直接吞
下。他不時揉太陽穴,讓自己舒服一點。
「你還好吧!」
「沒事,老毛病了。」周爾原要眼鏡正妹放心。
這時,眼鏡正妹的手機響起,她立刻接起。
「哦!你在外面嗎?我馬上就過來。」眼鏡正妹的聲音,非常歡欣。
「對不起,我男朋友要接我了,很感謝你來解圍,有空我請你吃飯吧!聯絡你就是這
張名片嗎?」眼鏡正妹把手機放進皮包裡。
周爾原點頭。之後,他目送眼鏡正妹走出門外,上了紅色雪弗蘭跑車。他笑笑,救了
別人的女朋友,他不覺得自己吃虧。他看著螢幕,嘴巴是發財的角度,還好他來了,可以
看到荷蘭打敗丹麥的勝利時刻。
本來周爾原還在待在酒吧,繼續欣賞日本對喀麥隆之戰,但一通電話,改寫他的行程
。
「喂!請問你這裡是修水電的嗎?」手機傳出老婦人的聲音。
「嗯!」
「我這邊是六月花溫泉旅館,我們有幾個房間水龍頭壞了,不知道你可不可以過來看
?」
「你們維修人員都跑去南非看足球賽了嗎?還是被那邊獅子吃掉了?希望你節哀順變
,但是白帖不要寄給我。」周爾原繼續按摩太陽穴,他其實沒什麼意願。
「是這樣的,原來負責修理的員工請假,我們一時之間找不到人。」
「喔!建議你們,現在登錄104,登錄完,保證不到104秒,就會有一堆人在旅館排隊
,搶著修水龍頭了,而且他們會付錢,希望有工作機會,這樣不是很棒嗎?」
「我知道時間很晚,但因為很急迫的關係,我們可以給你三倍工錢,還可招待吃住一
晚,這樣可以嗎?」
三倍工錢,再加吃住,的確打動了周爾原,畢竟做水電工賺不了太多,能撈還是要撈
。
周爾原放下球賽,踏出酒吧大門。不過,去六月花溫泉旅館的路,偏辟荒涼,經常發
生死亡車禍,但他不在意,就算死神跑來招新生,他也可以讓死神用屁股寫sorry sorry
。
路段雖然幽暗,但因為沒有車子行駛,所以周爾原可以盡情奔馳,把那些阿飄在路邊
招手搭便車的畫面丟在一邊。不過,當他穿越綠燈時,眼前忽然冒出一台黑色Cefiro,將
他和機車撞翻,還好他戴了安全帽,腦袋沒有變成清涼退火的人血西瓜汁,只是受到一點
皮肉之痛。
「你他媽的,你會不會騎車啊!你把我的車撞壞了哩!」Cefiro車門打開,出現一個
黑衣男,問候方式與眾不同。
周爾原保持微笑,走近黑衣男,右手就抓起他的衣領,舉高後,直接往車門砸去。砰
的一聲,黑衣男摔到骨頭快變成一塊塊的積木。
「喔!抱歉啊!我撞壞你的車啊!是剛才那樣子嗎?」周爾原說話不慍不和,很有風
度。
「呃……」黑衣男能說的話,已經藉機尿遁溜走了。
「所以,不是這樣被撞壞的啊!那會是什麼情況呢?」
黑衣男沒有回答的機會,他再度被高高舉起,丟到車頂上,車頂此刻變成吐魯番窪地
。
「不好意思,我沒有聽清楚,不知道我撞壞你車子那裡了?」周爾原又抓起了黑衣男
,但態度還是斯文有禮。
「喔!沒有!沒有!你沒有撞壞我的車!」黑衣男趕緊否認。
「真的嗎?那些坑坑洞洞的,是怎麼來的啊!」周爾原關心的詢問。
「什麼坑坑洞洞的,沒有啊!是我眼花了,抱歉!抱歉!」黑衣男快哭出來。
「沒事就好,這段路很危險的,你要安心上路唷!」周爾原把黑衣男放下,還替他拍
灰塵。
現在的周爾原,不再火暴,已經是道地的和平主義者,絕不對人生氣。他揮揮手,目
送黑色Cefiro,以找媽媽的速度離開。
周爾原把機車扶起,再摸摸頭,伸進口袋拿一顆藥吃下,感覺舒服多了。他看了手錶
,時候已經不早,剛接的工作,要速戰速決才行。
※ ※
那位黑衣男,溜走後沒閒著,跑到一處幽靜的天然溫泉,迅速在池邊脫掉所有衣物,
換上緊身泳褲就跳進去。
他張翊金,生下來就含著純金奶嘴,包著純金尿布,要什麼有什麼,誰敢不從!他是
長輩眼中的善良金寶貝,也是道上聞風色變的兇狠金寶貝,看上的,必定手到擒來,無論
是地盤,或者是女人。
這正妹的確與眾不同,在網路放的都是微露香肩泡溫泉的照片,暱稱「小小溫」,男
的只要不是太監或愛BL,都會急著和她做朋友,張翊金也不例外。很快的,兩人約定,就
在這處溫泉見面,欣賞美好月色。
「奇怪,怎麼小小溫還沒有來呢?都已經十點半了!不然,來一個小小彬也可以啊!
」張翊金滿臉疑惑。
張翊金瞄了放在池邊的勞力士手錶,他記得,她約的是晚上十點,雖然路上被一個瘋
子撞到,但仍順利扺達了。為了這場約會,他特地練肌肉,胸肌看起來是華碩品質、堅若
磐石,最歡迎正妹來保固維修。
張翊金耐著性子等下去,越等越詭異。溫泉的霧氣不斷湧現,將他團團包住,他伸出
手,捧回的只是數不清的的白霧,以及恐懼。他試著從溫泉爬上來,卻猛然發現,池邊不
見了!無論他怎麼游,都碰不到岸,感覺上就像闖進神秘的百慕達三角洲,他,完全迷失
了。
「奇怪了,我中邪了嗎?為什麼小小溫還沒來呢?」平常意氣風發的金寶貝,現在已
經焦急的像要被送進金寶山。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多嘴,妳……說這……一句,很有……
夏天……的感覺……」張翊金唱起周杰倫的《七里香》,試著鎮定。
「手中的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這時歌詞唱得流暢
多了,但聲音不是從張翊金口中冒出。
張翊金渾身發抖,三百六十度瘋狂大轉身,想找出這道淒涼女聲的來源。
「小小溫……是妳嗎?」張翊金兩排牙齒,快速碰撞。
「秋刀魚的滋味,貓跟你都想了解,初戀的香味就這樣被我們尋回。」女人歌聲再度
響起。
張翊金發現,濃霧中,他的身體,被「人」溫柔的從後方抱住。
應該是人吧!張翊金只能從背後的觸感判斷,這是個女孩,胸前起伏不斷,非常有料
,和他只隔了一條浴巾的距離,而且,那雙纖細的手,非常滾燙,放在池裡可以拿來當電
湯池,煮泡麵、茶葉蛋和關東煮來吃,不太像是鬼該有的溫度。
「要不要和我一起唱呢?金寶貝!」女聲從後方,游進張翊金的耳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