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隻螢火蟲，在周爾原眼前飛舞，像是電影院內引導客人的小燈光。他跟著螢火蟲走
，穿越樹林，來到一處霧氣矇矓的地方。沒多久，霧氣開始退散，一切清晰可識，他正站
在溫泉附近。他也留意到，十點鐘的方向，有位阿兵哥持槍站哨，一動也不動，腳下有台
大電風扇，不停轉動。他靠近後才發現，阿兵哥就是他在酒吧碰到的眼鏡正妹，而她穿的
是憲兵制服，十分貼身，也突顯出她的皎好身材。
　　　
　　「妳還真閒，跑來這裡吹電扇。」
　　　　　　　　
　　「嗯！」
　　　　　　　　
　　周爾原留意到，電風扇沒有電線，附近沒有插座，但會自己轉，不過，所吹的風，帶
著濃濃的腐臭味。他不禁在想，也許藥吃得不夠，偏頭痛的後遺症又發作了。
　　　　　　　
　　周爾原鼻子動了一下，往後退幾步，這幾乎是死人的臭味。他提高警覺，預防可能的
危機來到。剛才的螢火蟲又飛過來，讓他看得更清楚，電風扇的模樣。
　　　　　　
　　電風扇的外殼，竟是由十幾根人的肋骨做的！每根骨頭上，都沾著血淋淋的肉塊或混
濁的黏液，在扇葉的旋轉下，難怪會發出臭味。
　　　　　　
　　「是不是很難聞啊！」眼鏡正妹忽然問。
　　　　　　
　　「其實不會，如果有防毒面罩的話，這味道就可以拿來做香水，相信時尚名流會很愛
的。」周爾原發揮第二專長，不用鼻孔，改以屁眼來呼吸。
　　　　　　
　　眼鏡正妹拍拍手，風扇立刻停止旋轉，臭味不再飄散。周爾原留意到，扇葉並不是塑
膠片或鐵片，而是三張肉片，固定在一枝用手骨做的軸承上。
　　　　　　
　　「因為我怕熱，所以站崗時，才找了人肉電風扇，讓自己涼快一點。」
　　　　　　
　　「人肉電風扇？妳真是環保先鋒，用這麼天然的材料。防止地球暖化，就要靠妳了。
」
　　　　　　　
　　「你知道，剛才載你的那台車，是誰的嗎？」眼鏡正妹又問。
　　　　　　　　　　　　　　　　
　　「李麥克？李麥靠？」
　　　　　　　
　　眼鏡正妹把鋼盔拿下，從裡面不斷掏取，幾秒後，抽出黑色衣褲，丟在地上。
　　　　　　　
　　「那個車主，之前是不是穿這些？」
　　　　　　　　
　　「妳把他做了嗎？好手藝。」周爾原也學眼鏡正妹，以問題回答問題。
　　　　　　　　　
　　周爾原覺得，那位黑衣男大概變身為人肉電風扇的材料。如果兇手真的是眼鏡正妹，
他會非常佩服，也許能和她拜師學習。
　　　　　　　　　　　
　　「我們來踢足球好不好？」眼鏡正妹又丟了問題。
　　　　　　　
　　「隨便。」周爾原聳聳肩。
　　　　　　
　　「這樣吧！我走到那邊，然後踢球給你。」眼鏡正妹指著溫泉。
　　　　　
　　「妳要繞到溫泉的對岸嗎？距離滿遠的。」
　　　　　　　
　　眼鏡正妹搖頭，並立刻示範。她踏著輕巧的步伐，跨過石頭，直接在溫泉水面上「行
走」。周爾原覺得眼花了，吃了顆藥後再專心看。沒錯！如同電影特效，眼鏡正妹真的是
走在水上，如同在踩路上的水花，根本不會有沈下去的可能。她繼續在水面上散步，四週
都是溫熱霧氣，身影和阿飄沒兩樣，快變成氣體而非固體。　
　　　　　
　　「注意！我要罰踢十二碼了，如果你接到，就可以回去了！」依周爾原的估算，眼鏡
正妹離他至少有二百公尺，但她的聲音，還是清楚的傳進他耳裡。
　　　　　
　　「十二碼？這裡？」
　　　　　
　　「隨便。」眼鏡正妹也學會周爾原的酷樣。
　　　　
　　「沒接到的話，會怎樣？」
　　　　　
　　「我要射門囉！」眼鏡正妹並未回答。
　　　　　　　　　
　　溫泉水面一片潔亮，而眼鏡正妹站在水上，腳下踩著球，蓄勢待發。而他，蹲好馬步
，身體向前弓，雙手比著握球的姿勢，做好守門員的工作。
　　　　　　　
　　眼鏡正妹右腳向前踢出，球濺起水花，也疾速往周爾原射來。他往右邊撲去，但他發
現，猜錯了，球向左邊衝來。不過，那顆球，卻像裝自動導航系統，在空中轉變方向，奔
向周爾原懷裡，他莫名其妙接到了。
　　　　　　　　　
　　不過，實在沒什麼好高興的。周爾原接到的不是球，而是人頭。
　　　　　　　　　
　　但周爾原也很難確定是人頭，因為五官的排列非常奇怪，嘴巴在額頭上，中間有兩只
耳朵，兩只眼睛像糖葫蘆，串在臉頰一側，另一側冒出歪曲的鼻子，而整顆頭顱飛行時，
不斷有血水和黃色黏液掉落，就算是全世界最厲害的守門員，誰都不敢接這顆爆漿血頭。
　　　　　　
　　一個不留神，周爾原摔了跤，那顆頭，正好落在他右手掌心上，脖子的截斷面，流出
現打現搾的腦漿與只溶你手不溶你口的舌頭。而他的右手，完全無法脫離那個比美大滷麵
配料的頭顱，怎麼甩都沒有用。
　　　　　　
　　「嗨！這位怪頭先生，你找錯人了，我不是泥巴，也不是小白或哮狼，如果你要組天
龍特攻隊的話，請找別人吧！」周爾原和手上的頭顱溝通，不過，還是甩不掉。
　　　　　　　　　
　　這時，眼鏡正妹慢慢從溫泉遠方靠近，周爾原留意到，她應該是用走的，而不是用飄
的，至少，可以聽到她濺踏水花的聲音。她跨過了池邊，一步一步，移動到周爾原面前，
伸手就把頭顱拿起。
　　　　　　
　　眼鏡正妹一腳勾起頭顱，在空中起腳，頭顱立刻往溫泉飛去。奇特的是，它並沒有落
水，而是逐漸揮發成黑色氣體，在空中消失。接著她起身一躍，再度發揮輕功本事，在溫
泉水面上奔跑，也開始汽化，從腳到手，再到她的臉龐，隨著她舞動的韻律感，也都幻為
縷煙，留下滿臉驚奇的周爾原。
　　　　　
　　但慢慢的，周爾原覺得，眼皮越來越來沈重，整個人，已經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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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周爾原清晨醒來時，發現奇特的溫泉已經不見，他正躺在房間大床上，衣服還是一
樣。那套T恤、短褲與和服，仍是清白之身。他立刻衝到大廳，想問個清楚。
　　　　　
　　「我半夜是不是有出去？」周爾原走過去問服務人員，同時還是賴茂文。
　　　　
　　「喔！是啊！」賴茂文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帶著笑容回答。
　　　　　
　　「我怎麼出去的？」周爾原又問。
　　　　　　
　　「你和我說，要幫朋友維修，然後就騎車出去了。」
　　　　　　　
　　「真的？」　
　　　　　　　　　
　　之後，賴茂文把整夜的監視畫面光碟調出來，用櫃台的筆記型電腦放給周爾原看。
　　　　
　　「你看，你就是這時下來的。」賴茂文指著螢幕。
　　　　　　　　　　　
　　周爾原無法否認，那個穿著工作服的傢伙，真的是他自己，看來氣色不佳，走路時眼
睛不斷瞇著。另一個鏡頭，他走出大門，坐在機車上，鑰匙掏了許久才拿出來，發動引擎
後，車身搖晃的像遊樂園黑心海盜船。
　　　　　　
　　賴茂文按快轉，跳到下一個有周爾原的畫面。
　　　　　　　　　
　　「然後你回來了，我有和你打招呼，不過你可能太累了，沒有看見我吧！」賴茂文指
著。
　　　　　　　
　　「了解。」
　　　　　　　　　　
　　周爾原心想，如果監視畫面不是特效，那就代表，他真的做過這些事了，這也意謂，
他碰到的黑色Cefiro、眼鏡正妹、恐怖怪頭，全都是實境，並非幻夢。
　　　　　　　
　　周爾原上樓時，聞了衣袖，並沒有特別的味道，他感到奇怪。　　
　　　　　　　　　　　
　　「到底怎麼回事？如果路上碰到的，都是真的，為什麼衣服上，卻沒有沾到怪頭的血
或其他東西，莫非是哮狼、小白跑出來舔乾淨了？天龍特攻隊果然很有默契。」周爾原自
言自語。
　　　　
　　「中邪了嗎？」周爾原找了一個合乎邏輯的理由。　
　　　　　　　
　　周爾原打開房間裡的桌上型電腦，立刻上網，想尋找能消災解厄的特異人士。
　　　　　　　
　　在google上，有段文字，吸引周爾原的目光。
　　　　　　　　　　　　
　　「你是不是會做惡夢？但是醒來之後，卻發現如夢似真，怎麼樣都甩不掉？這時候，
請讓九真居士，幫助你解決這些困擾，歡迎以留言或電話，和九真居士約時間詳談……」
　　　　　
　　周爾原點進了網站，裡頭是九真居士的部落格，有探討命理的文章，也有參加各大活
動、與名人合拍的照片，看起來頗有說服力。周爾原沒想太多，直接在留言板上留言。
　　　　　　　　
　　幾分鐘後，手機響起。
　　　　　　　　　　　
　　「喂！」
　　　　　　
　　「請問你剛才有留言找九真居士嗎？」非常陌生的聲音，聽起來不算太老。
　　　　　　　
　　「嗯！」
　　　　　　　　
　　「你好，我就是九真居士，我剛好看到你的留言，所以冒昧打給你。」
　　　　　　　　　
　　「所以，你可以幫忙？」
　　　　　　　　
　　「相信我，我可以解決你的問題。」九真居士很有自信。
　　　　　　　　　　
　　「嗯！」
　　　　　　　　　
　　「不如我們約個時間見面吧！相信你的人生，就會更加的順利，什麼鬼怪都離你遠遠
的。」
　　　　　　　　　
　　講完電話後，周爾原手中的紙，多了幾行字。
　　　　　　　
　　周爾原離開旅館前，打開電視看，有則新聞，完全捉住他的目光。
　　　　　　　　　　
　　「知名民意代表張翰的兒子張翊金，日前因販毒遭逮捕收押，訊後以一百萬元交保。
張翊金回家後，說要參加朋友飯局而外出，之後下落不明。張翰認為張翊金已被幫派挾持
、生命飽受威脅，哭求警方要儘速找到張翊金，確保其安全。」女主播背景，正是張翊金
在籃球場耍帥挖鼻孔的照片。
　　　　　　　　　
　　「是他？」周爾原立刻想到那位黑衣男，「他失蹤了？如果我半夜碰到的情況是真的
，難道說，那顆頭……」
　　　　　　　　　　
　　周爾原吃了壽司和藥之後才上路，騎了約一個小時，來到九真居士所在的地方，是座
靠海別墅，外型為希臘式藍白相間建築，布置清爽典雅，只有幾張桌椅，靠落地窗的牆上
，掛著大幅耶穌受難圖，裝潢也使用藍白色調，搭配出自由的空間線條。
　　　　　　　　　　　
　　特別的是，靠近裡面的空間，安放大型的水族箱，長超過五公尺，高超過兩公尺，昂
然身型，可以和收門票的水族館比美。水族箱裡住戶不多，只有海草、珊瑚、三隻熱帶魚
和一隻胖頭胖腦的章魚而已。
　　　　　　　　
　　「你好，請喝水。」端出漂亮玻璃杯的，是位身型均稱、抹髮油的年輕帥哥，他就是
九真居士，也是他開門讓周爾原進來的。
　　　　　　　　
　　「你一付助理臉。」周爾原喝了一口。
　　　　　　　　　
　　「很多人都這麼認為，所以我每次都要自我介紹。」年輕帥哥拿出名片。
　　　　　　　　　　　　
　　周爾原接過名片，他看到名片中間寫著「九真居士林以泰」，上面是「專門解決鬼神
的疑難雜症」，底下則是聯絡電話和網站網址。
　　　　　　　　
　　「你知道嗎？剛才請你喝的，是鑽石能量水。」林以泰拿起梳子，把自己頭髮梳齊，
這是他的習慣動作，三不五時就要梳頭。
　　　　　　　
　　「鑽石能量水？裡頭有鑽石粉？你房子底下有礦坑，是吧！」
　　　　　　　　　
　　「呵！這能量水可不是一般的水，它是從聖母峰融化的雪水萃取提煉而來的，還經過
西藏得道活佛的加持，以及教宗的祝福，能夠治百病抗千毒，讓你大慈大悲大吉大利、鴻
運當頭百事可樂！」林以泰越說越興奮。
　　　　　　　　　　
　　周爾原一笑置之，這種人他看多了，所謂九真居士，只不過是花言巧語的神棍，沒有
實料。
　　　　　　　　
　　「你留言提到，似乎被鬼怪騷擾，那就是你的磁場太弱，所以阿飄就會跑進來亂了，
只要你天天喝我的能量水，並搭配相關的開運產品，絕對可以讓你萌發好運！」
　　　　　　　　　　　
　　周爾原冷笑，林以泰並沒有看出，周爾原準備拍屁股走人。
　　　　　　　　　　　
　　有位衣衫不整的美女，踩著樓梯下來，林以泰一見到，立刻對她張開雙臂擁抱。
　　　　　　　　　　　
　　「你真的好神奇，你說的陰陽共修密法，讓我覺得，我的業障好像都不見了，那些妖
魔不會再煩我了！」
　　　　　　　
　　「那當然，這是很珍貴的療程，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完成，記得明天也要過來唷！
」林以泰伸手，在美女頭頂上方騰空畫了符咒。
　　　　　　　　　
　　「我臨時有事，後會有期。」周爾原已往門口走。
　　　　　　　　　　
　　「喔！你不留下來嗎？我還沒開始替你消災解厄呢！」林以泰雖然和周爾原說話，但
目光不時瞄著美女雪白的鎖骨上。
　　　　　　　　　　
　　周爾原沒回應，發動機車就離開。
　　　　　　　　
　　「好可惜，看來他要自求多福了！」林以泰把門關上，神色愉悅。
　　　　　　
　　「嗯啊！大師，你可不可以再指點我幾招？」
　　　　　　　　
　　「沒問題。」林以泰閉上眼，發出嗡嗡聲，雙手在空中逆時鐘轉動，表示正在作法，
美女也閉眼合掌，虔誠恭敬。
　　　　　　　　　　　
　　不過，林以泰做法沒有多久，大門立刻被黝黑的彪形大漢踢破，而大漢後面，跟著十
幾位小嘍嘍，人人穿著印黑龍的白T恤與黑長褲，腳上藍白拖，手中棍棒刀槍各武器都不
缺。林以泰和美女一見到，嚇到臉色發白。
　　　　　　　　
　　「豹……豹哥……」美女勉強說出聲，她口中的豹哥，就是那位彪形大漢。
　　　　　　　
　　「豹……豹哥……你好，要來……開運嗎？」
　　　　　　
　　「好小子，真有你的，開運開到我馬子身上來了，那你有沒有算到，今天就是你的死
期呢？」豹哥一把抓住林以泰的肩骨，壓得他大聲叫。
　　　　　　　　
　　「啊……」林以泰痛到流出眼淚，「小弟……不才，只有……算到……豹哥……今天
……會……大發慈悲，不想……殺生。」
　　　　　　　　　
　　豹哥突然放手，眼神有嘉許之意。
　　　　　　　　
　　「你還滿有一套的，我今天正好吃齋念佛，想放下屠刀。」豹哥乾笑。
　　　　　　　　
　　「多謝豹哥不殺之恩。」林以泰趕緊鞠躬。
　　　　　　　　　
　　「不過，他們就沒有囉！」豹哥對手下使色，一群小嘍嘍將林以泰圍住，用鐵鍊綁住
手、腳，然後抬了起來，像是在祭供品，往水族箱的方向走去。
　　　　　　
　　「哇！你們要幹什麼？」
　　　　　　　　
　　「反正你很喜歡水，看看你會不會遇水則發！」豹哥敲了水族箱的外壁，發出清脆的
聲響，但在林以泰耳裡，和奪命鈴差不多。
　　　　　　　　　
　　豹哥轉過身，吹起口哨，小嘍嘍立刻將水族箱的蓋子掀開，將林以泰丟進，然後再用
超級大鎖把蓋子鎖住。林以泰在滿滿的水裡，全身無法動，只好用肩膀轉玻璃壁，希望豹
哥可以饒他一命。
　　　　　　　　　
　　「留下來，還是跟我走？」豹哥只問了美女一句，美女那有說不的可能？
　　　　　　　　　　　
　　豹哥的車隊，頭也不回的離開，的確，豹哥今天真的沒有殺人，只是部下一時手滑而
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