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伏特加
連續好幾天，她又做了同樣的惡夢。
夢裡頭的她的臉，傷口總是裂開再裂開，鼻子打開裡頭是支架和透明的板子，顴骨打開裡
面是被切割碎裂的骨頭，在那邊開開合合的，像是一張一張的小嘴在那裡嘲笑著她。
「複製人！複製人！塑膠臉！塑膠臉！」
明明汨汨著流淌著血，那些卻不是血，是一顆一顆的黃金，冰涼堅硬的，像流沙一般的傾
瀉。
王秉全的臉出現了，他張牙舞爪的抓住了她的肩膀：「妳可要好好感謝公司的投資啊！只
要妳臉漂亮了！什麼就都齊全了！」
他將她支離破碎的身體打開，迎接一個又一個男人，就像馬戲團一般，來了無數支陽具，
伸進了她臉上身上所有的洞，填滿了所有的嘴，然後命令她。「快叫！快叫！妳覺得很爽
吧！女人就喜歡那樣！」
「快說！說妳好爽說妳喜歡！我再給妳們公司多投資一千萬！」
她尖叫著哭著掙扎，但沒想到她的眼淚也是金子，冰涼涼的刮過她的臉她的唇。
她的所有一切都是商品，都是不能隨意浪費的錢財。
哭著醒來，時鐘在半夜四點二十八分，葉凌的臉上掛著兩行淚，不斷恐懼的喘息，所有的
呼吸都剛才的驚懼夢境之中被奪走，葉凌努力的鼓脹著胸口，一吐一吸，找回原本還活著
的節奏。
一切都是夢。
還好，一切都只是夢而已。
天還是黑的，但是葉凌沒有睡意了，起身去浴室盥洗的時候，她看鏡子裡頭這張臉，竟然
如此陌生。
她又再次認不得自己的臉了。整容已經幾個禮拜，也接著拍了廣告，明明是變得漂亮了，
明明是自己也喜歡的樣貌了，她還是會覺得鏡子裡頭的人陌生，那種陌生會讓她恐懼得全
身發麻。
或許她需要再次把自己努力記得才行。
但是她不太敢照鏡子。每照一次鏡子，她就會再一次的懷疑，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真的是她嗎？
縮小的鼻翼，縮小的顴骨，深刻的雙眼皮和眼頭，小巧的下巴。唯一不變的是她的嘴唇，
卻也因為恐懼與懷疑而一片慘白。
這個人，真的是她嗎？
葉凌又再次問自己許多許多遍，但是沒有人回答，她自己也找不出答案。
將浴室的燈關掉之後，回到黑暗的床上，葉凌卻怎樣輾轉反側都睡不著了，看著手機，還
有十五分鐘才六點，她想到處去走走。
沿著家裡頭的這條巷弄走出，天空還是深藍色的冷寂一片，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
好冷。
她單薄的睡衣外頭，僅有一件白色的連帽外套，下半身涼颼颼的，底下更是簡單的拖鞋，
她抱著自己，後悔自己竟然就這樣出來了。
但是冷風刮過她的腦袋，讓她清醒，也讓她什麼都無法想。
她繞著陌生的巷弄，發覺自己根本對這些街區不熟，每天都是別人帶她來回公司和租屋處
，從沒坐過公車捷運，這些景物都好陌生。
她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路過了幾家還亮著的早餐店，進入了公園，走了半個多小時，天
色漸漸的亮了，開始有稀稀落落的人在公園裡頭晨跑。
她很少在這個時間上街，明明就住在這個都市十幾年了，但是葉凌卻覺得自己的存在尷尬
得不像話，走在路上好像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擺。
她就是這麼的沒有自信，這麼的討厭自己，也害怕別人看她的眼光。
走著走著，為了不要擋到人，她轉了一條陌生的馬路。
明明是陌生的馬路，她卻看到了一個似乎很熟悉的巷口。
巷口的招牌是小酒吧的紙板招牌，這招牌，她為什麼覺得哪裡見過？她過了馬路，想要把
這招牌看個仔細，才知道旁邊的巷弄竟是上次摔倒，在這裡見到楊瑀澤的那個地方。
因為當時的時間很晚，又加上自己醉得東倒西歪，所有的景色依稀一樣，卻也都完全不一
樣了。
她側身進入巷口，沒想到居然在裡頭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楊瑀澤。
他高大的背影就跟記憶中的一樣，他正蹲坐在牆角餵狗。
真的是他本人嗎？
莫名其妙，難道她還在作夢嗎？葉凌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想要確認一下自己不是在夢
中，卻沒想到驚動了兩隻正在用餐的狗狗。
楊瑀澤回頭看著她，帶著很訝異的神色。
話說回來，距離上次見面，應該少說也有幾個月了吧。而且她才換了一張臉，他不可能會
認得她的。葉凌訕訕的低著頭道歉，打算趕快走開好了。
「……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他卻是帶著疑惑和些許的抗拒，就像是上回兩人分離時的表情。「是妳？」
他認得她？
她緩下腳步，看著他的臉，這張明明長得像流氓一樣的臉孔，想不到心裡頭當下的感受與
情緒，居然是欣喜的，有些懷念的。
想起的是那夜瘋狂的自己。
還有他獨有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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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有心就會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