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朵花 向日葵
小胖殺人了。
她從沒想過這樣的人會殺人。
他是他們辦公室裡頭最安靜和藹的人，雖然同事們都叫他小胖小胖的，他也並不生氣，總
是自己悶悶地低頭吃便當，玩手機。
工作上雖然馬虎，不用心，但是看漫畫影片還是會嘎嘎笑，這樣的人多得去了，怎麼可能
會殺人呢？
一定是哪裡出了什麼錯吧？
小胖經常在工作上幫助身為新人的她，常常借她口紅膠釘書機之類的小東西。這麼親切的
人遇到了這樣嚴重的打擊，光蕙無法坐視不管，於是她決定找機會去看看他。
「主任，我們這個周末去地檢署看王登杰好不好？」
「楊光蕙，妳有病嗎？」主任的臉都嚇歪了，「他可是殺人犯耶！」
「但是他也是我們的同事耶！平常人也很好，你叫他加班，他也從來沒有任何怨言，難道
主任不覺得他是個好人嗎？」光蕙的臉充滿了無法置信。
「……他是殺人犯啊……」
「所以他就是壞人嗎？所以他做的所有好事都不算數了嗎？」
「妳真的有神經病。三觀不正。」主任搖搖頭，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
光蕙嘆了口氣。「好吧！那我自己找時間去看他！」
她不相信小胖是個沒有人關心的人，她認為大家都因為緣分一同來到公司而忙碌辛勞，彼
此更應該要互相支持幫助才對，不能因為他現在的一時迷惘，而且完全放棄他啊！光蕙搖
搖頭，決定要去找尋其他小胖認識的人。
她連絡了他的家人，他們以為她是記者，不願意理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聯絡上了他的哥
哥。小胖的哥哥不胖，高高壯壯的，看起來雖然並不特別帥氣，但是個嚴肅而眉頭深鎖的
男子。
「妳想要去看他？為什麼？」
「……因為平時受了他的照顧。」
「他應該什麼人也都不會見，妳也別費這個心思了。楊小姐。」登杰的哥哥這樣說。
「他還在震驚中嗎？心情很低落嗎？」
登杰的哥哥微微的皺眉。「楊小姐，妳對登杰很了解嗎？」
「不是的，但是我相信他是個好人，也希望大家能夠多關心他。」光蕙說。「哥哥您不相
信登杰嗎？」
「相信又怎麼樣？錯已經造成了。」登杰哥哥有些冷漠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好人和壞人
有區別嗎？如果今天都已經造成了這樣的局面，是好人又怎麼樣呢，就對得起別人的家人
了嗎？」
「他只要是個好人，就還能夠被拯救啊！」
「這裡可不是學校，沒有誰能夠救得了誰。我只知道人必須為自己造成的錯誤負責，讓他
好好反省，妳不要再浪費自己的時間了。」登杰的哥哥嘆了口氣，這樣說。
光蕙不知所措的站了起來，打算離開登杰的家，卻又被哥哥叫住。
「還有，沒有什麼人是好人或壞人。大家都是普通人，一切都是選擇下的後果。」他說。
「妳太過天真，只會傷得更重而已。」
光蕙不理解這句話。
她總是往事情的光明面看，認為人性本善，也樂於幫助別人，深信這樣的想法才會讓世界
變得更加美好，她不懂，這樣的想法怎麼會有錯呢？
她又另外連絡上了小胖的朋友，這個女孩叫做李佑珍，綽號柚子，明明看起來人很好，卻
幾乎歇斯底里的拒絕了她的提議。
「我跟王登杰不熟！」她的語氣極為不善。「妳這樣隨便聯絡我我很困擾！」
「我只是因為您是他的朋友，所以才……」
「然後就打來我們店裡的電話？妳可能搞錯了吧？我是珊珊的朋友，是被殺害的那個女生
的朋友！請妳不要再騷擾我了！」這個柚子非常的生氣。
「對不起……我只是想要關心一下他的情況……」
「他就是個殺人犯！有什麼好關心的？」
「我相信他不是這種人……」但是不等她說完，叩的一聲，柚子掛掉了電話。
於是光蕙只能自己去看登杰。登杰的案子鬧得有些大，在審判的過程不斷往返地檢署與看
守所，媒體當然也報得有些熱烈，連登杰玩的遊戲看的漫畫血不血腥暴不暴力都拿出來討
論。
登杰安靜，愛聽音樂，喜歡日本的乃木坂46，喜歡寶藍色，喜歡喝多多綠，很多年的
Iphone User，喜歡玩PUBG、APEX。這些無聊的細節都被認為跟殺人有無聊的關聯，好像
喜歡這些就會被貼上殺人的標籤一樣。
豈知這些點都是因為登杰是殺人犯，才開始有了重要性。
等了幾個小時接見申請，終於見到了登杰。
他瘦了一點，面容憔悴。看到她帶了水果和漫畫來，他的眼簾仍然低垂著。
「小胖，你好啊。」
他沒有抬頭。
「新聞上說，你喜歡看這套漫畫，剛好出了續集，所以幫你帶來，希望你能夠打起精神。
」光蕙說。
「妳是誰？」登杰抬頭看著她，表情卻是迷惘而無法理解。
「我是……我是妳同事啊，楊光蕙啊，就是……你們常常叫我『陽光基金會』的那個光蕙
啊。」
「噢。」他也不知道認得還是不認得，只是勉強的應答。「我不認識妳。」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不要放棄希望，你還有機會可以出去，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光蕙
有些難堪，臉一陣赧紅。
登杰沒說話。
「我知道你受到很大的打擊，但我還是相信你是個好人。」
兩人的對談幾乎沒有任何交集，這使得光蕙有些失望，她小心翼翼的說：「……我知道的
你是個很溫柔的人……雖然現在很多人不相信你，也好像放棄了你，但是我……」
「妳是火柴棒嗎？」
「呃？」
「火柴棒會嘗試擦亮自己，以為這樣就可以照出光明。」登杰說，聲音暗淡而嘶啞。「但
是妳自以為了解我，關心我，只是在滿足自己好像在做善事的心理。妳照不亮我。」
「我不……」
「覺得自己很偉大嗎？覺得自己是唯一會關心一個殺人犯的人嗎？覺得只有妳好正面好積
極好溫柔大家都做不到嗎？覺得正向面對所有事物都一定會得到回報嗎？」登杰無語的笑
了起來。「少拿妳的想法去度測別人，我的人生就算是一坨屎，也不需要妳的施捨。」
「我怎麼會是在施捨你……」
「再見。」登杰冷冷的。「不要再來了。」
「等一下！登杰！」光蕙看著登杰與旁邊的管理人默默站起身，準備離開，但是無論她說
什麼都攔不住他。
光蕙傷心的掉了眼淚。
雖然登杰說的並不是完全錯誤的，但那次之後她沒有去看過登杰，她下定決心，要讓登杰
知道她是認真的。她會等他判決後，再次去找他的。
即使她只是一個登杰借過她口紅膠而記得三年的人，她要告訴登杰，這世界就是會有這種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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