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月之歌 四 [完]

作者: zerozooz (Fool_Liu)   2018-03-11 03:57:55
夢醒
??? 台灣 商人阿成
夢中,那長髮女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在煙霧繚繞的廂房中,用溫暖身軀誘惑著
自己的美麗女子。
阿成撫摸著她溫暖的軀體,輕吻她撩起髮稍白嫩的後頸,不知過了多少個夜晚。
阿成,你還要回去當那個窮困的伐木工嗎?回到貧瘠的家鄉,捨棄這裡所有的名望嗎?
女子慵懶卻具有磁性的聲音質問著,手還不斷像蛇一樣貪婪的索求著肌膚的觸碰。
「我的妻子,還有我未出世的孩子,我答應過她的,還有他們的錢,沒有那時候的一筆錢
,就沒有現在的我了。」
女子笑了,她握著阿成的手,探像自己的雙腿之間。
此時此刻,才是最真實的。
而過去,是可以捨去的,只要消失就行了……夫、君。
「阿——成——」
一聲女子撕心裂肺的吼叫把阿成從夢中驚醒,枕邊的阿朔也被嘶喊聲嚇著了。
「怎麼了,阿成,她是在叫你嗎?這三更半夜的……」
「沒事,最近這附近很多流浪漢,我下去看看吧。」
阿成隨意套上一件外衣,趕緊衝下樓去。
寒冷的街道上,弦月高掛,四下無人,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瘦如枯槁的女子,搖搖晃晃的
站在那頭。
阿成感到極度不安,緩緩的走向她,但越走近,對方的身形就越清晰,直到走到對方面前
,才認出了這個面如枯槁、衣衫破爛的女子。
「月華?」
「阿、阿成……我找你找的好苦……」
月華蹣跚的走向阿成,昏倒在他的懷中,阿成幾乎感覺不到她的重量。
「周老闆,這女人,難道是那個,你之前跟我說的?」
「嗯,是我在家鄉的未婚妻。」
被驚動的鄰居們議論紛紛,阿成卻感覺到一對冰冷的目光。
阿朔。
她站在門口冷冷的盯著自己,當阿成把月華攙扶起身獲得眾人的掌聲時,阿朔直奔上樓鎖
上自己的房門。
「阿成,我們回家吧……」
月華氣若游絲,像是快斷了氣,眼神渙散的看著朝暮思念的夫君。
「月華,求求妳不要再說話了,你很虛弱,我先扶妳進去休息吧!」
「阿月,我弄丟她了,我好傻,為什麼要跳進湖裡……我、我……」
月華說到此處,悲傷的哭了起來,阿成摟著月華,小心翼翼的讓她不因為過度悲傷摔倒在
地上。
「月華,別想太多了,先去樓上休息吧。」
阿成將月華抱回客房內,月華在沙發上沉沉睡去,阿成便上樓去,輕敲阿朔的房門,卻聽
見門內女子啜泣的聲音。
「你不要我了……不要阿朔了,嗚嗚……」
「阿朔,你想多了,我怎麼會不要妳呢?我會說服月華,不會離開這裡的。」
「怎麼不會!大家都知道她是你在家鄉心心念念想著的未過門妻子!而我呢?我只是一個
被你長期包養的酒家女!」
「阿朔,就算我讓月華住下來,表面上成了夫妻,我的心也還是妳的啊,一切都沒有變,
妳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賣到妓院的時候,才十六歲,在看到你之前,我每一天都嘗試
著殺死自己,直到你出現,我就知道我愛上你了。」
「我也是,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在那天晚上我要了你,便早已下定了決心
,我發誓,絕對不會離開妳的。」
阿成的深情打動了女孩,房門打開,阿朔緊緊抱著阿成,身子還不停的顫抖著。
「我不要再做以前那個人盡可夫的賤女人了,阿成……我愛你!我不想要別的男人碰我!

阿朔緊緊的抱住阿成,死命的索抱著,好似不緊緊抓住,就會煙消雲散似的……
「阿朔,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跟你在一起。」
「真的嗎?那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阿朔的語氣顯得有些歇斯底里,緊握阿成的雙手不停的顫抖,阿成有些疑惑,卻也點點頭
答應了。
「妳說,不論什麼我都會答應妳的。」
阿朔快速的跑回房間,發瘋似的翻箱倒櫃一陣,從梳妝台的抽屜裡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一個小瓶子。
「阿成,你知道我過去所遭遇的孤獨和痛苦嗎?這本來是要給我自己用的。」
阿朔將小瓶子塞到阿成手中,眼神殷殷期盼著,卻讓阿成油升一股恐懼感。
「阿朔!妳、妳想殺人?」
「反正她只是個偷渡客,又沒有身分證,在外面漂流這麼久,餓的像一副皮包骨一樣,出
了什麼意外也是很正常的。」
「阿朔,妳瘋了嗎!」
阿成難以置信的看著阿朔,女孩將這幾句話說出口時,眼神寒冷如冰,原本溫合嬌羞的面
容感覺不到一絲情感的溫度。
「那個小女孩不會有事的,台灣這麼發達,小孩子沒人照顧頂多會被送到孤兒院,也死不
了的。」
「我、我不能……」
「阿成,看著我,看著我啊!」
年輕女孩捧著阿成的臉,強迫他望著自己進乎狂亂卻迷人的雙眸,還有那嬌豔欲滴殷紅如
血的唇。
「你是我的!我一個人的!那女人已經快死了!她的病好不了了,你真的要跟她回到那個
窮困潦倒的小地方,養她一輩子嗎?還要帶著一個小女孩?我就在你面前!我在你面前啊
!我才是真實的!」
阿朔深情的親吻阿成,像把糖衣融盡,餵進男子心中。
「阿成,我不要看到你握著那個女人的手,即使是表面功夫我也不能忍受!你不是說為了
我什麼都肯做嗎?難道你是騙我的?」
此刻女孩睜大雙眼狂亂的神情,不知為何居然讓阿成聯想到夢中那誘人卻宛如蛇蠍的女子
,糢糊面容輕挑的微笑,就跟阿朔現在上揚的嘴角一樣。
「我知道了,至少,讓我親自去吧。」
「啪唧!」
一條弦絲從女主人的手指中斷裂,瞬間,弦線紛紛鬆散,音樂即止、布幕滑落,戲偶散落
了一地,燈火也暗了下來。
「月嬤!」
阿月心急的跑到月嬤身邊,大厝的女主人麻木的看著手上被弦線割裂的殷紅血線,似乎不
以為意,看見阿月跑來關心,便逐開笑顏。
「乖女孩,月嬤沒事,嗯,去跟大夥一起玩吧。」
女主人拍了拍小女孩的頭,溫暖的微笑著。
「月嬤……」
「沒事,去吧,乖。」
阿月向門口奔跑了幾步,又擔憂的回頭望了望月嬤,女主人臉上始終堆滿著微笑。
「走吧走吧,外面有好多新朋友呢,狗狗哥哥帶妳去認識唷!」
滾地魔從門口現身,活蹦亂跳的將阿月帶離房間,離開之前,卻擔憂的望向房內的女主人
月裏。
月缺當空時,把小孩帶離房間是兩人無須言語的默契,畢竟沒有任何強大的妖力是不需要
代價的。
此刻 台灣 商人阿成
夢中,阿成透過某人的雙眼看見了自己,一旁站著那煙霧繚繞臥房中的女子,此時的她身
著華服,手上端著一碗湯藥。
阿成,我好難過!你們到底對我做什麼?
痛苦掙扎使四周的景物亂成一團,迷濛中,阿成看著眼前的自己將這雙眼睛的主人緊緊抱
住,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用力抓牢著。
阿成!你在做什麼?不要這樣!我好痛苦!
雙眼的主人咳出一口血沫,眼前一片殷紅,阿成也因此驚醒。
月華虛弱的睜開雙眼,見到自己殷殷期盼的情郎為自己徹夜守候在床前,深感溫暖。
「阿成,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呢?」
「先別起身吧,妳先把身子養好要緊,女兒的事交給我處理就好了,我給你熬了藥湯,先
喝了吧。」
阿成溫柔的扶起虛弱的月華,將苦澀的湯藥餵進月華口中。
「阿成,謝謝你……」
月華只覺得口渴,一股腦將甘苦的藥湯全喝下肚了。
「阿成,你還沒有看過你的小女兒吧?她、她的眼睛很像你……」
「月華,先睡會吧,女兒的事先別擔心了。」
「阿成,我還不想睡,和我多聊一會兒吧,我……我一直想著你。」
阿成握著月華的手,將她舒適的安置在柔軟的床上。
「阿成,你還記得離開的那個秋夜嗎?月亮就像今天一樣懸著,我們就是在那天幫女兒命
名的,你記得嗎?」
「你說女兒就像住在月亮裡,是從我的肚子裡出生的,所以那時候,你才把女兒取名叫…
…唔……我的肚子……」
「月華,對不起,對不起。」
阿成緊緊的抱住月華,放任那瘦弱的身軀在他胸膛下掙扎著。
「阿成,你做什麼?我的肚子……好痛!啊、啊!」
月華雙腳無力的踢蹬,似乎想告訴阿成她需要緊急救命,但阿成淚流滿面的緊緊抱住月華
,滿懷歉疚,卻絲毫不為所動。
「月華,對不起,我們已經……回不了家鄉了……」
此刻 大厝內
大厝的主臥室,燈火盡滅,孩子們已被帶離到不遠的小溪邊玩耍,徒留空蕩蕩灑落一地的
童玩,還有牆上懸掛著搖曳的戲偶……
女主人獨坐在紡紗機前,眼神冰冷的凝視著窗前的弦月,十指緊緊的掐住雙臂,直到凹陷
出殷紅的血跡,身子發顫,齒間喀喀作響。
「喀喀喀喀呵呵呵呵呵呵……」
弦月像是微笑般的明亮高掛著,一陣陣狂風吹颳著中庭的老樹,老樹像是要掙脫神社封印
似的猛力搖晃起來。
此刻 台灣 商人阿成
「嗚嗚……呃……呃……」
肚子疼痛的說不出話來,喉頭間早已嗆滿了血沫,但是緊抱著自己的阿成,那幾句對不起
卻像榔頭一樣敲釘在腦海中,狠狠的刺入心頭。
月華擠出最後僅存的生命,即便柔腸寸斷也要嘶吼出聲。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嘔!」
夾雜著血沫,嘔出震耳欲聾卻無人聽聞的控訴,儘管雙手瘋狂的拉扯,雙足不停的踢瞪,
仍無法撼動男人分毫。
阿成抱著將死的月華,滿懷著歉疚與懊悔,他努力的,不去回想以前初識月華時,老闆的
女兒對他的百般照顧,努力不去回想那晚當他聽見月華的老母親說他的女兒不能嫁給劈柴
工人後,把家當都送到自己手中的情景。
為什麼要逃避?快想起來啊!阿成,現在還來的及送她去醫院!
阿成緊緊抱著月華,任由她在自己胸膛無助的掙扎著,不停的咳出血沫、翻攪內臟的痛苦
嘶吼,任由她無力的槌打掙扎,直到逐漸虛脫……
阿成低著頭緊閉雙眼,只能盼望這一切能夠早點結束,背上早已殷紅了一片。
就如他所期盼的,靜,一切軋然而止。
阿成深感懊悔的看著月華,她並沒有平靜的在睡夢中死去,而是在極度痛苦與悔恨中被自
己的嘔吐與血沫淹死的……
「對不起、對不起……」
身後,房門開了,是阿朔,她冷冷的笑著,眼神古怪的看著阿成。
「阿朔!為什麼?為什麼!妳說她會毫無痛苦的走的!」
「有分別嗎?終究你還是選擇殺了她,她走得平不平靜,有差別嗎,人,到底是你殺的啊
。」
「妳在說什麼啊?我這麼做,都是為了……」
「哼哼哼哼呵呵呵呵……到底要到什麼時候,這些蠢男人,才會想起當初深愛她的女人呢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只見阿朔的形貌逐漸改變,眼前的居然是在夢中,每個夜裡誘惑他的美麗女子。
「妳、妳不是在夢中嗎?妳到底是誰?」
「我?還會有誰,當然是美妓郭仔麵啊,你這個犯賤的蠢男人,知道被吊死很痛嗎?」
「妳說什麼?」
「閉嘴!白癡!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蠢貨!月裏妳這賤女人!根本沒有人選對妳的答案過!
快放我離開啊啊啊啊啊!」
閉嘴,賤人。
女人歇斯底里的吼叫,眼神充滿著恐懼,話還沒說完,人便像風箏一樣的被硬生生的扯上
了半空中!
阿成驚恐的坐倒在地,卻發現四周早已不是自己的家了,也不是在台北,此刻此地,是那
個古老的大厝,那女人就被吊起在那棵老樹上。
然而將郭仔麵扯上半空的,竟是一縷烏黑髮絲繫成的黑繩,像是吊死一樣的將女子吊在半
空中!
「嘔,嘔呃!我不要再重來了!男人犯賤干我屁事!是他們自找的!我寧願下地獄也不要
一再的重來啊啊啊啊!」
吵死了。
髮絲像有生命般的爬進了郭仔麵的嘴,在喉中扎了根,妓女無助的在半空中揮舞著手腳掙
扎,但越是掙扎,髮絲便越長越長、越長越多,最後在尖叫中活活的被勒斃。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還在我做的噩夢中嗎?為什麼……
也許是吧,永無止進的輪迴之夢啊……
乾枯空洞的迴音回應了阿成內心的想法,此刻阿成才發現,說話的竟是這棵老樹!
一陣嗄嗄聲響,老樹拔根站起,樹枝化作蒼白的雙臂,一個駭人的面具探出頭來,臉上帶
著不具有任和情感的空洞笑容,直直的盯著阿成。
你想知道,為什麼會是你在這個噩夢之中,想知道為什麼自己如此倒楣,為什麼偏偏不是
別人,而是自己。
阿成想要逃走,雙腿卻不聽使喚,想要呼救喉頭卻發不出聲音,此處的一切空間,都被這
恐怖的惡魔操縱著,然而自己卻什麼事都做不了,任由祂擺佈。
你怎麼不問問你未過門的妻子呢?
妖怪說到此處時,空洞的嗓音隱隱含著憤怒,語畢,剛死不久的月華居然爬起身來!
「啊啊啊啊!月、月華?妳……」
阿成驚恐的看著這剛才還打算害死的女人,然而此刻月華已現出了真身——全身濕透的飄
盪在空中的一縷幽魂。
「阿成,你不該拋棄我的。」
詛咒,是一種很強大的力量,由其是當詛咒的人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的時候。
「月華?妳、妳就這麼恨我嗎?」
「恨?呵、呵呵呵呵……阿成,我愛你,不管你做了什麼事情,我都……無法恨你,一定
會說服自己原諒你的。可是……可是……」
「沒有任何一種愛可以讓母親,親眼看著孩子餓死在自己面前啊!」
蠢男人,你並沒有毒死月華,那個故事,是屬於月裏的過往,當月華來台灣找你,走投無
路,女兒快要餓死之前,就將生命奉獻給我了。
大樹的陰影下,一個長髮女子緩緩的走出,頭上繫著一朵金針花,面容美貌如昔,但笑容
卻早已不存。
她是大厝的女主人,是夢中導引阿成的模糊女子,此刻,便是人面樹的真身,月裏。
此刻阿成才終於恍然大悟,他跪倒在地,仰望著眼前恐怖的妖怪……
此刻懊悔,已經太遲了嗎?月華……
懊悔?不,你一點都不後悔。
「呃啊!」
阿成眼前一花,已被黑髮勒至半空,痛苦掙扎著看見老樹上,長滿的不是樹葉,而是漆黑
的長髮,然而長髮繫成了血紅色的繩索,把樹頭掛滿了一排排搖晃的乾屍!仔細觀察卻會
發現,乾屍並沒有真正的死去,臉部不斷的抽動著。
感覺到了嗎,他們就和你一樣,都是拋妻棄子的畜生。
看吧!他們永無止進的做相同的噩夢,每一次死亡後從夢中醒來,便是重複一次拋妻棄子
的故事,然而當他們睜開雙眼時,從來不會記得自己經歷過的事,直到噩夢重現。
阿成逐漸的失去意志,妖怪卻將聲音一字一句清楚的送入他腦中。
所以,你後悔嗎?不,你並不後悔,因為你每一次睜開雙眼醒來,最終的結局都是把毒藥
餵入妻子的口中,你曾感到後悔嗎?當你緊抱著讓她在你懷中斷氣時,你早就毫無悔意了
……
阿成雙腳懸空著,口吐白沫,雙眼衝血,眼看著就要窒息……
不會如此容易的,你怎麼能錯過最精彩的表演呢?
我剛才說過,你的靈魂不過是被困在我的幻境之中,那你知道此刻真正的現實世界,怎麼
樣了嗎?
好好的看著吧,阿成,每當你在夢境中拋妻棄子一次,這一幕都會重新來過,現在,我們
開始第一次吧。
忽然間,老樹、月華還有古老的四合院都消失了,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熟悉的家,頸子上
沒有吊繩,身體乾乾淨淨的。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夢嗎……一個真實的夢……
但是,當阿成打算起身下床時,卻發現自己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也發不出聲音,身體竟
自己走向了廚房……
「怎麼回事?為什麼……」
阿成在廚房左右環視著似乎在搜索著什麼,然後似乎看到了目標,接著便往刀架走去,緩
緩的抽出一把銳利的尖刀。
「等等……噩夢不是結束了嗎?我不是回到現實了嗎?你想做什麼?你想做什麼!」
阿成把刀裹在浴巾裡,推開房門,此時熟睡的阿朔,仍是如此的美麗……
「唔……阿成,怎麼了?時間還早啊……」
阿朔睡眼惺忪的微笑著看著阿成。
「快住手,快住手啊!」
阿成的靈魂無力的嘶吼著,但被操縱的傀儡仍默然不語。
「阿成,那東西很危險,不要這樣玩……我會怕……」
傀儡仍然沉默,緩緩退下浴巾,亮出手中的尖刀。
「等等!阿朔是無辜的,她只是一個孤苦無依的酒家女,放過她吧!拜託妳放過她,讓我
做什麼我都願意!」
傀儡的動作停止,尖刀凝滯在半空。
讓傀儡停止的,不是阿成無助的求饒,拉住傀儡髮絲懸線的,卻是月華。
「月嬤,放過那個可憐的女孩子吧,這與她無關,她不需要死的。」
人面樹空洞無神的微笑面具歪著頭,看看月華,沉默了許久。
可憐的蠢女人,你把生命獻給我,詛咒這個男人才換得了女兒的生機,所以,為了讓詛咒
兌現,他必須永遠承受著極大的痛苦才行。
沒錯,這女孩是無辜的,所以,是你親手殺死了她,阿成。
早在你愛上她時,就已經有一對母女差點為了你的愛而死,而這個無辜的女孩,也必須為
了愛你而死了,你就好好看著親手造下的罪孽吧,愚蠢的男人。
傀儡阿成面無表情,另一隻手輕輕按住阿朔。
「阿成,你、你這樣嚇到我了,你想做什麼?」
「不!不要啊!」
「阿成?等等!啊啊啊啊!」
痛苦、悲傷、懊悔,皆無法阻止刀子沒入愛人柔軟的身軀,拉出一條鮮紅的血線,一道道
令人發狂的墨繪,切割、剁碎,直到愛人的軀體血肉模糊,身體才停了下來……
接著,便是自己,傀儡緩緩的舉起尖刃。
一刀。
最後的記憶,是鮮紅的血雨紛飛,直到闔上了眼簾,掛在樹上的阿成終於沉沉睡去,髮繩
的顏色由黑色轉化為鮮紅色。
後悔吧,此刻你可以說後悔了,你會在陰陽間的夾縫中不斷輪迴,提供我源源不絕的妖力

直到有一天……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為止……那時操控你的絲線便會斷裂,到了那時候你
的靈魂就能自由了。
但遺憾的是,被困在這裡的靈魂,很少做出過正確的選擇……
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們自找的,呵呵呵呵呵呵……
月華知道,阿成在夢中,一切又將重新開始,直到悲劇再度發生,再重複一次永無止境的
苦難。
月華流下眼淚,此刻沒有復仇的快感,反而只有無盡的淒涼與孤獨……
用不著替他難過。
老樹卸下面具,卻是大厝女主人哀傷的臉孔。
「月裏,我其實並不想……」
那些被收留的孤兒,不管在哪一個時代,下場都好不到哪去。
用一個罪惡的靈魂換一個純真無邪的小生命,很划算。
「我、我想看看阿月。」
進來吧。
「阿月!阿月!」
「月嬤?」
「媽媽!媽媽!是媽媽!」
小女孩看著女主人熟悉的雙眼,一眼就認出了母親的靈魂,飛奔的跑上前去,緊緊摟在母
親的懷中。
「媽媽……媽媽……」
「阿月,媽媽要走了,你要乖乖的,乖乖的。」
小女孩點點頭,母親隨手摘下一旁的金針花戴在女兒頭上。
「阿月,媽媽不在的時候,要乖乖的,聽月嬤跟狗狗哥哥的話。」
小女孩點點頭,淚水在眼眶打轉著。
你的時間不多了,鬼差認死不認魂,妳得快點去陰間,才有機會投胎……
「月裏……謝謝妳……」
一縷輕魂在窗前迴盪,擔憂的看著女主人不肯離去。
不用擔心我,只要人面樹上掛滿著魁儡,我的妖力就不會消散。
所以只要這世上還有未殺盡的負心人,我的妖力就永遠不會枯竭。
只要這世上……
還有負心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永生不死的。
「月裏……」
阿月會好好長大的,妳放心的走吧。
青魂落下一滴無聲淚,終於消失飄散。
月華最後一次回想那天夜晚,幫阿月命名的時候,那段最甜美的回憶。
「月華,你看天上的弦月,我們的小女兒住在裡面呢,住在月華的肚子裡。」
「住在月亮的陰影裡頭,像個母親一樣的散發光芒,妳的名字就叫做……」
「月裏……」
終景
秋夜,大厝上頭的月亮總是明亮如昔,孩子在外頭與滾地魔打鬧著,月裏獨自一人在幽暗
的房內,只有窗外的月光陪伴著自己。
她溫柔的看著外頭打鬧的孩子們,感受著窗外的微風,便獨自唱起了自己最喜歡的歌謠。
想要郎君做尪婿——意愛在心內——
等待何時君來採——青春花當開——
福爾摩沙異界不知何處的人面樹,迴盪著月裏明亮溫柔的歌聲。
樹枝搖晃的嗄嗄作響,一排排乾屍隨風搖晃著,男女老少,喜怒哀樂各自不同。
聽見外面有人來——開門甲看覓——
月娘笑阮憨大呆——被風騙不知——
[完]
作者: yang1265 (夜)   2018-03-28 17:25:00
場景切好快喔 沒有看很懂 由其是滾地魔的部分
作者: zerozooz (Fool_Liu)   2018-04-14 22:19:00
謝謝建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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