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捷運站出口了。”
和芹怡一起去陽明山郊遊的那天，我在快到山腳下的路程上，意外收到了吳培仲的簡
訊。
果然，我就知道吳培仲不是這麼無情無義的人！回了一句「等我們」之後，我愉悅的
把手機收回了口袋。
「什麼事那麼開心？」可能見我笑得詭異，芹怡轉頭問我。
「能跟妳出來玩當然開心啊。」
吳培仲的事就先暫時保密，我想等等給芹怡一個驚喜。
等到公車抵達了捷運站，約莫是黃昏時刻，這讓我不禁想起了當初和芹怡還有吳培仲
一起在漁人碼頭的光景，時間還不過一年，我們三個之間卻變得如此尷尬陌生。
「……好久不見。」在見到面的當下，吳培仲率先向我們打了招呼。
「……」氣氛凝結了一會，芹怡沉默不語，只是鎮定地望著吳培仲。
老實說，我完全摸不透此刻的芹怡心裡在想什麼，然而我們之間的寧靜在人潮熙攘的
捷運站出口簡直形成了強烈對比。
「是我……是我找吳培仲一起來的……」很怕芹怡會突然失控，我先自了首。
若是芹怡能擺個臭臉，還是隨便來個什麼反應都好，現在這樣面無表情不講話真的有
點恐怖，結果誰知道才不出幾秒，芹怡突然反常地笑了出來，她瘦到只剩骨頭的肩膀微微
震動，頓時我還以為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芹怡竟然在笑？！
「走吧。」沒有回覆吳培仲的問候，芹怡逕自地走在了前頭。
「走吧？」我重複著她的話。
「去夜市啊！你們兩個快一點。」
我和吳培仲面面相覷了一會，同時感到詫異，但最後還是乖乖地跟在了芹怡的後頭。
雖然我還一頭霧水，不懂芹怡為什麼會有如此大的轉變，但若是她真的已經放下過去的話
就太好了，也許我們三人還是能夠回到從前的樣子。
前往夜市的路上不過是一條馬路的距離，一開始芹怡先是愉悅地在前面走著，後來又
縮回了我身邊，而吳培仲則是走在我們的後面。一切宛如回到了從前，我們一起出去逛街
玩耍，但三人並排太過擁擠，所以吳培仲永遠都是走在後頭的那一個。
我偷偷回過頭，瞥了一眼在我們身後的吳培仲，一臉悠哉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前，默默
跟隨我和芹怡的腳步。事情能有這樣的發展真的太令我開心了，我假裝要搔頭，把左手伸
到了後腦勺，偷對著吳培仲比了一個讚。
「妳們兩個專心走路啦！」吳培仲斥責了我一聲，但我還是忍不住自顧自地笑了。
這份喜悅實在是太難以言喻了，還好我今天有找吳培仲一起過來。
那天在士林夜市裡我和芹怡簡直玩瘋了，不停歇地玩了一堆遊戲，比如說撈金魚、打
彈珠和射氣球……等等的遊戲，還吃了一堆不健康的油炸美食，而且芹怡那晚忽然胃口大
開，吃得特別多，連我都被她比了下去。
「我去一下廁所。」
中途芹怡離開了一會，就只剩我和吳培仲兩人站在轉角處，飾品攤販的前面。
「早上你沒出現以為你不會來了，結果沒想到你還是來了。」想不到吳培仲這麼傲嬌
，還會欲擒故縱。
「……我只是純粹想來逛夜市而已。」吳培仲別過頭，似乎不想承認。
「沒關係，反正要不要相信你是我的事。」我笑了笑，知道吳培仲嘴硬，不想跟他爭
辯下去。
「借過、借過！」
正當我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我被一個陌生人從背後撞了一下，接著一個重心不穩跌
進了吳培仲的懷裡。
「沒事吧？」吳培仲的聲音在我頭頂上方響起，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對不起。」
過了幾秒後，我趕緊從吳培仲的胸前抽離，緊張地往四周張望，很害怕被芹怡看到這
一幕，雖然就只是個意外，但誤會這種事可是會殺死人的。
「幹麻道歉？又不是妳的錯。」
本來還很緊張，結果吳培仲一臉正經的模樣逗笑了我。
「因為我是個有禮貌的小孩。」邊講邊點起頭，我自己都認同自己的想法。
「……哪有人自己說的。」吳培仲頓了頓，接著他又喊了一聲：「芹怡出來了。」
我們同時轉過頭，看著在對街開心地對我們招手的芹怡，那瞬間我竟然感到沒來由地
滿足。長大後的世界太複雜，多了許多感情的牽絆，有些時候反而最初的簡單，才是讓人
幸福的因素。
肚子填飽了，遊戲也玩累了，但我卻還是沒能找到喜歡又可以和芹怡一樣的物品，不
是太貴不然就是不喜歡。殊不知就在我們經過某家耳環店時，芹怡突然拉起我跟她一起進
去穿耳洞。
「妳是認真的嗎？」我反覆問了芹怡好幾次，她的答案就是百分之百確定。
然而最後我是妥協了，畢竟女生穿耳洞也是件稀鬆平常的事，就當是送自己一個即將
滿十八歲的禮物吧！
站在透明玻璃櫃前，我們光是挑耳環就挑了很久，還好吳培仲不厭其煩地在一旁幫我
們出主意，後來芹怡選了雪花形狀的耳環，而我則是選了一對銀玫瑰的耳環。雖然有點不
搭，但我和芹怡一起做了一件愚蠢的事，那就是把我們倆耳環的其中一個互換。
一開始還有點緊張，但店家的手穿技術很好，不過一眨眼的時間我的兩隻耳朵就都穿
好洞了，一邊雪花和一邊玫瑰的圖案，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完成我的心願了呢？和芹怡一起
穿的閨密耳環，聽起來好像很可愛。
在回家的路上，是我們三人久違的公車之旅，只可惜公車的後排被坐滿了，所以我們
三個只好分散坐在不同的位置。
公車搖晃的程度像搖籃一樣，很容易讓人放空，所以我不小心發呆了幾秒。小心翼翼
地，我將手懸空在耳垂附近，想碰又不敢真的碰，面對剛打好的耳洞既期待又害怕受傷害
，不過說起來這個耳洞也算是即將長大的戰利品吧？
下了公車，我以口渴想去便利商店買個飲料為藉口，便和芹怡他們走了不同條的路回
家。嘴上這麼說，其實我是還有點私心的，單純只是想讓芹怡能多跟吳培仲獨處一會，讓
他們好好敘舊一番。
夜晚天氣有些轉涼，我將雙手插進了外套的口袋，一路邊回想起今晚的快樂，然後漫
步在通往便利商店的路上。走去便利商店的這條街我再熟悉不過了，因為我現在要去的地
方，正是先前在某幾個失眠的夜晚裡，我和小杜一起待過的那間全家。
只是如今，人事已非。
因為走的是小巷，這麼晚路上幾乎已經沒什麼人了，老舊的路燈忽明忽暗。原本我還
有點害怕，但誰知道在遠方全家的旁邊，我看見了一對年輕男女正在擁抱，頓時轉移了我
的注意力。
現在的人都這麼開放嗎？在全家外面直接這樣抱起來難道不覺得尷尬嗎？我本來還在
納悶。
當我的步伐越走越接近全家時，那對男女慢慢分開了，而全家店內的強光一瞬照清了
那對男女的側臉──心臟在那一刻有停止過那麼一會，我打住了腳步，眼睛一直無法從那
對男女之間移開。
那男的捧起女生的臉吻了下去，而我的一滴淚無預警地掉落臉頰，所有我曾經拼命想
遺忘的情感又重新吞噬了我，將我的心臟啃食得一點不剩。
那張我最想忘卻永遠擱不下的臉孔，此刻就站在我的眼前，親吻著別的女人──那對
男女是小杜跟梁子芸，我不會認錯的。
為什麼就連分手了，命運還是不肯放過我──偏偏讓我看到這一幕，讓我如此痛苦不
堪──
緊皺眉頭，腳步像鉛塊一樣沉，我踏不出任何一步。
就在我快要放棄一切防守，即將淚崩之時，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從我身後拉住了我的手
腕，回頭狂奔──彷彿想追上風一樣，吳培仲死命地拉著我向前跑，讓我沒有心思回頭。
我不知道為什麼吳培仲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只覺得這一切的發展實在太荒謬了，而剛
剛那一幕還衝擊著我的思考。
「如果沒辦法往前走，就回頭跑吧。轉過頭來，還是可以往前。」
我永遠忘不了，在我重新記起痛楚的那一晚，吳培仲是這樣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