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華開始說明來到此處發生的事情，省略她是因為全球各地的終端發生罕見失聯才著手
調查，從這裡的異常性、大裂口，到矗立在城鎮前的黑塔，又說到在玫瑰之城前遇到亞里
斯多德...
#〈玫瑰之城 由外而內〉
他們進入城區，一路上亞里斯多德充當導遊、負責解說，李福華在他說話時猛盯著瞧，讓
後者不好意思起來，「我臉上沾到什麼了嗎？」
「沒，你本人比《雅典學院》上面畫的帥多了。」
「哈！那是自然。很多人來了之後都那麼說，拉菲爾那個臭小子根本不能把我的神髓畫出
來，不過他把老禿──呃、老師畫得唯妙唯肖，尤其是那個冷酷、不近人情的姿態。」
「這裡的人全是死者嗎？」
「是的，絕大多數都是，偶爾有像妳這樣的生者在睡夢中闖入，但夢醒時分，他們遲早要
離開。」
「但如果人死後全部都來這裡，應該有更多人吧？地球上從古至今出現過多少人類了？」
「約有一千億。」亞里斯多德回道：「這數字是從五萬年前智人興起後計算，根據研究方
法的不同，人數略有差異。不過，不是所有人死後都能來這裡，唯有被星球記憶之人才行
。」
「那個基準是什麼？」
「這可問倒我了，老實說，不知道。所謂的在歷史上留名，標準究竟指什麼，立下豐功偉
業？在某個領域有傑出貢獻？偉大的國王和統治者們？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詩？相愛到海枯
石爛的戀人？不知道。」
李福華沉默半晌，又問道：「學士先生，你對大裂口了解多少，“對岸”有什麼東西？」
亞里斯多德撫摸大把大把的鬍鬚，這個動作正中李福華〈卯兔〉的好球帶，好想現在馬上
──不，他是死者，身上沒有血液流動，自然硬不──
「“彼岸”有什麼向來眾說紛紜，畢竟沒有人真的越過，又成功回來。千萬年來有無數偉
人哲人挑戰過那道裂谷，全部都失敗了。只要通過裂口邊緣和陸地交界的平面，空間分子
的組成立刻改變，無論生者、死者，甚至無機物製成的飛行器，全無例外，往下掉落。」
李福華回想自己飛越大裂口的光景，知道那裡確實有著無法解釋的力量，又聽亞里斯多德
說道：「在我來這裡之前〈死前〉，神話時期的代達羅斯父子，曾製作飛行翼挑戰深淵之
峽，他們用蠟黏合鳥羽做出翅膀，聽先人們說，飛了幾公尺後，還是不敵下墜力量，伊卡
洛斯的羽翼消融，後來雙雙掉入深淵。」
「挑戰裂口的行為千年來不曾中斷，1506年哥倫布來了之後，達到另一個高峰。他說服國
王和王后，舉半球之力建造艦隊，試圖航過深淵。」
什麼？「這裡別說有海，連一滴水也沒有，怎麼航行？」
「他認為裂谷上方的空間充滿“乙太”這種未知物質...」
不要瞎掰好嗎？下一個挑戰的是誰？該不會是阿姆斯壯？他最近才來吧！
「...想當然爾，這個計畫失敗了，三艘船艦墜入谷中，他本人倒是奇蹟生還。」
「那些掉下去的人，去哪裡了？」
「不知道，」亞里斯多德神色黯然，「他們再也沒有回來過，對已死之人還有什麼更慘的
下場？想必是歸於虛無，什麼也沒有，不被人記憶吧。」
李福華待要再問，卻聽他說道：「不過，我聽說過一個傳言，不知真假，當時我人不在現
場，有個無‧名‧的‧男‧孩，憑空走了過去。」
「根據在場眾人所言，他是生者，但沒有異能，也沒有依靠什麼道具，『憑空』走過深淵
。當他邁開步伐，越過崖邊的交界，腳步很穩定的踩在半空中，然後就一步一步走向對岸
，消失在眾人眼前。」
「真的嗎？一個男孩？會不會那裡有條隱藏通道，像橋梁一樣連接著兩端，你們看不見而
已。」
「不是，」亞里斯多德搖頭苦笑，「沒有人能跟著過去，說到底，這件事不能證實真偽，
可能只是某個王八蛋無聊放出來的假消息。」
「我很好奇，大裂口到底綿延多長？總有個極限吧。」
亞里斯多德向著她伸出一隻手，五指微向內凹，成碗缽狀，「這個的世界恐怕和妳想的不
太一樣，深淵完整分割了死蔭幽谷和彼岸，裂口環繞一圈，起始與終結之處連接，互為一
體，這裡的地貌就如倒置的瓷碗，是只有“半個”的球體世界。」
這會兒他們行到城鎮中心，眼前有棟金碧輝煌的氣派建築，和周圍低矮的平房一比，更顯
氣勢雄偉。「歡迎來到『亞歷山大圖書館』！這裡是Rose Town最重要的心臟地帶，俗話
說得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籍中蘊含的知識自古以來就是人類最
寶貴的資產...」
#〈死蔭幽谷〉
聽到這裡虎爺打岔道：「廢話少說，快點解釋黑塔和生死調換的禁忌之術。」他其實一直
有在計算字數，說到現在已經一千多字了。
「我還沒提到『小美人魚雕像』和貝克街B──」
「那個不重要啦！」虎爺拈指，作勢驅動心心相映蟲。
「我知道了。總之，我在圖書館裡待了幾天，覽盡諸多藏書，那裡的書籍完全是古代典籍
的再現，應是死人們來了後重新編寫，價值非凡。可惜他們全是死人，不能施展『風花雪
月』的招式與之交合...」
「那是什麼？」
「噯，小孩子別多問，」虎爺趕緊在逸芬眼前揮揮手打斷，「然後呢？」
「我開始將觸手伸向城鎮外的黑塔，雖然亞里斯多德和其他人刻意阻撓，但區區人類〈死
人〉又怎麼擋得住？」李福華溫婉一笑。在夢境中的數日，她一直將原本存於統合者電腦
內的妖力輸入個體，雖然數據傳輸的速度很慢，但涓滴細流，幾日下來，她從剛到這裡不
及百分之一的力量，成長到約有本體的八成力，這已足夠。到這個階段自然沒必要再掩飾
，睡夢中的時間有限，她想在醒前搞清楚所有事情。
「我強行進入黑塔內部，發現裡面的構造精密異常，有些東西只出現在理論，甚至存於幻
想之中...」
虎爺知道卯兔建造統合者電腦後，伺服器囊括了數千顆最頂尖人類科學家的大腦，連她也
覺得不可思議，事態可能真的超乎想像。
#〈玫瑰之城 黑塔之內〉
李福華擊敗了城鎮護衛隊，強闖黑塔。現在正心懷讚嘆的參觀內部，通過資料庫的知識，
她知道塔內的設備遠超當前人類科技，「埃列斯，這是你們蓋的嗎？很了不起啊，量子電
腦？」若是搞懂了這裡的技術，對她將來要打造的行星電腦有很大的助益，可以縮短幾百
年的研究和實驗時間。
亞里斯多德見識過她的神通力，敢怒不敢言，知道說謊無用，支吾了半天說道：「對，我
們耗費十年打造黑塔電腦，就是為了將死者〈量子幽靈〉的存在固定，處於“生”的狀態
，這就是黑塔的真面目“生死轉換器”。」
「你們能建成這個很不簡單啊，是死人們幾千年下來無處可去，集思廣益想出來的嗎？果
然古聖先賢就是厲害，連量子電腦也給你們造出來，科技力反超現代人類。」
「呵、呵哈哈哈哈！妳真的以為憑我們〈死者〉能打造出黑塔電腦嗎？」亞里斯多德忽然
一陣大笑，表情扭曲，一反常態。他在李福華施展神通，橫掃全城時也只是縮在一旁，不
知為何此刻態度大變。
李福華只是站在一旁，面帶微笑等他繼續說下去。「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
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他低聲吟道，正是莊子的《逍遙遊》。
「抱歉，我沒聽懂？」
「是鵬鳥、大鵬鳥！數十年前突然自谷底飛起，其外貌真如莊子所言：『水擊三千里，摶
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大鵬鳥飛越死蔭幽谷全境，留下轉換器的設計圖，那便是引發“
大起義”和“大革命”的導火線！政變後的軍事委員會決議於裂谷三十里處設置前線基地
，每隔一經度，打造總數三百六十座黑塔電腦。」
聽到這裡，李福華神色淡漠的問道：「你們，死者究竟有多少人想復活？」
「小姐，妳是個聰明人，死而復生的人類代表什麼意義，應該再清楚不過。倘若技術可行
，又怎麼可能只有少少幾人復生？就算僅僅一人，也會被視作彌賽亞、救世主、耶穌基督
的再臨！這會對人世帶來多大衝擊？末日審判後生者和死者和樂生活，沒有仇恨沒有淚水
沒有罪惡的天堂？別逗我笑了！」
「公民討論良久，會議一場接一場沒有盡頭，始終沒有結論。黑塔電腦有多少價值？這技
術超前當代人類五百年、甚至更長久的未來，帶著這項科技知識重返人世，人類的文明可
以飛‧越‧到‧更‧高‧的‧境‧界。然而，不是沒有反對聲浪，一旦啟用，就‧無‧法
‧回‧頭，說到底我們〈死者〉有沒有資格干‧預人世？」
「公民大會原先決議封存黑塔科技一個世紀，待你們達到技術奇點〈注1〉後，再啟用部
分的通訊功能，嘗試生死兩界連繫。不過，一切都結束了呢。」
「妳問過我，死蔭幽谷總共有多少人吧，有一億人喔，也就是說從古至今，約有千分之一
的人類死後可以到這裡，可是在大起義、大革命後只剩六千萬人！還有八百萬人待在集中
營，一千兩百萬人在勞改營裡！妳以為我們沒經歷激烈對立，沒有付出鮮血和生命，就決
定建造黑塔電腦？這十年來軍事委員會的血腥鎮壓，犧牲了多少人？！」
「消失的人去哪裡了？」
「已死之人還能再死一次嗎？」亞里斯多德表情猙獰，「全推下裂谷了。」
「柏拉圖老師也在其中嗎。」
他忽然發出一聲悲鳴，癱軟跌坐在地，「妳以為我沒勸過他嗎？那老頭子從以前就是這樣
，堅持己見，聽不見別人的建議，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注1〉
※※※
〈注1〉技術奇點：指技術發展會在短時間內發生極大接近無限的進步，預想中的技術奇
點將由超越人類智慧且能自我進化的人工智能引發，當此轉捩點來到，新舊文明將會分道
揚鑣，舊人類無法理解新文明的智慧和技術。
〈注2〉雖然虎爺告誡過卯兔不要超過三千字，但顯然還是爆掉了，究竟卯兔會遭到什麼
懲罰，敬請期待下一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