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十九:眠虎
自白川平澤上任新的宮古按司後,他幾乎都足不出戶,整天待在按司的營帳裡邊,對外傳
達信息的都只有白川信,想要向按司報告,也只能告知白川信代傳,雖說宮古的士兵們偶
有見到白川平澤,但他總是一副視若無人、頹廢喪志的模樣,軍中私下謠傳是因為兒子和
大哥都沒了,這才造成他這如同看破凡塵的外貌。
「按司大人,這是今年的軍中俸祿、以及稅收,還有…。」白川信還想再說些什麼,白川
平澤就打斷了他的說話,「可以了,叔叔,你看著辦吧。」
白川信略帶不悅,將幾分文件擺在了他的桌上,而白川平澤只是拿起杯酒喝了一口,「按
司大人,您得重振軍威、列陣以待,如此誤國成何體統?」
白川平澤盯著已空的酒杯,語帶不滿說道,「我不已依照叔叔所說的做了嗎?至於重振君
威,您老將的風骨可比我們這些年輕人要凌厲的多。」
白川信面色微脹、隱忍不發,些許壓抑的說道,「但宮古的人們還是需要按司的領導。」
自白川良橫死後,宮古的人們呈現出些許的不安與恐慌,白川平澤宣佈成為下一任按司後
,總有達到穩定人心的效果,至今以白川平澤的表現,白川信亦有動過殺心,但倘若白川
平澤也死去的話,一來自己不可能宣布自為按司,二來由於白川氏的按司均為世襲,而白
川勇已死,所以白川平澤是唯一一位白川氏按司的繼承人,因此他總得穩固白川平澤的按
司權力。
「按司…。」白川平澤念念有詞,對啊…大哥就是這樣領導著宮古,看著桌上成堆的文件
,他亦沒想過,成為一名按司需要揹負著許多莫大的責任,並且考慮事情的方式也變的更
為困難。
「按司大人…,您應該…應該計畫再取本島。」白川信觀察著白川平澤的臉色說道。
自失去大哥和兒子後,白川平澤彷彿沒了白川氏應有的霸氣,他和白川良橫在年輕時常被
稱作二虎,霸氣和魄力僅次於白川良橫,如今就像是一頭沒了爪子的老虎般,一點也起不
了威脅。
白川平澤的心裡缺了一塊,他不知道是什麼,只有一股空虛和無力,再讓士兵進攻本島的
意義是什麼?他亦不了解,但是聽著白川信一副非得滅掉天孫氏的言語,他忽然有一種稍
微了解白川良橫的思考。
「天孫氏的勢力龐大,不是我們能比的上的…如果…。」
白川平澤思考了片刻繼續說道,「如果真要再次進攻,恐怕兩敗俱傷。」
「只要能贏,又有何妨?」白川信提高些許語氣說道。
白川平澤對於叔叔的態度,感到些許無奈,嘗到戰爭所帶來的痛苦,白川平澤的心態也有
了一點一點的改變,「如果雙方死傷慘重,對宮古的人民來說,有什麼意義?」
「贏了,本島就是我們的,白川氏可以取代天孫氏為王!」白川信半吼著,語氣當中試圖
激發白川平澤的戰意,但他不了解,自白川勇死去後,白川平澤的心也死了大半,而大哥
也死了之後,他已算是半個活死人了。
「王…。」
白川平澤這時想起了那個女人,大哥的戀人,當時,他亦是反對的那一個,因為那個女人
一直灌輸著白川良橫神諭思想,因為有神諭選任歷代的王,才會讓琉球王國富饒和平了千
萬年,而女人非常相信,宮古也應該順著神諭的指示,否則終有一天會走向滅亡。
「那女人…。」
「說的也許是對的吧…。」
白川信聽他這麼一說,憤然大怒、重拍桌子,「你…,你也被那女人給洗腦了嗎?!」
「叔叔,冷靜點。」
「天孫氏看來並不想打仗,還將俘虜給放了回來,不是嗎?」白川平澤冷靜的說道,他的
模樣,和白川良橫以有些相似。
「那又如何?!」聽到這兒,白川信吹鬍子瞪眼,彷彿恨不得將眼前這原本疼愛的姪子同
樣給剁了,他的狂怒讓白川平澤有些訝異,想不到自己的叔叔已經接近瘋狂狀態,滿腦子
都只想要著戰爭。
「你忘了勇的仇嗎?」白川信咬牙切齒的說道。
「勇…。」白川平澤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不禁悲從中來,雖說他看見熊波殺了白川勇,但
後來遽聞是因為白川勇當時已經被霧魔所傷,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熊波才會動手殺了他,
雖然只是白川士兵們之間的流傳,白川平澤在內心當中還是信任自己這輩子唯一的朋友,
所以他寧願相信熊波是不可能無緣無故下死手。
然而,亦有些許的人們認為熊波是天孫氏的間諜,因此一直希望按司能下令將他給暗殺,
又或是直接打進琉球王國,當然這些大部分都是主戰派人士,而白川信也是其中一員。
白川信的改變超出白川平澤的預料,這種心性可以算是白川氏的詛咒吧,白川氏的後代都
有一種基因,類似爭鬥的因子,白川信原本因為年紀已大、心性較定,所以暴躁的性格幾
乎被掩蓋,但在戰場上見到鮮血和殺戮後,讓白川信如虎般的嗜血心性再度覺醒,也許是
因為後代的血脈開始變淡的緣故,白川平澤並沒有類似的感受,又或者是因為自己的兒子
已死產生過度的打擊。
「天孫氏不想打仗,每個天孫氏的王都是如此嗎?!」白川信繼續說道,絲毫不給白川平
澤反駁的機會。
「若是如此,數百年前就不會有那樣的慘劇!」白川信眼中佈滿了血絲,剎為驚人,似乎
只有血、只有看著天孫氏滅亡,才能阻止他體內的暴力。
「…自神諭選王之後…已有多久沒有戰爭了…?」白川平澤知道,已經說服不了眼前這個
被仇恨所蒙蔽之人,白川信已經是覺醒的野獸,無法講道理。
「神諭?!你也相信那些女人的胡言亂語?!」
「女人怎麼懂國家的治理?!女人選王的天孫氏,就是廢物!!!」白川信大吼,連外邊
的些許士兵都可以聽的到這樣的怒吼聲,幾乎都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那是白川氏狂怒之血
。
白川平澤選擇了沉默,已不想再跟眼前這已快無法認識的親人爭辯,因為不會有任何的結
果,但他心裡也知道,白川信現在不敢殺他,倘若要殺他,早已動手,因為自己的大哥剛
死,若白川平澤也死了,白川信肯定脫不了關係。
白川信雙手橫胸,坐在了椅子上,他見白川平澤沒有說話,腦中思考著什麼,片刻後他冷
冷的說道,「哼…,如果是這樣…我便先去殺了那些女人。」
「啊!」白川平澤大為驚訝,想不到白川信已經失去心智到如此的程度,便趕忙說道,「
不!不可!叔叔,你忘了嗎,傳說有按司想前去佔領與那國島,結果幾乎全軍覆沒!」
白川信不以為意,「哼!傳說?你信?我們白川氏不信那些女人的傳言。」
雖說如此,但活的較久的白川信其實也對傳說有三分顧忌,於是他思考片刻後又說道,「
探子回報,那些女人的…聞得君吧?即將換任,我就在她們換任的那時將她們給殺盡!」
「你…你…。」白川平澤本想說,「你會遭到天譴。」但他隨即想到,白川氏什麼都不畏
懼,即便是所謂的老天,他們也敢和天對立。
「而且,據說被選上的,是一個半調子的祝女,好像叫…叫新垣玄。」白川信回想著探子
的回報,勉強的想起名字。
白川平澤聽到這個名字,不知為何臉色微變,「…玄?單名一個玄字?」「她…她年紀多
大?知道嗎?」
白川信只道他怕自己去把那些祝女給殺了,便又說道,「根據那些女人的傳統,滿十八又
或者是快滿十八的祝女,才可以參與選任。」
白川平澤腦子一陣暈,雙手抱著腦袋,「年紀十八…單名玄…祝女…,不…不會吧…,不
、不可能的。」他在腦中飛快的思考,由於酒精的作用有些混沌,但他害怕事情總有萬一
,若是如此,絕不可讓白川信痛下殺手。
白川信對聞得君的換任沒有什麼興趣,對那些祝女的生命亦無放在心上,但看白川平澤如
此頹廢墮落,才會出言刺激,見他如此激動,心想此舉竟會有如此效果,不禁在心中暗自
得意,但他不知道的是,白川平澤擔心的壓根兒不是那些祝女們的性命,他在意的只有新
垣玄而已。
冷靜了片刻後,雖然不及白川良橫,想的亦不算周全,但他也是算的上有些計謀,白川平
澤思考了仔細,一個簡單的計畫在他心裡譜了開來,於是他緩了緩口氣問道,「天孫越,
此人年紀頗大,也該到了考慮繼承者的時候,叔叔可知他的兩位子嗣?」
白川信見他話鋒忽變、眼神也和幾秒前全然不同,似乎有了什麼計畫,還道是他終於想通
要和天孫氏正面決戰,剛剛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反而感到些許欣慰,自己的這些心思總
是傳達給了白川平澤。
只聽白川信語氣也轉為溫和,「他的兩個兒子,天孫弓和天孫河,據說並不和睦,而且王
后們也是。」
「王后?對了,不是有個遠親嫁了過去嗎?她又如何?」
白川信想了想說道,「這…雖說是遠親,但未有連繫,按司的意思是?」
白川平澤露出笑容,「嘿,古有帝王權力,總在王親鬥爭而敗,若是他二子不合,便是我
們的機會。」
白川信聽了大喜,便說道,「按司是說,等他們內部鬥爭時,我們在一舉拿下?」
「正是如此,因此,要勞煩叔叔,一是打聽二子對於王位的想法,二是和那遠親王后搭上
關係。」白川平澤緩緩說道,他的眼神當中,透露出了對獵物的渴望,和之前的渙散大有
不同。
「遵命,下屬立刻去辦!」白川信拱手,對於眼前已恢復為白川之虎的白川平澤,他是相
當高興又尊敬,雖說年紀和輩分較大,但對從屬階級是相當看重的,因為只有這樣的尊重
,其他士兵也才會信服按司。
待白川信一走出營帳,白川平澤如掉線魁儡般攤在椅子上,原來,他剛剛都是裝出來的假
象,為了讓白川信放心演了一齣戲,「要阻止瘋狂的叔叔,只能這麼辦了,大哥,你得保
佑我,還有…還有你的孩子…。」
未完待續...