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２
在茶水室那天過後，她們之間的狀態依然沒有改變。仍舊是每天早晨林輝如會走在陳星
諭身後，保持著一點距離，進教室後兩人各自挑自己的位置，並沒有對話的機會。唯一的不
同大概是，她們變成會打招呼的關係了。
陳星諭在林輝如心中的形象有些改變，不再是外表那樣冷冰冰、一板一眼，雖然早就知
道她似乎有點調皮，但接觸過後林輝如打從心底覺得應該要說得更誇張些——是吊兒啷噹。
她不太確定是不是大家都知道這一點，只默默把陳星諭的這個模樣當作是新發現，畢竟也沒
有什麼去宣傳的動機。
如果說她們就這樣平凡地度過整個大一，林輝如乖乖上課、陳星諭繼續忙那些公事，那
麼她們可能一輩子都只會是＂同班同學＂而已，每個人都一定會有的、最普通的那種生命過
客。
人不可能是完美的，就算是再怎麼謹慎的人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不出錯。陳星諭平常一
直是能夠把事情做到最好的人，做事總是有條有理，那個周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理期導致
疲勞的關係，再加上一大清早就開始上課讓她有點恍神，不小心將下午要交給系所辦公室的
資料留在教室，一溜煙就不曉得跑去哪了。
林輝如那堂課意外的清醒，連筆記也做了好幾頁。一下課就被李百榕拉著要去學生餐廳
，卻在步出教室前看見了堆在座位上的資料。她有些想不起來那個位置剛才誰坐過，但還是
順手前去把那一大疊紙張拿了起來，定睛一看，才發現是班上的學籍資料，這要是弄丟了肯
定會捱罵。而至於這種重要的東西，除了班代也沒有人敢負責。
陳婉茹的社團有事先走了，所以沒辦法拜託她替陳星諭送去系辦，於是林輝如便和李百
榕跑了整個校園，從前門開始搜索到後門，卻仍是苦苦找不到陳星諭。最後實在走得太累，
林輝如甚至覺得那疊資料都快被她的手汗弄濕了，所以兩人坐在校園正中央的廣場休息，靠
著桌上的遮陽傘避開熱辣的陽光。
「我說啊，她也不是很小一隻，怎麼就那麼難找？」李百榕將剛剛跑去便利商店買的茶
遞給林輝如，打斷了她的道謝，「我是要妳幫我開。」然後成功獲得了林輝如的白眼。
林輝如靠在椅背上，汗水浸濕了她的瀏海，但炎熱並沒有讓她的腦袋停止運作。她轉頭
看見她的系所的專屬大樓，才恍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她覺得自己絕對會被李百榕罵的事情。
「我們，幹嘛不直接拿去就好了？」
「白癡喔，我們要是拿去了不就放她一個人窮緊張？」李百榕等這一刻不知道等幾年了
——林輝如犯蠢的一刻。她放下那罐茶，對林輝如翻了一個好大的白眼，「何況這種資料沒
有什麼好遲交的，我們還是讓她自己拿去吧。」
然後林輝如的眼前就閃過了一個疾步走過的瘦高人影，等到她回過神來，才發現那是陳
星諭，看起來像是在比賽快走一樣，黑色的直髮飄散在她的身後，她差點沒以為自己眼花。
林輝如追上陳星諭的時候，轉身過來的她看來很狼狽，瀏海的汗濕程度不下林輝如，眼
神有一絲的慌張，是她平時不曾展現出的模樣。正當她說：「不好意思，我有點忙。」的時
候，林輝如便把那疊資料塞到她手裡，她愣了會，然後對輝如說了近十個謝謝。
林輝如不曉得自己該不該說不客氣，她覺得自己對陳星諭的幫助是理所當然的，看到她
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心情也莫名地好。但因為林輝如的沉默，兩人頓時有些尷尬，所幸後來
李百榕咬著吸管慢條斯理地朝她們走來，說了句：「我們跟妳一起去交吧。」她們兩個人就
陪著陳星諭一起去了系辦，順便聽了系主任的幾個冷笑話，接著李百榕便邀請陳星諭一同吃
午餐。
除了更進一步了解系主任的笑話其實不太好笑以外，那天她也更加認識了陳星諭這個外
表冷酷、偶爾吊兒啷噹，卻又有點傻傻的人。放鬆的聊天時，陳星諭笑的樣子不像是平常的
禮貌性微笑，而是像個孩子般整個鼻子皺在一起，令人覺得可愛的笑容。
於是陳星諭加入了林輝如、陳婉茹和李百榕的吃飯陣容，早上約吃早餐，要是沒課的話
也一起吃午餐，偶爾她們晚上五點下課後，如果沒事也會一起吃晚餐。陳星諭不再是一個人
獨自奔波，而是經常看見另外這三個人走在她身邊，一起在校園裡穿梭，何亦偉也沒再來煩
她了。
後來林輝如和陳星諭發現了彼此星期三的早上十點下課後，都要等到五點才有必修課需
要去上，便養成了那幾個小時一起過的習慣，在李百榕一點去上課、陳婉茹去社團會議過後
，兩個人更是得獨處。
兩人之間的對話並不多，偶爾累了就到圖書館的沙發區坐著休息，有時候林輝如會去找
書來看，陳星諭則是會找到一個最舒適的姿勢開始滑手機，要是班上有事情處理也會拿出電
腦敲敲打打，總之就是各自戴著耳機做各自的事情。
不得不說，她們光是能動能靜這點，就挺合得來的。但也僅止那樣而已，她們在某種程
度上並不是太親密，譬如私事。陳星諭並不常主動說自己的事情，而林輝如又正好是不會開
口問的那種人。即便如此，林輝如還是知道了不少事情。
譬如陳星諭有個男朋友這件事。
那個男生是其他大學的學生，從未在陳星諭的社群軟體帳號上出現過，所以其他人也沒
有任何管道能夠知曉。是某天放學她和李百榕說有事得先走無法一起吃晚餐，而趕著出去印
報告的林輝如在校門口正好撞見了她跨上那個男生的摩托車。那天林輝如忘了跟陳星諭說再
見，但並沒有遺漏環抱著那個男生的陳星諭眼底有那麼一絲窘迫。
林輝如沒有把這件事情說給任何人聽，因為她認為沒必要，又或是她心裡的潛意識覺得
要是陳星諭有男朋友這件事沒有人知道，也許就能當作它沒發生。所以她養成知道了，卻不
說的習慣，陳星諭似乎也明白這點，從來都不會對她刻意隱藏些什麼，也沒有再提起那天放
學的事。
後來，有天李百榕信誓旦旦的指著陳星諭說：「我覺得妳不是同性戀就是雙性戀！」林
輝如才急急忙忙的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說陳星諭有男朋友這件事，要她別亂講話。而陳婉
茹則是聳聳肩表示她早就知道了，先前班上同學都還不熟的時候，就已經看過那位男友來載
陳星諭。
而在一旁默默吃著焗烤飯的陳星諭並沒有多表現出什麼情緒，只是淡淡地說她並沒有刻
意去隱瞞，覺得沒必要說罷了，有又如何，沒有也無妨吧。林輝如覺得陳星諭說話的當下似
乎是看著自己的方向，她卻不知道為什麼而慌張的避開了視線，假裝自己很忙碌地在手機上
打著不著邊際的字。
即便再怎麼了解李百榕和陳婉茹，林輝如卻老是刻意避開陳星諭的私人生活，好像潛移
默化中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有那條界線在兩人之間。陳星諭是明白這點的，但不強迫人
向來是她的風格，林輝如則是直覺地不認為他們之間的關係是被允許如此靠近的。
她們兩個維持著獨有的距離感，一直到大一上學期即將結束的時候。隨著時間過去，陳
星諭不知不覺變得越來越幼稚，會要林輝如陪她去裝水，印個報告也說要人陪她，甚至偶爾
去廁所也要拎著想趴在桌上休息的輝如一起去。
李百榕有時候一回頭看見她們兩個一起拿著水壺進教室，或是陳星諭在旁邊煩林輝如的
時候，都會直接開玩笑地吐槽說：「林輝如妳也太像星諭她媽了吧。」陳婉茹雖然話少，但
一直都是語出驚人那型的，她則是會說：「看起來很像男生在哄女友呢。」
陳星諭平時會笑笑的帶過，有時候會說：「被哄的感覺也不錯啊。」而林輝如都只把這
一切當作玩笑，所以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又或是她只是努力在讓自己別走心。林輝如知道這
一切都是玩笑，能夠哄陳星諭的永遠都只會是那位男友，她要的只是自己的陪伴而已，然而
卻沒有一次能夠拒絕她的要求。
林輝如覺得自己很像那本書中的狐狸，而陳星諭則是心繫玫瑰的小王子。小王子來到地
球，在深感寂寞的同時遇見了狐狸，而後馴養了牠。林輝如認為，能夠為小王子減少一點寂
寞的話，也沒有什麼損失，更不需要什麼回報，她們就只是朋友而已。即便和狐狸的感情再
怎麼深厚，小王子愛的永遠只會是那朵玫瑰。
她終究屬於玫瑰，也終究得回到玫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