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由莉回家後,我睡了好沉好沉的一覺。簡直累壞了一樣,一個夢也沒做就醒了。閉上眼
睛跟睜開眼睛的中間像被偷走似的空空蕩蕩,但疲倦倒是順利消退了。
按掉鬧鐘起身下床,走進浴室洗過臉,拿起牙膏卻找不到我的牙刷。奇怪?那一直是
放在牆上的專用掛架啊,怎麼會?我四處翻了翻,最後在書桌的正中間找到了它。用找到
不太妥當,因為牙刷就這麼招搖的擺在那。既沒有被什麼東西壓住,也不像不注意遺落。
到底有什麼理由會把牙刷帶離洗手台前,使用過沖乾淨後把那忘在書桌上呢?
這時鬧鐘響了第二次,那是我用來提醒該出門的時間。無論如何先上班吧,生活本來
就會忽然跑進一兩件莫名其妙,沒什麼好追根究柢的。
本來我是這樣想的。但接下來的兩天,每次起床和下了班都覺得房裡與先前不太一樣
,有什麼被更動過的跡象。棉被和床單的皺摺,櫃子上書的擺放順序,抽屜左邊和右邊的
內容物,酒瓶裡的份量…連電腦的密碼都一併失效了。每件都是微小但明顯的變化,都是
我一定會注意到,甚至有越來越麻煩的趨勢。
接著星期五傍晚開始我發了高燒,十分突然的燒法。頭重重的,全身痠痛使不上力。
原本預計週末去由莉那幫忙打包收拾的行程也只好作罷,待在家裡持續著睡睡醒醒。
就算如此房裡還是被動了。放在床頭的藥和水杯被拿的老遠,電視機的插頭也被拔掉
,好幾次都不得不翻身下床。
星期一一早鬧鐘響起第一次,身體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那樣痊癒了,只留下深深的飢
餓。我在第二次鐘響前出了門,到早餐店點了起司蛋餅、培根吐司、兩份煎餃、雞排漢堡
、鐵板麵、薯餅和一杯大奶茶。沒花多少時間掃光了那些。從來不曾這樣過,連自己都有
點驚訝。滿足的到了公司,然後便遇見了早已預料到的那些事。
格局被巧妙地重新調整過,我的位置像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所有東西一個也不剩
的消失了,私人的、公司的…什麼也沒有留下。我裝作沒事般走進去,試著與部門的同事
開口交談,他們卻像完全沒看到我一樣毫無反應。不是見到陌生人那種,是更空氣般的樣
態。這讓我想起許多電影常出現的劇情。主角過著平常的生活,突然某天任何人都看不到
他,這才驚覺自己早就已經死了。不過我這邊是不可能的,否則剛才我怎麼順利點到那一
桌豐盛的早餐?!
我用手臂靠在藍色的隔板上,望著上星期還是我下屬的那位同事。他放下手中的飲料
,以極輕微的動作將螢幕畫面從網路新聞切換到論文分析。看來果然跟我想的一樣,這其
中只是單純的人為因素罷了。我悻悻然摸摸鼻子,轉身朝門口走去,沿途經過了五個座位
(以前應該是七個),與三位同事擦身而過。他們側身避開了我,但沒有一個對我說些什
麼。
想想我在這公司裡好像也沒什麼稱得上的朋友,就算有人施壓或做了對我不利的決定
,也不會有人主動告訴我。若那再加上金錢封口的前提,那我真的到死都不用想知道了。
沒關係,看到這樣其實算鬆了一口氣,只有我一個人不幸就夠了。再怎麼說都是我惹
出來的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非這麼做不可,但的確都是我惹出來的。
這麼看來動我房間的也是慎司先生的人吧?!動作真快。一面暗地裡搜尋,一面擺明
了要讓我發現。是想用壓力逼得我喘不過氣嗎?!可惜慎司先生漏算了一點,我真正的病
根本還沒康復,這點程度只會讓我覺得麻煩而已。
離開了公司,我想就到此為止了吧。心理測驗什麼的,並不是哪裡都需要的技能。反
正本來也沒什麼成就感,只是因為需要生活才姑且那麼做著。
回家的路上我繞到郵局更新存摺,薪水的入帳紀錄只到上個月底。那金額跟我料想的
差不多,不用特別改變習慣也還過得去,希望可以撐到健吾的保險金下來為止。我看著那
粗略估算每個月的花費。回到家,一邊用鑰匙將房間的門打開。
『怎麼?錢不夠的話可以跟我說喔。』
是慎司先生。他穿著整齊的訂製西裝,領帶穩穩地束在喉結以下,翹著腳坐在我的書
桌前方。右手壓著看到一半的湊佳苗的『夜行觀覽車』上。那是我的書。
「你怎麼進來的?」我將門關上,走進房把存摺放進公事包,打開冰箱拿了一罐啤酒
,就著口喝了起來。不知怎麼回事,嘴裡感到非常乾燥。
『跟你一樣啊,拿著鑰匙從門口走進來。』慎司先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請我
喝嗎?怎麼說我也算客人吶。』
我從冰箱拿了一罐可樂丟給慎司先生,那本來是我要拿來做成調酒的。
「你只配喝這個。」
『呵呵呵。』慎司先生笑著打開那喝了一大口,嘆了口舒暢的氣。『好久沒喝這麼甜
的東西了,對身體實在不太有益,糖份的攝取還是小心控制的好。』
「不爽不要喝。」我沒打算給慎司先生任何好臉色看。
『那個…直人對嗎。』慎司先生將可樂擺在桌上,拍掉衣服上的水珠。『健吾的事,
我很遺憾。相信你也知道,他的父親跟我有些交情,健吾再怎麼說都算是我的世侄。唉,
真是天妒英才啊。』
我沒回話,喝著啤酒用力思考到底該怎麼辦。腦子不斷浮現健吾的身影,重複著我幻
想的慎司先生唆使某個人衝撞健吾的那幕。
機車碎爛,健吾飛出去躺臥在晨曦未暖的柏油路面。
『這麼說吧,我不太喜歡拐彎抹角,平常應付那些狡猾噁心的大老已經夠累的了。』
慎司先生一口氣喝光了可樂。『只要你乖乖把東西交出來,我保證一切都會像昨天一樣。
有班可以上,有錢可以花。不管是啤酒或可樂,只要你想什麼都喝得到。你的所有將不再
受到干涉,身體啦,房間啦,都順順利利聽從你的想望。如何?這樣夠大方吧。』
「昨天是星期日。」我說。「如果像昨天一樣還是不用上班。而且還在發燒。」
『都這種時候了,無聊的玩笑最好還是能免則免喔。』慎司先生微笑著把可樂的罐子
捏皺。那連小孩子都辦得到。『之前都只是一些小小的警告,如果你依然堅持這樣下去,
能做的事情還多著呢。』
「喔?!那實際上可能會怎樣?」
『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啊。不過,我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你這個人身上。人啊,最可悲的
就是或多或少總有那麼一兩個牽掛。你有,我也有。』慎司先生說著,從我抽屜裡拿出一
張,大學畢業時我與父母親的合照。在校園裡一口清澈的湖邊,三個人併排站著,父親勾
著我的肩比出大拇指,母親則抓著包包輕笑。
「你不會以為動我父母的話,還能從我身上拿到什麼吧。」我很冷靜。並非不相信慎
司先生的話,因為那對他來說就跟捏皺可樂罐一樣容易。
『別把我跟那些市井流氓放在一塊兒。禍不及家人,老人家沒什麼理由辛苦一輩子把
你養大了還要替你擦屁股,對吧。』慎司先生唉的一聲站了起來。『不過也很難說,前面
的路還得靠你自己選擇。』
「原來是偽君子。」我說。「不過很可惜,「太陽」根本還沒完成。」
慎司先生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孩子,省點力氣吧。跟我耍計謀?先到商場滾個十年八載的再說。那裡可是稍有不
慎就會粉身碎骨的地方啊。』
「相不相信隨便你。」我把慎司先生的手撥開。「健吾只留下作法,還沒動工就被你
弄死了。」這句話一半是真的,一半的是假的。
『那是意外。我…』慎司先生看了看錶。『呼,說太多了,我的時間很寶貴的啊。明
天平安夜,如果你真想平平安安,最好哪也別去。準備好「太陽」在這裡等我吧。』他轉
身,握著門把。『喔,對了!忘記你也丟了工作,還能去哪呢?哈哈哈。幫我跟由莉說聲
生日快樂。』
慎司先生踏出門的剎那,我在他身後大喊。「要完成「太陽」,就必須用到「魚」跟
「失敗者的飛翔」!」
喀噠。門被關上。
(待續...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19053988895074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