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屍
０５
「有個收垃圾的老婆婆路過，聽到有小孩子的哭聲，老婆婆放下推車，走了過去。」
隨著故事的進展，阿民攜帶女伴靠近這一帶傳說中的鬼屋。
蔓生的藤蔓植物攀附在長年無人居住的二層透天厝外牆，碎裂的玻璃窗無一完好，了
無生氣的破舊紅磚牆靜靜地聳立在遍地的雜草間。
「哭聲越來越響，老婆婆打開了門。」
阿民拉開銅製門把。
咿呀。
生繡的門軸發出的聲響，搭配毛骨悚然的氣氛，使阿德嘴裡的鬼故事更添詭譎之感。
「阿民，別去了啦。」
阿民的女伴扯了扯他的擋風外套。
「老婆婆打開門後，看到廳堂中央蹲了個小朋友，一直哭個不停。」
阿民不加理會，繼續說著故事。
「老婆婆問說：『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那裡啊？』，小朋友沒有回答，於是老婆
婆又走近幾步。」
他們的腳步跟著來到故事所發生的地點，瞳孔逐漸適應黑暗後，他們看見廳房的正中
央，有著一團白布。
白布鋪放的形狀，像底下有個趴俯地面的小孩子。
阿民的女伴更加害怕，整個人貼近阿民的左手臂。
「『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老婆婆又問了一次，這時候，她已經離那個
小孩子非常、非常近了。」
阿民往前走了幾步，距那團白布僅剩一步之遙。
「老婆婆伸手拍拍那個小孩子的背，小孩子緩緩地、緩緩地、回過頭，老婆婆發現那
個小孩竟然……」
白布團突然飛了起來，阿民的女伴大叫，忍不住哭了。
阿民卻哈哈大笑了起來。
「沒事啦，別怕別怕。」
阿民拍拍懷裡的美女，笑得開懷。
「小媛，妳膽子很小耶。」
二樓探出兩顆頭，其中的男孩子手裡拿著根紅塑膠線，還故意扯動了幾下，剛剛飛起
的白布跟著在二樓的木造欄杆邊盪了幾下。
其中的女孩子發出清脆的笑聲，兩人相互摟腰，走下一樓。
「只是隻玩具熊啦。」
阿民伸腳踢了踢玩具熊的背。
「你們很煩欸……」
被稱作小媛的女孩抽泣，嬌滴滴邊抱怨邊搥打阿民的手臂，氣嘟嘟地走向另一個女孩。
「喂，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啊？」
趁兩個女孩咬耳朵小聲討論時，阿民湊近另一個男孩的耳邊問。
「路過的啊，很不錯吧，一付鬼屋的樣子，門口還剛好有隻玩具熊。」
男孩也踩了玩具熊數下。
「幹，真的超像的，旁邊還有什麼啊？」
除了附近一步內的視線勉強可見，其他全是不見五指的黑。
「不知道欸，我跟小莉剛剛都在忙著幫你製造機會囉。」
男孩遞給阿民一支手電筒。
阿民扭開開關，好奇地朝迴廊下的陰暗空間一照。
「幹！」阿民暴吼。
＊
「還有其他人知道你們來這裡嗎？」
芮塔拿著本子，佯裝在抄錄重點。
「沒有。」
阿民嚥嚥口水，內心想著現在的女警官怎麼這麼辣。
長靴短裙，但可惜了低胸孔雀藍毛衣所造成的好景觀，竟被一條褐灰色的圍巾遮蔽。
跟他一般看到的警察截然不同，反而比較像懸疑電影裡的美豔女警探。
「你報警後，還有打電話給誰嗎？」
芮塔不甚耐煩，想早早打發這四個無聊的夜遊男男女女，但她將不耐掩飾良好，專業的
魅惑笑容依然迷惑著阿民。
芮塔稍稍偏轉目光，不大想再看見阿民一臉暈頭轉向的小色狼樣。
「沒……有……」
阿民搖搖頭。
「啊，那個，女警官，等一下會有新聞記者來嗎？那我要透露多少給他們比較好？」
阿民從昏昏然的狀況裡驚醒，有種自己或許可以成名的認知，也猛然覺得自己很像電
影裡跟美豔女警探完美合作的帥氣男主角。
「是這樣子的，這是我們正在追查的秘密變態殺人犯，不希望透過媒體公開，所以我
希望你能守口如瓶，好嗎？可是你真的幫了我們好大的忙喔，等到破案後，一定會邀請你
一起參加說明破案經過的記者會的。」
芮塔微笑，虛構了一套非常配合對方虛榮心的說辭。
「喔，好，好，那妳要不要留個電話給我？」
阿民臉紅地掏出自己的手機，什麼小媛啊小滿的，早被他遠遠拋在腦後。
「那有什麼問題。」
芮塔接手，輸入一組剛剛在路上看到的手機號碼，用噴漆塗在圍牆上，還附註著「等
你喔」字樣的手機號碼。
「謝謝、謝謝。」
阿民欣喜地接回手機。
「那你們快離開吧，這事不好牽扯上你們，還有切記不要洩露這件事喔，警方追查失
敗不打緊，怕的是你會賠上性命。」
芮塔加強語末嚇阻意味十足的語氣。
「好，好。喂，我們走了！」
阿民趕忙呼喚其餘三人，四人急忙離開。
不久之後，引擎聲響起，揚長而去。
「沒有人類屍體，只有一些小動物的屍體，像是鳥、貓、狗，還有兔子。」
手拿強力探照燈的陳得為回報。
「屋主是誰？」
芮塔走近擺放在屋內四周的櫥櫃，光照下是一具具清洗的十分乾淨的動物屍體，擺放
的姿勢也猶如他們活著的樣子。
交疊的前腿、捲曲的睡姿貌，與鳥巢裡的鳥，像是座動物收容所，只是其內的所有動
物全是死的。
芮塔撫過其中一具野狗屍體，發現其腦門上的縫補痕跡，一小撮棉絮從縫線間冒出。
沒有屍臭味，芮塔摸了摸野狗乾扁的軀體，似乎其中的內臟全被取出。
幾束新鮮的野花分別擺放在每具屍體旁，看來有人時常將動物屍體運來此處。
「屋主無預期身亡，他的小孩爭遺產爭破頭，已經拖了快一年了。」
陳得為答。
「才一年，就荒廢成這樣啊。」
芮塔抹過櫃上一層厚厚的灰塵。
「老屋主過世後，有傳言說這裡鬧鬼，許多人就像剛才那些年輕人一樣來屋裡探險，
所以才會那麼髒吧。」
值錢的物品已經全被瓜分掉了，只剩下一些老舊傢俱，也因好奇民眾的闖入而破壞殆
盡。芮塔捧起一具鳥屍體，若有所思。
「真噁心，放了那麼多屍體。」
陳得為拿探照燈又掃視了一遍。
「是嗎？我倒覺得這些動物相當幸福。」
芮塔慎重地將鳥屍體放回原來的位置。
「怎麼說？」
陳得為被芮塔的發言嚇了一跳。
「生前得不到疼愛，死後卻有人肯這樣愛護牠們，不是很幸福嗎？」
芮塔微微一笑。
從這些屍體不討喜的外貌，可看出牠們不外乎是一些在街上受盡欺凌的流浪動物，巢
裡的鳥也不過是些奇貌不揚的麻雀、斑鳩。
「芮塔，這個現場跟致亂因素有關嗎？」
抽絲剝繭，有股念頭在陳得為心中漸漸成型。
「不算有，被媒體發現的話，大概也只會被掛上邪教崇拜的噱頭，動物保護團體跟著
起來吵動物保護法裡的不完善等等，也許網路上會有人大聲討伐殺死這些動物的兇手。可
是因為不牽涉到人，所以很快就會成為邊陲議題，因此，稱不上可致亂。」
芮塔一個接一個地觀察每一具屍體。
「芮塔，妳似乎對有屍體的現場特別有興趣。」
陳得為恍然大悟。
現下社會中的致亂因素大多來自於政局不穩定，爆料、秘密資產、交待不清的金錢流
向等等，再者，便是始終爭論不休的教育問題，憂心忡忡的家長、無所謂的問題少年、預
言台灣會在西元幾年完全崩盤的社論家等等。
仔細想想，多數的亂源都來自言論的攻防，遠勝過殺人、偷竊的被關注程度。
臨時起意的謀殺、謀財害命、爭執不合、飆車族互砍只是新聞主播上半身下，一閃而
逝的跑馬燈文字。
相較之下，芮塔在乎的現場更是微不足道。
將結髮妻製成恐怖的乾屍、相約自殺的青年男女，以及擺放著動物屍體的老房屋。
陳得為在腦子裡整理了最近跟芮塔一起行動的現場。
雖然說詭異的殺人現場會引發人心惶惶的不安感，因此需要經過處理，減低其對社會
大眾的殺傷力，可是還是很不合理。
「陳得為，將屍體收拾到袋子裡火化掉吧。」
芮塔燃煙，吐出一口煙圈。
過去一星期中形影不離的相處中，陳得為發現芮塔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抽煙，而連
名帶姓直呼他的名字，則是代表芮塔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
「然後，你休息一陣子吧。」
推論全錯，是心情惡劣到直接將他冷凍。
陳得為嘆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