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雨量稀少的南翠那,下雨是好事,但是這場雨連續的下了整個月,造成了山區土石崩
落,掩埋了山腳下的村落,下游的居民死傷慘重。
這日緋練劍時突然昏倒了,嘲風緊急來探望她。趕到時宮人們聚集在寢殿外,見到是嘲
風紛紛恭敬的散了,他覺得有些古怪。
「怎麼了?」御女似乎也在,於是嘲風上前詢問。「王的狀況…嚴重嗎?」
「嘲風大人,您好些了嗎?」御女的臉孔黝黑美麗,但是看起來欲言又止的表情使得嘲
風有些懷疑。「王不要緊…您別擔心。」
「…怎麼了嗎?」
「王…似乎是有孕了…」御女有些憂傷的表情,「王怕您這幾天傷心,不想讓您煩惱,
要我們都瞞著您。但是因為是初次有孕,又沒有先王在身邊照顧,王的體質沒能調理
好,總是覺得噁心不適。」
「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告訴我!」嘲風又驚又喜,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趕緊跑進寢
殿,看著正在昏睡還有些虛弱的緋心頭更浮上許多的愧悔與憐惜,心想著一定得好好
疼愛她。
約半刻鐘,緋微微醒轉,看著深情繾綣的嘲風,兩人相視一笑。「看來都有人告訴您了
…」
「這事要跟我說啊,怎麼能瞞著我?」
「本王只是怕,您近日這麼多事情,本王又身子虛弱,要是留不住這個孩子…會讓您很
傷心的。」緋低著頭。「對不起…」
「我怎麼會怪您…」嘲風心疼的,「因為有王在,臣才能度過這段難熬的時間。不管如
何,您放寬心養好身體為重,太醫們會拚盡全力的。」
緋幸福的在他的懷裡笑了,兩人陪著聊天親密著擁抱了好長時間,緋難得的在嘲風面前
是個嬌媚的小女人,沒有政事煩憂叨擾,她不必板張臉孔故作嚴肅,她可以盡情的做自
己。後來因為時間有些晚了,緋讓嘲風早些下去歇息。
嘲風剛離開,侍女便棲了上來。「王,鬼大人求見。」
「傳。」鬼是一隻白色的螺角山羊,幻獸時瞳孔橫向,臉孔細長,英挺煥發。人型時女
生男相,文質彬彬眉清目秀,個性直接果決勇敢,因為有些年輕,太過正義是最大的
缺點,被緋提點過幾次之後,偶爾還是會與她起衝突。
「王。」恭敬的行禮後鬼表示來意。「找到侍女菟的屍身了。被埋在明翡亭的湖邊,意
外的是她似乎並不是神獸或靈獸…是人類啊。」
「知道了。」緋的臉色沒有意外。「處理掉吧,這事別聲張。以免讓嘲風大人太過傷心
。」
「但是…」
「我會問罪清芷台的侍女和相關人等,不會讓這件事情白白的這樣算了。」緋打斷鬼,
看著她擔心的表情,安撫的說。「本王知道妳的顧慮,窩藏人類在本國是大事,但是
這事本王是知道的,人類屍身在翠那地會引發不祥之事,那些宮人可能不知道情況才
會草草埋了,妳差幾個人帶去人界處理掉吧。」
「是…」鬼點頭,「臣會處理妥當的。」翠那地各國也都明訂不能窩藏人類或與人類過
分親近,是因為傳說很容易生出事端,要是人類屍身落在翠那地,則不會腐爛且終年
發出惡臭,最後也可能因為怨恨而變成屍鬼,解除方式則是帶出翠那地即可。
此時星走了進來,星也是緋的重臣,是一個高大魁武的男子,他是一匹獨眼的深棕色楔
子戰馬,其特徵是前額闊,頭型像楔子,眼睛大吻部小,奔馳飛快。雖是獨眼,但明亮
的綠色大眼視力極佳,銳利如鷹。深棕短髮遮住半張臉,他也是御女的直屬上司,平時
個性霸道豪放,直接爽朗,百年前由於犯了錯,被流放至南境燕州等地,近日好不容易
能夠回城內。「王。」
「沒傳你為什麼進來?」緋的眼神不悅,示意讓鬼下去,鬼點頭離開,星卻衝了上前緊
緊擁抱住緋,表情痛苦得近乎要落淚,鬼不是沒有看見,但低著頭緩緩退下。
「放開本王!」緋嚇了一跳,緊皺著眉頭,欲推開他卻因為病弱無法使出什麼力氣。「
星!」
「不。」星仍不放。「這麼多年沒見,妳只想推開我嗎?」
「退下!」緋忍不住動了怒,用力推開他,下意識的撫上左臉頰的刺青。「放肆!給本
王跪下。」
星緩緩跪下,表情仍是冷然沉重,微微抬眼看到了緋的舉動,表情似乎更加痛心。「臣
失儀,請王息怒。」
「星。如果你管不住自己的行為,本王一樣會再把你流放。」緋不知是憤怒還是害羞,
面色酡紅一片,但表情兇狠帶著保護警戒著的表情捧著腹部。
「王切勿動了胎氣…身體為重。都是臣的不是…」星似乎是冷靜了一些,深深拜倒,頭
髮遮住的半張臉,隱隱的緊糾著。「臣好不容易回到烈焰城…請不要再讓臣離開…。
臣是王的眼,只有侍奉王的左右才能替王事事留神,進而保護王的安危。」
「本王從未懷疑你的忠心。」似乎有些心疼他的痛苦,緋稍稍的軟化了語氣。「下去休
息吧。」
「是。」從這句話之中獲得了救贖一般,星的表情趨於平靜,但此時的平靜只有一瞬間
,突然一華麗宮裝女子出現,向緋行禮。
「我的王。」此風貌絕代美麗容顏的女子是絳,緋的姐姐,她膚若凝脂,一雙似泣非泣
含露目,傾城容貌絕不下於緋,眉宇間顯得更為嬌弱而柔情。「您的身體可否好些了
?」
「姐姐。正好妳來,星正好從烓州回來了。你們也好聚一聚。」緋有些疲累的倒下,「
本王身體不適,就不留您倆夫妻了。」
絳楚楚可憐的眼神流過些什麼想法,淡淡然的飄向星,星則是一臉平靜,並無多餘的表
情。「多謝王開恩,讓夫君能夠回烈焰城與臣妾相聚。請王好好休養,保重身體。」
「下去吧。」緋沒有看她,閉眼休息。
沒幾天後,雨停了。緋知道鬼已經處理好含霜的屍身了,此次的氣候異變因為短暫,造
成的創傷雖不小,但是重新整建也非難事,且雨水似乎也相對的給予南翠那一些作物生
命力。於是緋給四個宮人簡單的懲罰,並要求此事不得聲張即算完了。
*** *** *** ***
「起風了。」說話的是箕,是東翠那的風官。箕的年紀與蒼的父執輩相當,已經是八百
多歲的老人家了。在變故發生之後就強烈反對松任攝政代王,並以行動拒絕上朝,帶
動了該派系大臣的反抗運動,松拒絕整合朝野大臣的意見,只隨意放任官僚鬥爭,淪
為口水戰抹黑戰,使得原本就腐敗的權力問題更加浮出檯面,甚囂塵上。
「亢大人事發之後也不知去向…不知道此事跟他有沒有關係…」說話的是尾,她柔美的
五官現在充滿憂傷,婚禮當天因紫雲殿死傷慘重,王的眾多寵妃都受到打擊,許多甚
至欲跟進殉死,因此近日忙得不可開交。「心與王的武功這樣高強,卻慘死刀下,又
有禁軍護衛,這絕對不是單純的角軍能夠辦得到的。」
「這事很明白是策劃好的一場政變。松以為沒有人知道,用這種方式奪政權,會有報應
的。」箕說。臉上的皺紋怒張,相當不滿。「四王子遲早也會死在松的手上。」
「如今檯面上我們已經是孤立無援,唯有找到合理的繼承人,才能讓蒼龍王的政權得以
延續。」箕的下屬杵說。「如果保不住四王子…就要找到大王子和小公主。」
「我已經派了天江去找人,希望能夠盡快發現他們的蹤影。」尾說,「似乎積受到了嚴
重的打擊,辭官回到幽蘭谷了。」
眾人聞言一陣不勝唏噓。
「天駟也不知到上哪去了,平時跟心的交情這麼好,要是他在,至少也能夠幫得上忙
。」尾。
*** *** *** ***
天駟,又稱房,是心的同鄉,進宮後因為年齡相仿,很自然的與心和積熟識,心和積是
雙胞胎,心的個性安靜內向,與活潑好動的積大相逕庭,兩姐弟感情很好,總是形影不
離。
先王非常喜歡心的冷靜和乖巧,做事也俐落周全,於是欽點她做為蒼的家臣,處理他的
近身事宜。
一開始蒼並不喜歡這個女孩,年紀輕輕的卻相當安靜早熟,話不多不是有趣的個性,也
不會刻意迎合他或是討好他,但久了之後蒼便喜歡上她,她像是一本書,一杯美酒,能
夠細細品味,慢慢閱讀,雖然情緒總是淡淺,但是卻蘊藏豐富的內涵。
天駟在明堂乾陽殿,在先王上朝時擔任幫忙研墨的工作,他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又喜
歡閱讀,深受先王的疼愛。後晉升為把上疏奏摺先閱讀後分類,並且草擬詔書的職務。
因為先王的身體狀況漸漸大不如前,蒼有時候會代替先王批奏章,看公文,身邊總會帶
著心,天駟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她的。
之後蒼在兩百五十歲左右繼位,天駟也成為侍詔之一,數年的政事處理下來,蒼對天駟
看似信任有加,但是卻鮮少將心事吐露。他總是有點羨慕心,因為她能夠理解王的所有
想法,所有需求,她的纖細與貼心是他所沒有的,而她的冷靜睿智溫柔大方,也不是他
能夠比得上的。他有時也有點嫉妒她,在王心中的地位這麼舉足輕重。
不過他也知道心是王的人,她看著王的眼神雖然莊重自持,總有著淡淺的柔情。但王總
說要天駟盡早把心娶回家,別讓她孤老終身,而心也總是不置可否,並沒有否認或拒絕
過這樣的提議,直到後來天駟婚配,娶了鉤鈐,王才沒再說那樣的話。
他曾經看過王擁抱著心,雖然就這麼一次,卻也讓他永遠記在心上。那時他們都還很年
輕,那天賢妃難產而死,王似乎相當悲痛,一臉沉默的他走進西御書房,心示意讓眾人
都退下。他和幾個侍從侍女都退在殿外,等候傳召。
一個時辰過去了,當時已經是寅時一刻,大夥都倚著牆倒的倒睡的睡,他也覺得眼皮重
了起來,但遠遠的看到了后,丹陽穿戴整齊隆重,鳳駕浩浩蕩蕩的往西御書房的方向來
了,他想著要請侍從去請示王的情況,但是侍從似乎已睡得一塌糊塗,叫也叫不醒。
「王后娘娘稍待片刻,臣馬上去請示。」
丹陽看著他和旁邊的侍從侍女,隨口問。「而今是誰在陪伴聖駕?」
「是心。」
年輕的丹陽的眼神更加氣勢凌人,眉眼間閃過一絲似有似無的精光,但卻沒有特別說什
麼。「去請。本宮候著。」
「是。」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扇進入外殿,他想要思考剛剛后的眼神,但是沒時間思考的
天駟,正準備推開內堂的門扇,便從裡頭聽到了細語。
「最後一次了。」是王的聲音。
「…是。」心的聲音似乎有些無奈。
雖然聽到了聲響,他仍沒想太多得把門給開了,就這樣,他看到了王坐在書桌前,臉埋
在心的胸前,雙手環抱著心的柳腰。而心擁著王的頭溫柔的表情溢於言表。兩人的眼神
絕不是露水之情,而是更為深沉複雜的感情。那個瞬間,天駟了然於心。
「誰來了?」王繼續擁著心,只問。
「后在外頭等候。」略顯尷尬的天駟愣了一下,趕緊回答。
「不見。」王回答得很快,眼神閃過一絲傷痛。
「王…」心曼聲,王好一會兒才從她的胸口抬起臉,緩緩的。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傳。」王說。
兩人退至殿外,心的表情如常,並沒有特別的神色。她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天駟也沒能
敢問她些什麼。而王多疑,心機總是深沉,更不是他這樣的臣子能夠體會。幾年下來,
這件事情成為他誰也沒能告知的秘密。
即使如此,角軍之亂的前幾個月,他能夠感覺到王的心神不寧,但是他也仍然什麼都沒
有問出口。反倒是心主動找他了,那天下午王在午睡,心靜悄悄的來到明堂乾陽殿西偏
殿。
乾陽殿金碧輝煌,是各宮室裡頭最大最空曠的,除了琉璃海紋高龍座與四方大圓柱,還
有珠簾與紗幔,在在都能在王接見大臣諸侯外賓時顯示出王座的氣勢磅礡。
西偏殿是王可以稍加休息的小配殿,也就是西御書房,書架子滿滿的都是古文史籍,偌
大的紫檀木桌,旁邊放的是文房四寶,光是墨就有上千種,王愛墨群臣皆知,無論是悉
如墨、松煙墨、桐油煙墨都有好幾十種,根據顏色膠質分布與成分香料而擺設分類,這
些墨除了天駟和心之外,王不准其他人碰。
當時天駟正在整理當天的書折,看到了緩緩進來的心,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憂傷。「
怎麼啦?」
「今天晚上…我有事情要找你詳談。子時一刻。」
「好。」她鮮少這樣的表情和狀況,讓他稍微有些擔心。「怎麼了嗎?」
心搖頭。「我會到長春宮找你。」
「嗯。」她難道不知道,她的獨自前來,會讓侍從與其他男官認為兩人關係匪淺?即便
是有宮中的特殊宮階腰牌,她根本沒有不能去的地,但是他可是有家室的男人,她不
在意自己的名聲嗎?
她的容貌似乎並沒有因為歲月的關係而衰老或變化,仍然像是年輕時那樣美若天仙。但
她是王的人啊。天駟總是要自己牢牢謹記著這一點。
子時,王睡下的時刻過不到一刻鐘,她便隻身前來,避開人進入了他的寢殿。「天駟。
我要請你幫我代下一份詔書。把陽門將軍的部分兵力帶到北方。」
「什麼?」隨意代下詔書可是重罪,天駟嚇了一跳。「這是要做什麼?」
「下個月初九就是四王子和黛螺公主的婚禮,王已經接獲密報,那天會有要事發生。當
天晚上,你幫我把小公主帶出城,讓陽門將軍安排人保護公主出北境。」心說。
「會有什麼要事發生…?妳得告訴我。」天駟一頭霧水。
「我不能說。」心低頭。
「這樣我不能答應妳。」天駟個性本就慎重,硬是不允。「如果只是保護公主…可派積
或是亢大人或鼎大人調人,為什麼非得是南境的陽門將軍?」
心針對此狀況仔細思考過,因為陽門將軍是丹陽的人,待事情發生後角軍定會有部分叛
亂造反,而陽門將軍一來可與松瓜分接收其部份兵力,二來可控制住西北方的道路與前
往西國的丹陽王后接應。即使松想要過問或是干預,西北方道路偏僻難行,他也不會想
要自找麻煩。亢的狀態與立場自然是不可信的,而積…無論如何,心都想要保住弟弟的
性命。
但是心不說,天駟也摸不著頭緒。「到底會發生什麼事?連積妳也信不過嗎?」
「…不是的。」心猶豫了半晌。
「妳瞞著王這樣做…想必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吧?」天駟嘆了口氣,當時不知道,心已
經下定了決心,要和王死在一起。
「你過來。」心喚他。
天駟沒想太多的靠近,原想心可能是要附耳私语,心卻緊緊的抱住他,原本他還臉紅得
驚惶失措,卻看到了她的淚水。「…求你…我真的沒別的方法了。」
這倒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宮內相處的這幾百年來,無論劍術拳腳,她都在他之上,
外柔內剛的心其實自尊心極高,從來不願意輕易示弱,從沒見過她露出委屈的表情,更
別說是眼淚了。他知道若不是沒有別的辦法,若不是因為王的關係,她是不會這樣的。
「那妳告訴我…妳這麼做,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王?」
「我…一直都…先是『王的心』,才是身為女人的心。」心抬起頭,嘴唇還稍稍的顫抖
。「但是這次是為了我自己。」
「好吧…如果是為了妳的話…」他皺著眉,看著心的臉頰仍掛著淚珠,輕輕將它拭去,
明知道她是王的女人,他還是那麼在意她,想接近她。而自己的妻子,天駟此刻幾乎
記不得她的樣貌。心噙著淚水,但是沒有拒絕讓他吻她,擁抱她,他也不敢有多的其
他舉動,僅擁著她直到她的情緒平息。
她就像一潭寧靜的湖水,溫柔而知性,冷漠而疏離。他如此傾慕她,在意她。但是卻也
知道她是這麼的不可接近。那天的擁抱與吻,是天駟最接近她的一次。他知道她不是因
為他而落淚,但是他還是怯懦而心疼得無法離開。
「天駟…抱歉。」這是心最後消失在黑夜中,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的那天晚上,天駟在大婚中合巹典禮開始的前一刻鐘,悄悄的帶走了嫣螭公主出城
,交給了西北方林州陽門將軍的親信─梗河,就在此時的烽火與傳令兵通知,告知城中
出事的消息。
他才知道,會把這個任務交給他的原因。天駟感覺心裡難以忍受的一陣劇痛,讓他幾乎
喘不過氣來,竟然,連道別的機會都不給他。
「天駟大人。」嫣螭公主似乎是知道了什麼,表情慟然。從細軟裡頭拿出了一個香囊。
「這是心大人臨行前交給我的…」
天駟拿起香囊,裡頭有著一封小小的信件,因紙張小,內容寫得密密麻麻。
「天駟:
珍重。務必託嫣螭公主給梗河,向北投靠墨武王的重臣─建。路上務
必小心安全,北國那邊已安排妥當。積就拜託你了,請他千萬不要為
了我使意氣。
我對不住你。請你們兩個都要好好活著。
心。」
天駟信件還未讀完,眼淚就落下了。這個女人到最後還是深愛著王,愛得這麼激烈。最
後只給了他抱歉,但是她的貞烈與執著也讓他感佩不已。他想到了積,仔細想著這兩姊
弟的感情自小如膠似漆,不知道會遭受如何的打擊,將公主託付給梗河之後,天駟決定
返回城中,深怕積是否會一時衝動,威脅到自己的性命。
積從小就是個衝動的孩子,年幼時因父母雙亡,兩人被杏州幽蘭谷的進賢大人收養,進
賢也如同大角將軍是靈蛟一族,是專舉荐辦考試的禮部文官,由於年過八百歲還沒有自
己的孩子,於是就收養了姐弟二人。相較於心的文靜懂事,積從小衝動莽撞好勝好強,
個性又單純善良,常為了一點小事情哭哭啼啼或與人起紛爭,讓進賢夫婦有些苦惱,還
好姊姊總是會照顧弟弟。
年幼時兩姐弟豢養了一隻與母親走散的赤狐,翠那地的野生獸種很容易受到同類物種靈
獸的吸引,所以小狐狸非常喜歡跟著心和積,而因為這樣引起了幽蘭谷其他靈獸的好奇
。與積同歲的小霸王─衡時常故意捉弄小赤狐,後來某次因為不慎而讓小赤狐掉到河流
裡頭,積哭哭啼啼的花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在下游找到他,氣得衝到衡的家中大打出手,
把衡的眼睛打到烏青,嘴也打破了。幾個大人拉不動力大無窮的積,心從遠地因為有感
應弟弟的憤怒,趕緊回家勸說,才成功阻止。
回家之後的積把自己關在平時小赤狐住的柴房裡頭啜泣,心只能自己花了一天一夜去找
,終於在下游岸邊找到了受了傷的小赤狐,並把它帶回家好好照顧,雖好一段時間走路
都一跛一跛的,但也撿回了性命。積抱著姊姊,幾日來終於破涕為笑。
這件事情一直到積已經是成人了後,仍然被衡嘲笑不已而有怨恨在心,沒法釋懷。此事
導致兩人加入了軍隊後,一直都水火不容,積擔任禁軍騎射部隊的訓練管理,而衡則是
跟著大角將軍的兒子鼎,做為他的護軍中衛。
兩姊弟因為一直都是有感應的,他傷心的時候,心也會難過,她受傷的時候,積也會疼
痛。進賢大人夫婦因年老過世之後,兩人更加是手牽著手相依為命著。所以積在事情發
生的幾個月前,就輾轉反側,難已成眠,更在那天晚上,感覺到椎心刺骨的痛苦。
那天清晨姊姊來看他,中央禁軍由執掌類別的不同,個居住在不同的十六處宮室,因為
他居住的宮室很遠,姊姊因為不能離王太遠,並不常來。
「你說睡不好很多天了…所以我請從官大人開了方子。」她穿著如同往日的宮裝。積當
時有發現,姊姊寬大的袖子中有黑色的護甲,他躺在床榻上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袖子
。
「喔…全副武裝呢…」他說。
「畢竟今天是大日子啊。」心笑的自然,妝容掩蓋住憔悴的眼下烏青。命侍女將藥熬了
,她等到藥熬好放涼,以調羹餵他。
「都幾歲的人了…怪難為情的。」他欲接過湯碗,卻被姊姊打了一下手心。
「別囉嗦。」心有些強行的餵與積喝下。他才在奇怪,怎麼她那麼固執,她笑得和煦,
如同以往的寵溺。
藥效來得很快,他馬上就沉沉的睡去,但是卻作了惡夢,夢中的他又和衡打架了。久未
見衡,沒想到他的功夫似乎見長,肩膀被衡的長槍給刺破了,泊泊的流著大量的血,痛
得他跪在地上站不起身。然後衡冷笑著一個轉身,長槍刺進了他的腹部,他便痛得驚醒
了。驚醒之後發覺得自己仍然動彈不得,他才發覺不對,是太疲累了嗎。
他掙扎的要開口要起身,卻發覺夢中的疼痛蔓延著全身,如何都無法發出聲音,他睡了
幾個時辰了?眼皮仍然重得很,只聽到廊上侍女交頭接耳的細細耳語,然後他眼皮一重
,又沉入夢鄉。
醒來的時候,天駟在他的床畔。天駟說,王和心都死了。他一陣痛楚與暈眩,耳朵旁都
是嗡嗡的鳴叫,什麼都聽不到。他如同槁木死灰的臉,無法有任何表情與反應。他不想
相信這是真的,但是他的痛楚這麼明顯,他無法說服自己那是夢。
他為什麼沒能在那個時候起來呢?要是他發現她所承受的痛楚,他一定會飛奔過去阻止
的…。
直到看到了心,她冰冷僵硬的軀體,灰冷色的面容,他才終於跪地放聲嚎哭。這個世界
上,唯一與他有生命連結的人,唯一疼愛他照顧他的人,就只有她一個。她怎麼可以就
這樣死了呢?怎麼可以就這樣丟下他一個人走了?他後悔總是沒能多體貼她,替她分憂
解勞。是因為自己不可靠太膚淺太沒有能力,所以姊姊才什麼都不告訴他呢?
如果他能夠幫助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呢?看著她手臂和腹部上的傷口,他的眼神突
然的變得銳利而冷然。
隔天,積與天駟消失不見了。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有人說積受不了打擊回到了幽蘭
谷,有人說天駟與角軍沆瀣一氣,拋下妻兒不顧而逃跑了,究竟是如何,也沒人能夠知
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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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人物表
鬼:南翠那重臣。
星:南翠那重臣。
絳:南翠那緋的姊姊,星的妻子。
箕:東翠那重臣,風官。
杵:東翠那重臣,箕的下屬。
天駟:東翠那重臣,侍詔。
鉤鈐:東翠那重臣天駟妻。
梗河:東翠那軍官,陽門將軍屬下。
人物真的有點多...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