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是在兩天後才發現莉莉的問題，她要他下班順便買一大袋零食給她，原以為她要分幾
天吃，但隔天當她又要他帶一袋零食回來時，他就感到不對勁。他打開冰箱的冷凍門，發
現裡面原本放了五盒一公升的冰淇淋全不見了。他驚訝又生氣，哪有人會在兩天內吃完那
麼多冰淇淋還有一大袋零食？
他要莉莉解釋為什麼她只吃零食，原本到嘴邊的周振維讓妳這樣過生活嗎？，他成功地吞
下沒說出來。他可不希望莉莉總是紅著眼看他。
莉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說她不知道該吃什麼。慎言說可以去買便當吃，她說她不知道
該挑什麼菜，雞腿還是排骨？
慎言不明白這是什麼問題，想吃什麼就挑什麼，有什麼困難的？
她說她不知道。
慎言快瘋了，但還是成功地把「周振維知道妳這樣嗎？」吞下去了。
更令慎言不解的是，莉莉吃下那些高熱量的零食都跑到哪去了？她身上根本沒長幾斤肉，
當她抱著雙膝縮在沙發上時，看起來就像小六女生那樣嬌小。
周振維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妳？他又成功地把這句話吞下去了。
慎言花了一些時間想該怎麼解決莉莉這個問題。當天下班後，他買了兩個便當，讓莉莉邊
吃飯邊聽他說（他們依然是一個坐餐桌，一個坐沙發）。
「以後三餐都交由妳負責。」慎言說道。
「什麼？」莉莉夾起的排骨還來不及送進嘴，她茫然地轉頭看他。
「除了我上班時間外，只要我在家，妳就得準備東西給我吃。」
她聳了下肩，「可是我又不會那些事。」說完，她將排骨送進嘴裡。
慎言可不接受這個理由，「我會告訴妳我想吃什麼，妳得做出來。」
莉莉吞下嘴裡的東西，皺著眉頭問，「為什麼我要做這些事？」
「因為妳住在這裡就得為這個家付出一己之力。」
「你把我當成你的佣人了嗎？」莉莉提高嗓音問，然後拿起餐盒大口大口地吃著飯。
慎言看著她不顧形象地扒飯，心想她一定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就等他買東西回來。他感
到頭很痛。
前天他就拒絕再買零食給莉莉，所以今天她當然沒零食可以止餓。他出門上班前還再三叮
嚀她中午去巷口買便當吃，她沒回應，慎言就知道她一定不會去。
中午他特地撥空打電話回家，問她出去買便當了嗎？她說他很囉嗦。慎言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說了如果肚子餓就去買些餅乾吃吧！他妥協了，還能怎麼辦呢？
現在看她這副模樣，八成是連餅乾都沒去買。她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寧願窩在家裡也不出
去吃東西。
慎言真的很想親自問周振維，他到底是怎麼照顧莉莉的？為什麼她看起來很……無能……
他不想這麼說莉莉，但她的模樣真的令他很憤怒。雖然她平時會把自己打理的漂亮整潔，
但自己一個人時卻是那麼邋遢雜亂。就像亂世佳人中的郝思嘉，為了隱藏自己不再富裕的
事實而依舊身穿華服，但粗糙的手馬上就讓人視破她的偽裝。
慎言今天回家時，客廳不像前天回來時那麼紛亂，而莉莉也一身乾淨亮眼，扎起馬尾的她
很有精神，像是知道他的回來時間，她刻意裝扮了自己。就像小時候他知道媽媽的回來時
間，會早個十分鐘將漫畫書藏好，把課本打開放在書桌上，醞釀著專注讀書的模樣，等十
分鐘過去，母親回來，好小孩狀態就十分逼真了。
不過，是他自以為逼真，其實母親根本知道他是裝模作樣。不是有跡可尋，而是做父母都
會知道自己小孩的本性，就像慎言知道在他回來前十分鐘，他的客廳一定是處於非常恐怖
的狀態，而莉莉……大概就和個瘋女人沒兩樣。
周振維應該教莉莉怎麼照顧自己，而不是任由莉莉忽視自己的問題，甚至幫她隱藏。我不
會像周振維那樣放任妳。這句話被他吞下了。
慎言扳起臉（但心裡是在氣周振維），「別說成這樣，負責料理三餐的人並不一定是佣人
，家裡的任何人都可以。而我現在需要妳做這件事。」
莉莉放下筷子和便當盒，將嘴裡的飯菜吞下後問道，「如果我不接受，你是不是打算把我
趕出去？」
慎言到現在一口飯都還沒吃，他急欲搞定這件事，而此刻他露出快解決的笑容。「不會！
我不會趕妳出去。不過……雖然妳沒說，或者是妳刻意隱瞞，但我知道妳必須得遵守我定
下的所有『規定』。」說到這裡，他的笑容更大了，「莉莉！這是家規，妳必須得為這個
家盡一己之力，而我『規定』妳得為我們準備三餐。」
莉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神情惱怒，慎言不需要她開口證實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莉莉必須
遵守慎言所訂的家規。
慎言繼續說：「不用擔心，我幫妳買了幾本食譜回來，我會指定裡面的東西讓妳試著做做
看。我保證不會指定太難的東西。」
「如果你敢吃我做的東西，那我也沒差。」莉莉賭氣地說。
「也不一定是要妳做的，如果妳願意去巷口買便當我也可以接受。」
「你到底多愛巷口便當呀？」莉莉憤怒地吼著。
「嘿！那是最簡單的選項好嗎？『排骨飯，配菜隨便』，只要說這幾個字，老闆就會包好
便當給妳。我不是教妳練習過了嗎？」說到這個他的頭更大。
教莉莉買便當，就像在教小嬰兒學說話，很難有進展。莉莉當然會說這幾個字，但在慎言
面前講是一回事，在便當老闆面前是另一回事。莉莉是這麼解釋，但慎言不明白這是什麼
解釋。
「我可以打掃家裡，就是不想準備三餐。」莉莉說道。
慎言搖搖頭，「我有請人打掃家裡，不需要妳了。還有，莉莉！這是規定，別再討價還價
了。食譜在我的公事包裡，等會兒我拿給妳，從明天起我就要吃到妳做的飯菜。」
莉莉從沙發上站起，憤怒地走到他面前，「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堅持這件事？這個問題雖
然很大，可是我還是活到現在啦！別忘了，我可不是因為這個問題而變成這個樣子的。」
慎言緩緩地站起身，直視著她的雙眼，「妳沒有能力自己一個人生活，這就是我堅持的原
因！」
莉莉原本還烔烔的目光，瞬間變的沮喪，她小聲地說：「為什麼要這麼堅持呢？也許我都
回不去了，現在改變什麼又有什麼用？」
慎言看著她那隨時會滴下眼淚的眼睛差點就心軟，但他馬上說道，「別裝了，莉莉！我知
道妳的把戲，妳騙不到我的。這件事我很堅持。」
莉莉又回復怒色，忿忿地瞪著慎言，「為什麼你總是想控制我？」
「控制」？慎言覺得這個指控實在太嚴重了。「這不叫控制，只是要妳為我們準備吃的東
西。何況我已經給妳很大空間了，如果妳不想煮飯，可以去買現成的東西，這有很困難嗎
？」
「你明知道對我而言很困難。」
「所以我在幫妳克服這個困難。難道妳真的想要一輩子被零食控制嗎？」慎言覺得肚子快
餓死了，但還是耐著性子應付她。
「那根本就不是問題。之前我就有去買過豆漿店的早餐，我還是會買吃的東西呀！」
「那是因為妳好奇那是什麼東西才去買的，如果只是單純肚子餓，妳根本就不會走進去。
」慎言覺得自己快昏倒了。「天啊！這到底有什麼差別？」
莉莉漲紅著臉，「總之，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何況我只在這裡三個月，我不需要改變什
麼。」
慎言放棄與她爭執，他打開自己的便當盒準備開始今天的晚餐，「我說的很明白了，這是
規定。我會把要妳明天做的菜選好，隨便妳要不要遵守。我不知道不遵守的下場是什麼，
但肯定是不輕鬆的，所以妳自己評估看看吧！」
莉莉憤怒地輕身離去，慎言在她走向房間時，喊住了她，「回來把妳的便當吃完。」
莉莉停下腳步轉頭看他。慎言微微一笑，用表情告訴她：需要我開口說這是「規定」嗎？
慎言看著她走回沙發坐下，等她端起便當繼續吃飯，他才安心地吃第一口飯。
莉莉十分生氣，大概會氣很久，但慎言不知道為什感到很開心，甚至覺得很有成就感。他
的女兒將因為他而「學會吃飯」，雖然聽起來很怪，但這比他提了一個被父親讚賞的企劃
案更讓他有成就感。
這就是父愛嗎？
慎言看著已經二十四歲的莉莉，心裡苦喊著：為什麼我會遇到這麼怪異的事呀？
隔天，莉莉在茶几上看到慎言的「點餐」──什錦粥。他還「好心」地在旁邊寫上哪裡可
以找到有賣什錦粥的店家，另一邊則寫下這道菜在「簡易中餐作法」的第二十六頁，還有
菜市場怎麼走。
莉莉無力地看著那張紙條，一點頭緒也沒有。她覺得這不是什麼難事，走到店家告訴老闆
她要「兩份什錦粥」就好，老闆應該不會問她其他問題，例如大碗還是小碗？要不要加辣
、胡椒粉、蔥薑蒜……
她頭開始昏了，她根本無法回答這些問題，每回被店家問問題，她就只有呆楞，一個字都
說不出來。
有一次她甚至哭出來了，那是在她國一時，被羅宇行叫去買雞排，老闆問她要不要辣，她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就哭了。這是個簡單的問題，她卻無法回答。
結果雞排沒拿她就跑回家了，羅宇行問了她幾遍她都只哭不說話，奶奶以為羅宇行欺負她
，還讓他去佛堂罰跪。從此以後羅宇行就沒叫她去買過東西，於是莉莉就漸漸忘了那件事
，直到去了美國，她才真的意識到自己沒辦法去買東西吃。
大概簡單的東西還有辦法吧！像是上次在豆漿店買的鹹豆漿和燒餅油條，那時她沒意識到
自己在買食物，只覺得那是新奇的東西，好險老闆沒問她問題，要不然她一定會沒禮貌地
跑開。
早上八點三十五分，冰箱裡還有一袋蘋果，餐桌上也有幾根香蕉，早餐和午餐莉莉打算把
它們都榨成汁喝，這樣很健康。重點是她應該現在就要決定要怎麼搞定晚餐。如果要自己
煮就得現在擬好清單上菜市場（她看振維都這個樣子），她覺得自己一定沒辦法去買現成
的，所以最好現在就去把食譜上的需要材料都抄下來。
不過……她也沒什麼把握可以自己上菜市場買東西，雖然假日她常和振維上菜市場，但和
菜販交涉的工作全都是振維處理，她怎麼知道要怎麼挑菜呀？何況她認識的菜也不多，還
有那些魚呀肉的……
莉莉就坐在沙發上看著食譜想了老半天，三十分鐘後，她哭了出來，發現慎言給她的兩個
方案，她任何一個都無法達成。
她原想打電話告訴慎言她沒辦法完成這件事，拜託他收回「規定」。但當她一拿起電話，
突然傳來鑰匙轉動鐵門的聲音。她以為是慎言回家，便放下電話從沙發上站起來。但她馬
上覺得怪異，現在才九點十五分，這個時間他怎麼會回來？
門開啟，走進來的是一位拖著行李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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