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不是虐待狂，他只是個專業的特務，所以他沒有笑，也沒有任何興奮的情緒，
更沒有面對炸彈即將引爆的緊張和恐懼。
「好，我說我說，不要碰她！5A021468。」情緒接近崩潰的她情急之下喊出了密
碼。
就算訓練有素，就算再堅強，人總有面對不了的事實，千里同就是如此洞悉人
性，才能夠訂定出如此毫無人性的拷問SOP。
001只是個執行者。
001收起了剪刀，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與對方拆彈小組確認密碼無誤，炸彈危
機已解除後，對著002點頭說：「謝謝合作。」
002焦急地望著001說：「那我的女兒，能不能……」她的眼神在懇請著憐憫。
「妳要說的是，放她一條生路？」
「我知道按照規定，知道組織存在的外人絕不能留，但處理方式有兩種，一種是
殺了她，一種是刪掉她的記憶。一直站在正義那一方的你，應該不會選擇那麼殘
忍的手段對吧？」002的語氣，從女兒被帶進這房間後，即從堅定轉為苦苦哀求。
她從未料想到有一天，以社會正義為名的神隱組織，為了實現他們自以為的正義
而不擇手段至如此地步，竟然連無辜的小女孩也不放過。
為了實現目的，無視身為人類自覺的道德底線，這也是千里同失心人計畫的成功
之處。
唯有擺脫身為人類自覺的一切，才能成就一切，這是千里同的信仰。
所以他創造了001這個怪物。
002原本能靠著意志力挺過一切，讓安置在組織總部的炸彈引爆，想不到001無
視人類良心的譴責，選擇了最極端的手法。
只因001已沒有心，更不會有良心，沒有這樣的問題。
所以能讓001不殺自己女兒的唯一理由，也只有正義。
身為母親的她，理所當然不能看著女兒在這組織手中被殺害，就算用盡生命最後
一口氣也要救她。
為了愛，任誰都願意犧牲一切。
「這理由夠充分，我接受。」001蹲了下來，雙手輕輕放在小女孩的肩膀，輕聲
說：「妹妹沒事了，來，深呼吸。」
儘管面無表情，儘管其中一隻手上還握著剪刀，他仍試著讓她能夠放鬆。
小女孩一臉蒼白，肩膀本能地往後縮，在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對她而言已超過了理
智所能承受的範圍，「這些人是誰？媽媽怎麼了？」這句話像個失控的程式不斷
在她腦海裡瘋狂運行著。
002相信殘忍只是一種手段，在達到目的後，組織絕不會蹂躪與利益衝突無關的
無辜靈魂。
002鬆了一口氣，只要刪除了小美的記憶，往後她還是能夠正常地生活著。
「謝謝！」002從痛苦猙獰的表情中勉強擠出一絲解脫的笑容。
在生命的盡頭看到了最摯愛的女兒能夠平安，就算任務失敗了，還好只犧牲了自
己，002這下覺得終於能夠安心上路。
此時，002瞥見正背對著她的001拿著剪刀的手迅速一劃，接著站起身轉向002。
站在原地的小女孩先是疑惑地望著001，接著脖子出現了奇怪的感覺，她下意識
用手按著脖子。
好像麻麻的，濕濕的？
她發覺到溫熱的液體不可抑制地從脖子瘋狂湧出，接著噴出。
「小美！」002瞪大眼吶喊，身體不斷掙扎，綑綁住手腳踝的繩子因劇烈扭動而
扯掉了些皮肉，傷口深可見骨。
「但是，千里同博士不接受這理由，他說，背叛組織的人必須受到懲罰，所以……」
001對著002抿嘴點頭表示認同千里同的意見。
小女孩感到一陣暈眩，身體無力地癱倒在地上，還來不及為死亡感到害怕，眼前
的影像已漸漸模糊，連媽媽對自己名字的吶喊聲也漸漸微弱。
好冷，是她最後的感覺。
以她的身體為中心，玫瑰花瓣般的鮮紅血液在白色磁磚的地板上茂盛地綻放開
來。
人世間超越肉身痛楚的苦，莫過於和摯愛的一切死別，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002幾乎要將自己的牙齒給咬碎，若沒有繩子綑綁著，她一定親手將001活生生
扯成兩半。
但她選擇了更平和的反擊方式，這也是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她唯一能做的。
「我選擇……原諒你。」她低著頭用無力的氣音呢喃著。
「如果妳的用意是要讓我內疚的話，請別白費力氣，喜怒哀樂在我身上已不適
用，這妳知道的，否則我不可能成為001。」001顧自用白色毛巾擦拭自己染紅
的雙手。
「不是要讓你內疚。」她抬起頭用堅定的眼神凝視著001說：「我只是想讓你了
解千里同是錯的，儘管你認為他是你的救贖，但他不能帶給你幸福，你只是像個
空殼一樣活著。我希望在生命的盡頭，用盡我最後一絲力氣讓你瞭解這些道理。」
她看著他，眼神部充滿一絲恨意，而是憐憫。
依她的信仰，在死前放下所有怨恨，選擇用愛寬恕一切，才能一路好走。
她相信死後有來世，生前曾經離別的摯愛家人，包括她的小女孩，會在另一頭微
笑著等待她。
「生命的盡頭？」001難得皺眉，他接著說：「妳應該記得我們組織有全球最頂
尖的醫療小組和技術，他們會讓妳活得很健康的，接下來就如千里同博士所願，
請妳在痛苦和悔恨中度過餘生。畢竟，妳是有心的。」
原來，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啊，還睜著眼的002對一波波接踵而至的煉獄般懲罰已
無太大反應，只是選擇沉默面對。
比殺死一個人更殘忍的，便是讓他生不如死。
然後她笑了，像酒醉後肆無忌憚地大笑。
「002，妳輸了，千里同已成功地讓妳崩潰。」
聽到這句話，002笑著搖頭說：「哈哈！不是的，我是在笑你傻。」
「怎麼說？」這句話似乎勾起了001的興趣。
「你認為透過殺掉那些你自以為的壞人就是在伸張正義，你就有更理所當然的理
由好好活著，如此一來001這個身份就更符合你的期待。你認為唯有用001的身
份活下去，才能遠離你痛恨的曾經。但你真的好傻，你這樣做只是在逃避自我，
你以為你每天持續服用刪除記憶的藥物就能完全刪掉你那些不堪的往事回憶？
別天真了，那些回憶不會被刪除，只會沉睡，總有一天，你還是得面對自我。」
聽完002說的話，001面無表情地看著002幾秒，清了清嗓門，說：「是這樣的，
待會醫療小組會進來將妳送進醫療機器裡治療，妳斷掉的手指腳趾都會被完整地
接回去，妳那些被翻出來的腸子跟內臟也都會進行翻修，相信我，療程結束後妳
的身體就會像沒受過任何傷一樣，非常神奇。」
在001的思維裡，他相信002以完全崩潰以至於語無倫次，不用再認真跟她對話。
002不受任何影響，只是獰笑地看著001說：「嘴巴說是維護正義，實際上你只是
被千里同給控制的可憐蟲，你一定很害怕若有一天千里同不再給你刪除記憶的藥
物了，那些你最不願面對的一切又會再醒過來，我沒說錯吧？」002頭一歪，笑
著說：「石劍軒。」
001身體一震，腦海裡忽然出現了斷斷續續的畫面，他眉頭一縮，感覺後腦杓開
始緊繃，呼吸不受控制地侷促起來。
他下意識從口袋摸出一瓶裝滿藍色藥丸的罐子，打開瓶蓋到了幾粒藥丸在手心後
奮力地塞往自己的嘴。
過了幾秒，腦海中的畫面消失，呼吸再度回到能夠控制的穩定節奏。
002為何會知道這個會讓他的回憶翻雲覆雨的名字？001大吃一驚。
「我要下班了。」001轉身準備離開房間。
「你以為可以逃避曾經的一切，好獲得心靈的平靜，但你能夠逃多久？逃一輩子
你能夠逃去哪裡？若你依然選擇向恐懼臣服，選擇逃離自己內心的求救與吶喊，
那你永遠都逃離不了千里同的掌控，而活得像喪屍一樣。」
不顧002的勸說，001走到門邊，拉開了門。
「石劍軒，你將永遠成為靈魂被禁錮的失心人！」002拉高分貝吶喊。
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