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屍
１５
暗巷中，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閃爍。
「劉董，改天再來喔。」「劉董，你好討厭喔。」
黑色玻璃門推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子走出，身旁環繞著幾名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
，無一不用裸露在外的半個柔軟乳房磨蹭男子，以求得更多的小費。
「哈哈，好好好！」
呈現醉態的男子腳步搖搖晃晃，被小姐們左一句劉董，右一句劉董喊得心花怒放。
男子沒放過吃豆腐的機會，兩手忙碌地在各個小姐豐潤的翹臀上下其手。
其實男子也只不過是個領死薪水的上班族，年近尷尬的五十歲，擔任輕易便可被取代
的小主管。
經濟不景氣，裁員的消息風聲鶴唳，像他這種因年資高而擁有一筆不錯的薪水，但又
對公司毫無建樹的中年職員，最有危機感。
所以這幾年，他時常邀約幾名上頭上司到這種小酒廳喝喝小酒，吃點年輕辣妹的嫩豆
腐，日子倒也還過得去。
雖然說一些主革新派的年輕人不吃這一套，可對那些掌實權的花白白髮的中年階層，
可受用得很。
天天在家看的都是那張看了十幾年的臉孔，偶爾到外頭求點刺激，貪點刺激，也算是
一種生活調劑。
在小姐們性感的乳溝間塞了幾張藍色鈔票，男子手一擺，步履凌亂地朝大馬路前進，
準備招計程車回家。
寒夜中的冷風蕭颯，男子縮起雙肩，東搖西擺地走著。
「唉唷。」
又往前跨了幾步，男子控制不了腳步，一直傾往右邊，撞倒了正要路過他身邊的人，
自己也因此被撞疼了右手臂。
「走路不看路的啊！」
男子大吼，在酒精的催化下，他覺得他就是地位崇高的劉董，誰敢惹他。
但對方卻悶聲不吭，似乎不把他放在眼裡。
男子不免憤怒地抓住對方的肩膀，正要粗暴地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時，卻發現晃個不
停的視線裡映入一張絕美的臉龐，比他剛才在酒廳裡看到的任何一個小姐都來得漂亮。
「妳是哪家的小姐啊？」
男子嘿嘿而笑，起了色心，但又覺得對方的高度似乎不大對，男子湊近一瞧。
「幹！是個小孩。」
男子啐了一聲，推了對方一把，那個人跌倒在地，吃痛地悶哼了聲。
「欸，小妹妹，妳要不要跟叔叔回家啊？叔叔家裡有好吃的糖果喔。」
發出黏膩語調的男子，在覷了眼小男孩清麗的面容後，轉念起了一個更邪惡的念頭。
男子蹲身強摟住著正要起身的孩童，就要往對方的臉上親過去。
「啊───」
男子發出淒厲的慘叫聲，他肥厚的嘴唇被狠狠一咬，男子摀著嘴巴，在地上翻滾。
趁機而逃的孩童，正是周永平。
電視機不停撥放協尋他的畫面，因此不管白天或是晚上，周永平專挑罕無人煙的巷道
行走，有時甚至只能躲在地下道或是排水溝旁，等待深夜的來臨。
周永平不停在和周永安共同走過的道路上反覆奔走，希望能找到周永安，儘管機會渺
茫。
途中，周永平也曾遇過幾名像方才那個中年男子般，色心大起的流浪漢，但他都靠著
機靈的反應逃過。
但兩日未進食的周永平，早已全身虛軟，才會被噁心透頂的男子抓住。
周永平不停抹著嘴唇，一路狂奔。
周永平曾經希望弟弟能被人救走，可是此刻已脫逃的他，卻因屢次找不到周永安而心
慌意亂。
周永平一路狂跑，漫無目的。
寒夜的冷悄悄滲入他的肌膚，攫取他最後一絲體力。
碰。
周永平倒下。
冷風蕭颯的寒夜，萬賴靜寂。
＊
「多漂亮的小男孩呀。」
豬腸肥腦的男人脖子上掛了條粗大的金鍊條，摸了把小男孩滑嫩的臉頰，小男孩顫抖
，往後爬了一步。
「真美。」
才剛退了一步，卻又被後頭的人摸了一把，小男孩轉頭，見著了一名西裝筆挺的男人
，光鮮外表下的眼神，慾念橫陳。
小男孩驚慌萬分，往右退了一步，卻又不知從哪伸來的手嚇得往反方向移動，像隻四
處竄逃的受驚小獸似的，招來眾人的訕笑。
小男孩只好退回被數人圍困的圓台中央，無處可逃。
「乾淨嗎？該不會有問題吧？」
頭戴深灰西裝帽的男子，推了推金邊眼鏡。
「當然，才剛從孤兒院裡偷渡過來的。不過據說呀，他一家就是被他剋死光光的。」
站在最外邊的瘦小男子，口沫橫飛地替圓台中的小男孩加諸禁忌的色彩，他明白越是
具神秘性與不可挑戰性，這些大爺們越是躍躍欲試。
「我買了，多少錢都給。」
西裝筆挺的男子拿出支票簿。
「誰說一定是你買下？他給多少錢我再給兩倍。」
金光閃閃的鍊條光芒劃過小男孩的眼眸。
「他們給的錢我再給三倍。」
鏡片後的眼神，毫不掩飾沾染的慾念。
場面頓時爭鬧不休，瘦小男子趕緊上前打圓場，畢竟每個大爺可都是他得罪不起的衣
食父母。
暫時從眾人的焦點中脫題，小男孩閉起眼，多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場惡夢，夢醒了，他
就回到家了。
然而，一切都不如他所期盼，活生生的爭吵聲音仍在他耳邊咆哮。
白光光的鈔票臭氣飄入小男孩的鼻間，他不停發顫。
「好了好了，就這樣子了，感謝大家今天來到。」
力道過大的男性手掌握住小男孩的手臂，一把提起。
「張眼啊，你就那雙眼睛最美。」
成年男性的體味溢入他鼻間，小男孩嚇得流下眼淚，死命不肯睜開雙眼，彷彿如此，
就能當這一切都只是場夢。
但白花花的鈔票臭氣和成年男性體味仍是將其深深包圍，在其鼻間息反覆縈繞……
周翔泰驚醒，冷汗涔涔，夢裡的氣味與觸感真實得令他反胃，他爬出睡袋，頭一傾，
吐了一地。
接著，他迅速環視周圍的景物，好確認他是安全的，他是安全的。
一張單人床鋪，重新吊掛好的花色窗帘，就跟當年分毫不差，灌入他鼻息的濃厚霉味
令他安心。
長年習慣生活在黑暗中的他擁有絕佳的視力，絲毫不因籠罩房內的黑暗而對他的目視
有任何妨礙，何況半掩的窗帘還滲入了淡淡夜光。
被惡夢嚇醒的周翔泰再也無法入睡。
他以雙手拖來一具膚色灰敗的女人軀體，溫柔地放妥在床邊後，周翔泰席地而坐，趴
俯在床邊，開始與躺在床上的人對話，好平穩自己的心情。
「那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周翔泰低喃，反覆吸氣、吐氣，等待那曾是事實的夢境過去後，才真正地開口。
「永安不見了，永平逃跑了，妳不會怪我吧。」
周翔泰低頭扳弄著手指，不再是人前那個安靜好欺負的形象，也不是私底下思路清晰
但神經質的模樣，而是像個害怕挨罵的小孩。
「我急著找到妳啊，妳不會怪我吧。」
周翔泰輕輕執起一雙乾枯的手，捧入手心裡摩擦，滿是憐惜之意。
「我也找到她了，然後再找到永安跟永平，我們一家就能團聚了，沒有少任何一個。
」
周翔泰閉眼，任那雙手撫過他的眉眼。
「其餘那些該死的人，該死的人就─」
周翔泰不禁低咒，猛然想起對方不愛聽血腥的言辭，急急噤口。
「我找到一個跟妳非常像的人，妳很快就能跟以前一樣美麗了。」
不再回想過去，周翔泰思及美好遠景，開心地笑了。
「很像吧。」
周翔泰獻寶似半抬起原本擺放在地板的女人軀體。
「很快就變成妳的了。」
周翔泰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